自从时衾去了总裁办,除了上班是自己来,下班基本上都是和傅晏辞一起走。

时衾坚持和他错开个十几分钟。

在总裁办其他人眼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晚上如果下班早,时衾就回学校,晚的话,才去傅晏辞那里。

这天下班的路上,经过市中心的商圈。

街道两边已经是过年的气息,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偌大的广告牌也换成了穿着红色唐装的一家人。

时衾没看窗外,低着头默默地玩手机。

傅晏辞目光在远处的广告牌上停留了两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食指轻轻敲击,像是在想什么。

半晌,他开腔问:“过年你有地方去吗?”

时衾抿抿唇,兴致恹恹:“我在学校过。”

“不和你姐姐一起过?”傅晏辞记得时衾提过她还有一个姐姐。

时衾垂眸,沉默半晌,轻轻地说:“她在陪爸爸妈妈。”

“……”

傅晏辞的反应很快,一下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

时衾看出来他的不知所措,笑了笑:“跟你说了我的名字很不吉利。”语气里是故作出来的轻松。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傅晏辞眉心微蹙,很认真地看着她。

“衿衿,你是个大学生了,不要信这些。”

时衾真的很喜欢他喊自己“衿衿”,两个音符在齿间碰撞,像是薄荷一般清凉。

她把自己缩进靠椅里,点点头,乖乖地应声:“我不信。”

傅晏辞凝视她,女孩纤长而浓密的眼睫敛下,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像是一滴泪珠,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忧郁。

“要不跟我过。”他说。

闻言,时衾怔了怔,扭头看他:“你不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吗?”

怎么样也是家人更重要吧。

傅晏辞本来想说一年到头多得是机会见,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回傅家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想到时衾是想见都见不到,他斟酌着改了口:“他们今年都在国外,最近有个项目比较忙,我走不开。”

“这样啊,你不想他们?”

自己一个人过年很难受的,每年到这个时候,时衾觉得最难熬了。

傅晏辞“嗯”了一声,似在思索,半晌,找了个借口:“年后我会抽时间去看他们的。”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在关于家人的话题上,那么小心谨慎。

傅晏辞和家里的关系一般,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傅贺远出轨,父母就离异了。

母亲常年在国外工作,几乎不怎么管他。傅贺远对他又过于严厉,少有父爱的表现。

从小他只跟祖父亲近,但自从傅老爷子去世后,他对亲情就没那么看重了,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只不过他的这种态度,却不敢在时衾面前表现出来,怕让她难受。

听到傅晏辞说要一起过年,时衾其实挺高兴的。

确定他不是特意为了自己才留下来的,她笑笑:“那好啊。”

“我买一些东西到你那里去。”时衾打开手机,行动力十足地买了一堆年货。

除夕那天,时衾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傅晏辞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已经空了,被单冰凉。

他搭在空床一边的胳膊收回来,虚抓了一把空气,整个人还处在没睡醒的状态,坐在**醒了会儿神,他起身出去找人。

厨房飘出来一股炖肉的味道。

傅晏辞抬腕,看一眼手表,才早上八点。

他走进厨房。

时衾背对他,站在炉灶前,不知在忙活什么。

她的鬓发乌黑,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盘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碎发轻轻扫过,时间在那一瞬里慢了下来。

开放式的厨房朝东,此时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有碎金浮动。

傅晏辞的眸色深沉,凝望这一幕,心脏像是被击中了,突然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踏实而温暖。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环住女人盈盈细腰。

“在做什么?”

突然被人抱住,时衾微微瑟缩了一下,闻到空气里熟悉的檀木香气,很快又恢复如常,由着他抱自己。

“包蛋饺呢。”

傅晏辞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盯住她的动作。

时衾左手拿一个铁质汤勺放在灶火上烤,切成小块的猪板油在上面滑上一圈,滋滋冒出猪油,浸润整个勺子。

然后浇上鸡蛋液,来回滚动,摊成薄薄一张蛋皮,在中央放上调好的肉糜,将蛋皮裹着肉合上,一个蛋饺就做好了。

他余光看见盘子里已经堆了满满的蛋饺。

“包多久了,怎么包了那么多。”

“一个小时吧,”时衾继续包下一个,“难得做一次,多包一些冻冰箱,随时都能吃。”

男人压着她的肩膀,影响她的动作,时衾皱皱眉,耸了耸肩膀。

“哎呀,你别来碍事。”

傅晏辞偏要碍着她,把人抱得更紧,脸埋进她的脖颈处蹭了蹭,隐约闻到一股淡香。

“衿衿这么辛苦,早知道在外面定年夜饭了。”

时衾被他打扰得烦了,放下手里的勺和筷子。

“那你现在定,我不做了。”

傅晏辞:“……”

“但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

时衾翻了个白眼:“那你跟我说什么客气话?”

“去帮我洗菜。”她不客气地命令道。

傅晏辞看着她,因为靠近炉火,脸上红红的,鼻尖渗出细密的小水珠。

小姑娘在厨房里颐指气使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他拖着懒散的尾音应了声“好”,然后走到流理台,打起了下手。

在北京过年,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除了联欢晚会的背景音外,没什么年味。

时衾和傅晏辞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性子,就连吃年夜饭,也是安安静静的。

不过菜倒是做的多,明明就两个人,桌上却摆了七八个菜,还有一条红烧整鱼。

时衾家里以前过年的习惯就是这样,就算没有多少人,妈妈也会做很多很多菜,寓意年年丰收,年年有余。

傅晏辞吃了很多,边吃边玩笑说:“衿衿,你要养刁我的胃了。”

时衾红着脸,不搭他的腔。

吃过晚饭,傅晏辞自然而然地收拾餐桌和厨房,厨房水槽里有一堆时衾用脏了的锅碗瓢盆。

时衾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春晚。

手机震动响起。

她倾身去桌上拿,看见了来电显示,是她的舅舅时建业。

“衾衾,过年好啊。”时建业温和的声音传来,听得出心情不错。

时衾笑笑,回了一句:“舅舅新年快乐。”

“今年过年怎么过的?”时建业问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还是在学校吗?”

时衾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抿了抿唇:“没有,在朋友家里。”

闻言,时建业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有人陪你就好。”

按理时衾无依无靠,最应该去他们家过年,但他这个做舅舅的没做好,在家里不做主。

舅甥两个人简单的寒暄结束,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陷入长久的沉默。

“行,那你继续和朋友玩。”时建业说。

时衾淡淡“嗯”了一声,和他道别,挂断了电话。

时建业家里。

周娟推了推他胳膊,不满道:“让你问申诉的事情,怎么又不问。”

时建业有些烦:“大过年的,跟衾衾说这个干什么!”

周娟不高兴地嘟囔:“我替外甥女操心还有错啦?”

时建业嘲讽:“你那是操心吗?你那是见钱眼开。”

“我为什么见钱眼开?还不是儿子他爸没本事。”

周娟愤愤道:“你儿子马上要结婚买房了,如果你姐姐那个案子,真能像美国那起案子一样赔好几百万,再找时衾借还不好借啊。”

“你好意思。”时建业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借钱的时候晓得找衾衾,每次过年都不肯她来家里过。”

周娟面色一滞,瞪了时建业一眼。

她以前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时衾克六亲,她怕克到自己家里,压根不让时衾进门。

周娟不服,默默嘀咕:“祸害没落你头上,不晓得怕。”

傅晏辞收拾完厨房出来时,看见时衾恹恹地躺在沙发上,霸占了一整张沙发。

他走过去:“让让。”

时衾缩了缩脚,自觉地给他腾位置。

傅晏辞没坐她脚边,而是走到她面前。

电视被挡住,时衾皱了皱眉。

眼前出现了一个红包,棱角分明。

傅晏辞的声音温柔清雅:“衿衿,新年快乐。”

时衾怔了怔,盯着红包,愣在那里许久。

印象里她已经很久没收到过红包了。

时衾接过红包,轻轻一捏,里面没塞很多钱,但比起正常红包的份额,肯定是多的。

傅晏辞知道她不想要他的钱,只不过走个过节的形式,哄小孩开心。

“躺下去些。”他靠近,揉了揉时衾的脑袋。

时衾得了红包,乖乖地挪位置。

傅晏辞坐进沙发,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男人裤子布料蹭着她的脸,时衾藏在头发里的耳朵有些红。

春晚今年的歌舞表演曲高和寡,看得令人犯困。

时衾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傅晏辞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里,一下一下地顺。

“这个年过得是不是很无聊。”他问。

年轻人都喜欢热闹,他却不是能带动气氛的人。

时衾摇摇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往他怀里蹭得更深。

虽然她表面上的情绪起伏很平静,但却是她这么久以来,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因为春晚实在太无聊了,两个人很早回了主卧。

时衾洗完澡,窝在**。

傅晏辞在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流声。

时衾看一眼浴室,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刚才他给的红包。

傅晏辞出来时,就看见时衾眯着眼睛,食指在红包里,一下一下地拨弄,探头探脑地数钱。

他觉得可爱又好笑,揶揄她:“小财迷。”

没想到数钱被人逮了个正着,时衾轻轻哼了一声。

“里面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零钱啊?”她问。

红包里除了红色的钞面,还有二十块、五块,甚至还有一张一块的纸币。

她还是第一次收带了零钱的红包。

傅晏辞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头发,还是湿漉的。

“算上零钱,加起来一共是一千零六十六。”

他一边解释,一边从旁拿过吹风机,站在床边,帮她吹头。

热风吹在脸上。

时衾眨了眨眼。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缓徐徐的声音——

“希望我的衿衿,一生平平顺顺,健健康康。”

时衾捏着红包,眼眶一热,赶紧睁大了眼睛,微微仰头。

好险。

差点又要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