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夏初七整个人被他罩在披风里,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她就长了一副柔弱得需要像裹猪仔一样保护的样子?

可想归想,身子紧贴着他暖乎乎的胸膛,随着他运动时的力量,那胸膛里的心脏跳得怦怦直响,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些带着肃杀的刀剑声,那“嗖嗖”飞过的弓弩声,那尚未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喊杀声,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即便再女汉子的性子,她也是个女人。

是一个女人,都会下意识享受被男人保护的感觉。

可她也不想做一只猴子请来的逗比,白吃饭不干活儿。

“兄弟们,杀了他们!”

“抢了那车金子,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上啊——”

“杀!杀了那狗王爷,咱们就有钱了。”

“有了钱,就不用再过打家劫舍的日子了。”

难不成是土匪强盗?

竖做耳朵听了一会儿,夏初七小小挣扎了一下,“喂,放我出来,我来帮你。”

“别动!”他低喝。

“啊!”声起,有人在惨叫。

“嘶!”声落,战马在嘶嚎。

“哇!”声起,有人在尖声抽气。

“当!”声落,有人的兵刃断裂。

“噼啪!”声响,有人在丢下鞭炮惊战马!

“扑嗵!”声里,有人濒临死亡叫着倒地!

战况似乎很是激烈,人声鼎沸,可夏初七什么都看不见。

“赵樽,放啊,你这样不方便,很容易出事儿,我不是废物——”她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腰上突地一紧,她以为那货会放开她,没有想到他只是将她颠了个方向,又面对面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却仍是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护着她,时不时抽冷子刺上一剑,任由那十几名守卫围拢在他们的身边儿,形成一个保护型的包围圈,阻止那些袭击者的侵犯。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暂的片刻工夫,街道上人已纷纷散去,退击店铺关上了门,偶有胆大的也从楼上探出个头来往下看。

“上!”袭击的人越来越多……

“杀!”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强……

“砍死他们!”他们不停往中间靠拢……

夏初七看不见外头的刀光剑影,只能听那冷兵器的打斗之声。

嗖——

突地一支冷箭从楼上某个店铺里急射了出来!

冷箭破空之声,让夏初七心里一惊,双手揪住他的腰。

赵樽把怀里的女人一裹,扬起长剑便劈在了那箭矢之上,箭矢受力一倾斜,直接没入了铺面的门柱上,那沉闷的声音让夏初七心里一寒。

不怕正面冲撞,就怕偷袭放箭。

“陈景!”

只听得赵樽冷喝一声,陈景干净利落地答了一声儿“是”,足尖一点马背,人便腾空而起,直接抓住店铺的房梁,接连两个冲跃,便跃上了放冷箭的楼顶。

“兄弟们,杀啊,抢金子——”

一个黎黑肌肤的黑衣人耍着一柄钢刀,冲在了前面,专砍侍卫的马腿儿。可今儿赵樽虽说带的人不多,可十几名侍卫全是高手,那些人根本就近不得身,还损失惨重。

渐渐的,惨叫声占了上风,喊打喊杀的声音成了弱势。

不过短短顷刻工夫,十几个袭击者被砍翻在地。

“老子看不见好恼火!”

夏初七有些抓狂,她不想吃闲饭,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好不容易趁着赵樽挥手挡冷箭的当儿,挣扎着掀开了头上的披风,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却是吓了一大跳。

“我的娘——”

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人,哪里是土匪强盗的阵势?

那完全就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小心!”

又一支冷箭从另外一边儿二楼的酒肆射了过来,直接往人群中间的两个人身上招呼,招招杀着,显然是往死里整。那阵仗不像是抢钱抢物的动静儿,到像是杀父夺妻的仇恨了。

接着,又是一支!

一支!再一支!

显然上头不止一个人。

赵樽格档着冷箭,脸上没有表情。镇定,冷漠,眸子凉丝丝的,却并没有那种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狰狞与恐怖,高冷尊华的面孔还是好看的紧,让夏初七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丫就混了一个冷面阎王的称号?

“我上去!”

李邈娇喝一声,耍得一柄青锋剑寒光直闪,见赵樽没有反对,人便学着陈景那样儿,“嗖嗖”攀上了二楼,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果然还是古人武艺高强,比她用猫钩攀爬强多了。

但是……

打架不一定靠人力嘛。

“让他们退两步——”

她低低喊了一声儿,赵樽看她一眼,眸子一深。

“照做。”

令行禁止是他身边侍卫的基本素质,他冷声刚落,原本冲在前面迎敌的几名侍卫顿时后撤,马嘶声里,只见夏初七小手一甩,就像投手榴弹似的,伴着她“去死吧”的喊声,袭击的人各里,“砰”的一声儿便炸开了。

“啊!”

有人在惨叫,“什么东西?”

“你祖师奶奶的霹雳弹!”她哈哈笑了一声儿,“再来,老子还有——”

砰!

又是一声威力极大的爆炸。

“再赏你们也吃一颗。”

她人在赵樽的保护范围之内,没有后顾之忧,只是板着小脸儿,霹雳弹甩得比刚才的鞭炮更响。硝烟里的面孔一张张模糊起来,一阵阵的哀嚎声儿随之而起,有一些倒地的“勇士们”痛苦的抽搐起来,攻击明显没有刚才厉害了。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在威力极大的火器面前。

有人举着刀,脚步开始往后退。

夏初七掀起了唇来,侧眸看赵樽。

“爷,这些人是来杀我的,不是强盗。”

赵樽没有回答,眼看那些人要跑,那个长得像非州黑人一样的家伙,又声嘶力竭地扬了扬手上钢刀,“兄弟们,不要怕!谁退谁死——杀了他们,咱们拿金子娶媳妇儿置田地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一听这话,夏初七差点儿呛住。

“哎哟妈,没想到,还有与我一样理想的人?”

唰!

那群人被鼓励,又砍了上来。

再一声马嘶,有人栽倒在地,鲜血溅在了路边一个小贩逃命时丢弃的梨摊上,摊得梨子到处翻滚,鲜血溅在果子上,那情景,看上去好不狰狞。

“你身上怎会带如此危险的物什儿?”赵樽挡开一保冷箭,冷冷问她。

“因为我比它们更危险。”

夏初七回答着,见左边儿又有十来个不怕死的家伙贼头贼脑地围拢了上来,可就在她再一次往怀里摸去的时候,小脸儿沉了下来。

“完了,没了。”

赵樽剜她一眼,不答话。

“啊!”一名侍卫中刀,看得夏初七眼睛一热。

“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去引开他们!”

就罢,她挥肘便要推赵樽下马,想要夺马而去。

“闭嘴!”

赵樽猛一下拽了她的手腕,低咒了一下,将她拦腰一个横抱,两个人同时栽歪的身子又神奇地端坐在了马背上。那动作行云流水风姿潇洒得比往常夏初七见过的马术表演还要精彩。

可这会儿她无心欣赏,大声吼了出来。

“他们人多势众,我有办法脱身,你等救兵来了再帮我。”

赵樽不看她,只冷冷一哼,勒紧了她的腰,将手上宝剑舞得虎虎生风,“曾经在漠北荒原上,本王一千兵卒,遇上北狄三万人马,你猜结果如何?”

“他们死了,你活着。”

“聪明。”

“这还用猜吗?你要死了,谁在这儿和我说话?”

“……”

“乒乒乓乓”的刀剑撞击之声里,两个人侃着完全不着边际的大山,那画面实在太醉人。就在这时,又一支冷箭迎面射了过来,直冲夏初七的脑袋。赵樽挥剑挡开,擦着她的耳朵飞了出云,在“铿”声儿里,他低喝。

“会不会抱男人?抱紧!”

“靠!来一把武器——”夏初七的低吼声,与又一支箭矢被拦腰砍断的“铿”声融合在一起,余波未消,再一只冷箭又射了过来,赵樽压在她马背上,低头侧过。

太恐怖了。

冷汗湿了她的脊背。

她见过战争,但那是军演。而且高科技下的战斗与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肉博战简直完全不一样。残刀断箭,与主人分了家的手腕,胳膊,腿儿,还有脑袋……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不过短短几分钟,可鲜血已经染红了落雁街面儿,不得不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

“怕了?”

听着他低低的两个字,夏初七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蒙她的头。

心里倏地一暖,她梗着脖子,“怕个鸟!”

“嘴硬。”

“我是医生。”

“对,所以你不是士兵。”

袭击者的攻击力已经小了,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后面抽冷子还有飞箭掠过来,不时被砍歪了没入商铺的窗子,吓得躲后头的人时不时惊叫。

夏初七耳朵里全是“刺啦”的声儿,突然听得赵樽又喊了声“闭上眼睛——”,便拎了她的身子,双腿往马身一夹,一声“驾”,大鸟在“嘶”声儿里腾空而过,跃过一名侍卫,直接闯入了袭击的人群,扬蹄踢翻了一人。人群里头,赵樽左突右砍,每每出剑,便带起血光一片。而夏初七被他捞来抱去,转得那是头眩目晕,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没有闭上。

什么叫做杀人?

什么叫做被杀?

她今儿总算彻底见识到了。

不得不说……

赵樽杀人的风姿还是那么好看。

与东方青玄杀人时那种变态的美感不同,他杀人出剑,姿态凛冽正义,气场极为强大,立于敌军之中,也如同一尊无法撼动的战神,一身杀气,招式老辣敏捷,招招致命。

狠、准、稳。

面前就像是他一个人的战场,而他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男人。一刀一个,一个一刀,一个一个围上来的人都死在了剑下,直到杀红了眼的人,脚步再次慢慢后移,手上的刀子不住的颤抖。

“兄弟们,和他拼了——”

那“非州黑娃”一喊,又有几个不怕死地冲了过来。

赵樽面无表情,一戳一剁,一股子鲜血便喷了过来。

鲜血燃烧了眼睛,夏初七身上属于军人的热血被点燃了。

“我也要杀,爷,我下去捡武器……”

“不行!”

还是那么霸道!

“要活口。”

眼看那些人的队伍越缩越小,赵樽低低冷喝了一声。

“是,殿下。”

他的贴身护卫们应答声铿锵有力。

战况到此,除了侍卫们有几个受了轻伤之外,无一死亡。而袭击的对方,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英勇地成为了这条落雁街的红色染布。

“兄弟们,撤——撤——”

人群里领头那“非州”黑脸人,大声喊了起来。

“他娘的还想跑?”

二鬼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那人,一剑便戳穿了他的大腿,那人“啊”一声,痛苦地蜷曲着倒了下来,抽搐着身体惨叫不已。可对方的人数太多,单靠他们也抓不过来。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除了抓住的十来个,其他人一哄而散了。

“不必追了!”

赵樽冷冷道。

“对对对对,千万不要追,车上还有一千两黄金呢。”

夏初七点头附议道,却被赵樽给剜了一眼。

她不服气,挑高了眉头,“瞪我做什么,你不也是怕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

不得赵樽答话,背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儿。

只见一个被逮住的“土匪”,突然惨叫一声儿,口吐黑血,瞪大了双眼,濒临死亡的哀鸣一声,唇角带着一抹绝望的惊恐,便栽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不好,他们事先服了毒药!”

有侍卫大喊。

接着,又有另外的人倒地不起。

“表哥,药箱!”

夏初七大喊一声儿,腾地跳了下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看上去体质较好的黑壮男子,啪啪两下扇在他的脸上,右手狠狠掐在了他的人中穴上。

“扒了他的衣服。”

侍卫听得面面相觑。

可在赵樽的示意下,也依言照做。

李邈速度很快,银针到手,夏初七紧紧抿着唇角,再没了刚才说起金子时兴奋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整张小脸儿严肃冷绷,仿佛又站在了手术台前,捻了银针,向那人脊柱方向呈四十五度角斜刺而入。刺督俞、嗝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留针,捻转,直刺中脘、建里,下脘……

用针灸理论来说,这几处分布着胃、小肠和大肠的交感神经,刺穴可以缓解毒性发作。从武侠小说的角度来说,这叫银针封穴,封闭住他的心脉,也就是暂时封住了毒性。

楚七的医术闻名京师。

可真正见过她治疗的人不多。

打斗结束了,楼上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抽气声,屏息声,什么声都有,却是没有人说话。

她挥洒自如的针灸手法,看呆了众人的脸,也看得赵樽那双风华无双的黑眸,浅浅眯了起来。

吁……

很快,夏初七拍拍手,直起腰来。

“好了,快审。”

那人身上插着针,手脚都被人死死摁住,可性子却是倔得很。大概也是知道这银针封脉只是暂时止了毒,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做一条英雄好汉,留得家人安康。所以,他冷冷哼了下,目闪精光,声音低哑地出口。

“不用审了,在老子嘴里,你们得不到要知道的东西。”

“你他娘的闭嘴!”二鬼脾气最差,“啪”地抠了他一耳朵,“说,谁派你来的?”

“杀了我啊!有种杀了我啊!”那人嘶声大吼,口角溢出鲜血。

“王八糕子——”

二鬼吼了一声,正要再打,面前却伸出来一只手腕。

“鬼哥,我来!”

轻呵一声儿,夏初七给他递了个眼色儿,突然蹲身下来,看着那家伙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地说,“兄弟,你真有性格,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少他娘的废话,要杀要剐随便你。”

“啧啧啧!”夏初七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笑,“不怕死的人老子见过,可还真没有见过不怕死在老子手里的人。”

那家伙看着她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由讽刺一笑。

“就凭你?”

“对啊,就凭我。”

斜歪歪睨了他一眼,夏初七手指碰了碰他身上的银针,又意有所指地将视线瞥了一圈他那些已经死翘翘的同伙。

“看见了吗?他们都死了。可你却没有死。”

那家伙身子一颤,咬着唇不说话。

“你现在是不是很羡慕他们?”

那家伙还不说话。

“对,你该羡慕,他们死了舒坦,可你么……”咧着嘴,夏初七抽出一根银针来,他的面前晃了一晃,笑容比什么时候都要甜,“老子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说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一百零八种法子都嫌少了。你千万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嘴乖一点,我便赏你个全尸,嘴要不乖,老子便让你经脉寸断,血液流干,五脏六腑腐烂,让你可以眼睁睁看见蛆虫在啃噬你的心脏,但你的脑子却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啧啧啧,好像太残忍了一点哦?不过你是英雄好汉,为了成就你的名节,我就牺牲一下个人形象好了,你说呢?”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她威胁人家那几句话只是瞎编来吹牛的,她要真有那么厉害,人类都无法阻止她成神成仙的节奏了。

只不过,她太神了。

被人给吹嘘得神,加上确实有些人人见到的本事,有极有表演天赋,也就唬弄住了众人,也唬弄住了那个家伙。在呼呼的喘气声儿,那家伙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张白如死灰。就在她作势举起第一针银针的时候,身子颤抖几下,便软在了地上。忘记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没了碗大个疤”之类的豪言壮语,直接就装了怂蛋。

“我,我说,是——”

是谁还没有说出来,耳边儿突然传来一声儿高喊。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东方大人到——”

心里一震,夏初七转头看去。

哟喂,真精神!

就像她脑海里东方不败出场似的,东方青玄那厮坐在一个四人抬着的香木肩舆上,身上大红衣袍闪着火一样的艳光,华服加身,鸾带两端垂穗,移动时得如同一团天边儿的红色霞光,与地上浓腥阵阵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妖艳而夺目。

倾国倾城!绝代容颜!

丫总是美得让她脑子里的形容词儿这么着急。

“青玄来迟一步,殿下可还安好?”

“本王好得很。”赵樽冷冷挑下眉,“东方大人怎会也在此处?”。

“今日天色甚好,青玄是出来看风景的。”

看风景的?他怎么不说他是来打酱油的?夏初七闷闷地想着,却听见赵樽面无表情地说,“那东方大人觉得风景如何?”

“美不胜收!”

那妖娆清浅的一句话出口,夏初七心脏麻了一下。

落雁街上一地都是尸体和鲜血,两边儿摊位全砸了,也只有东方大都督好意思说此处的风光美不胜收了。

“爷!”

不理会东方青玄,她给赵樽递了个眼神儿。

“先审!”

她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一会儿毒发便完了。

赵樽点下头,默许了。在一干人的注目中,她拿着银针在那家伙面前晃悠了一下。

“还不交代,等着长蛆啊?”

那家伙额头全是冷汗,牙齿打着颤颤,却不敢再开口。

夏初七哼了下,瞄了东方青玄一眼,若有所指的说,“你可是因为某些人来了,又不敢说了?嗯?”

“楚小郎!”东方青玄妖娆一笑,“你这某些人,指的可是本座我?”

夏初七笑眯眯一回眸,“没有。”

弯了下唇角,东方青玄双肘搭在肩舆上,又瞄向了赵樽,缓缓道,“殿下。看来楚小郎对青玄有点儿误会呀?今天青玄过来,纯粹中看风景的,真的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殿下你如何看?”

赵樽淡淡道,“瓜田李下,要想摘干净,大都督还是回避得好。”

东方青玄笑应,“殿下说得极是,可青玄瞧着楚小郎这岐黄之术一日比一日精进,也是好奇得紧,想一睹风采。再说,青玄在都督府里日日都惦记着楚小郎……也不得安枕,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哪舍得离开?”

赵樽面色一沉,夏初七心里直呼冤枉,赶紧干咳了两声儿,一针插在了那人的曲池穴上,在那人惊恐的“啊”声儿,恶狠狠地转移了话题。

“快说!”

那人大概心理作用,惨叫一声儿,便“愉快”地招供了。

“我说,我说……神医救救我,是,是宁王殿下……要杀,杀你……”

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会派人在大街上堵杀她?

甚至于对赵樽都毫不手软地放冷箭吗?

“你敢撒谎,老子要你好看。”

“我——”

那人一个字说完,“扑刺”一声儿,声音嘎然而止。

只见他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夏初七顺着剑身转过头去,看了看面色冷厉的赵樽,投过去一个不理解的询问眼神儿,噌的一下便恼火地起身。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证人。”

赵樽没有回答她,只是唰一下抽回滴血的剑,递给了边儿上的二鬼,又擦拭了一下手指,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东方青玄,神色冷然。

“风景看完了,东方大人还不请?”

啪啪——

东方青玄击了两下掌,不仅不走,反倒从停在边儿上的肩舆上走了下来,慢慢地靠近了赵樽。

“殿下果然念及兄弟情分,只怕宁王殿下他不那么想?”

冷哼一下,赵樽淡然道,“东方大人听错了。”

抿着两片妖治如花的唇角,东方青玄也不与他争辩,只突然莞尔一下,偏过头来,在他的耳边儿用极小的声音说,“阿木尔钟爱的静绮琴弦断了,她很伤心。”

“东方大人该去琴行才是。”赵樽声音没有情绪。

“殿下。”东方青玄凑近了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时候很为难。”

侧开头去,赵樽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懒洋洋一哼,“东方大人脂粉气太重,本王不喜欢。麻烦你离我远点。”

“呵,殿下果然无情。”

“你第一天认识本王?”

轻轻一笑,东方青玄侧眸瞄过夏初七仍有疑惑的小脸儿,冲她媚媚一笑,视线才又落回到赵樽的脸。那轻柔的笑意,要不是因地上的鲜血太过刺目,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殿下真是无情之人?”

不等赵樽,他却又牵出一抹妖魅的笑意来。

“或许只是情意太浓?”

冷硬着脸,赵樽不冷不热的睃他。

“本王的私事,不劳东方大人费心。”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句句都隐晦,夏初七在边儿上听了个云里雾里,再一想刚才赵樽明显属于“灭口”的行为,撇着的唇角不由一弯,慢悠悠蹭了过去,挡在了赵樽的身前。

“大都督,小子有句话说。”

东方青玄“哦”了声,笑,“还请楚小郎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句心理话要说。”

夏初七歪了歪嘴角,轻轻抬起一个手指头,极慢,极缓的,一点点抬起,指向了东方青玄的鼻子,“大都督,你知道小子最讨厌什么吗?”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讨厌什么?”

“最讨厌别人抢我的男人。尤其讨厌长得比我帅的男人来勾搭我的男人。当然,女人也不行,我的就是我的。大都督可听懂了?”

她笑眯眯地随口一说,顿时惊了一地的人。

哗然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抢男人就够稀罕了。

而那个男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晋王殿下。

赵樽那些个侍卫亲随看着殿下顿时就黑下去了的脸,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当成没有听见。而东方青玄在一愣之后,却是扬起了眉梢来,笑得妖媚横生。

“楚医官可真有意思。不过,本座早些年还真就听过一句话,说晋王殿下是一个能让男人发现自己原本一直喜欢男人的人。”

一句带笑的话说完,在赵樽冷眼剜过来时,他笑不可止。

“那殿下,如此,青玄便告辞了。”

他这头姿态妖娆的一转身,后头夏初七却突地一弯唇。

“大都督请留步。”

回眸,东方青玄又淡淡地撩开唇角来,“楚小郎还有事?”

呵呵一乐,夏初七摆了摆手,眼睛弯得像两轮新月。

“我们的友谊破碎了!古得拜,撒哟拉拉,不见!”

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

……

……

打扫战场的事儿,当然用不着赵樽的人动手,东方青玄前脚一步,一直候在边儿上的应天府衙的皂隶们后脚便跟了过来,指挥着人处理现场。

而落雁街上厮杀打斗的事情,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师应天府,有人说,现场死了一百多个强盗。那些贼子们运气不好,抢人也不知道擦亮了眼睛,偏偏抢到了晋王爷的头上,活该他们倒了八辈子霉,血溅五步都是便宜他们了,等追究下来,只怕得连累家人,牵连族内。

同时,赵樽领了十来个侍卫便杀了上百个强盗的光荣事迹,还有晋王府的小神医楚七当场与锦衣卫的东方大都督抢男人的事儿,也风一般传扬了出去。一桩“三角畸恋”,顿时成了京师人茶余饭后的风月美谈,段子编得比杀人还要精彩许多。

落雁街杀得如何且不多说,这京师城里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公然砍杀王爷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入了皇城。老皇帝大发雷霆,下旨锦衣卫撤查此事,犯案者一律抄家连坐。一时间,三公九卿,三司六部,个个人心惶惶,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怕锦衣卫借此机会罗织罪状,这一把“刺杀王爷”的火会落在了自家的脚背上。

另一个方面,老皇帝如此的兴师动众,让原本的储位之争,又陷入了另一个微妙且尴尬的境地。他极为疼爱幺子赵樽,更是有目同睹,甚至有传言称,要是太子殿下殁了,陛下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定是晋王殿下。

政治家的心思,很难领会。

但一时间,整个京师都在为了落雁街的刺杀事件而沸腾,整个朝堂又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气氛。而那事一传开,据说晋王府附近的三条街上,人流量都较平时少了一倍。

凡事都是如此……

不知情的看个热闹,知情的人看个门道。

一场斗殴下来,夏初七心惊胆颤之余,却更加清楚。

京师的夺储大战,已经进入了水深火热的状态。

或者说,有一场极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可好多事情,就像隔了一层迷雾,她有些理不清头绪。

“爷,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两个时辰之后,夏初七洗了身子,坐在晋王府承德院的暖阁里,抱着一个暖手的炉子,皱着眉头,看向面前那正一个人下棋的赵十九,小眼风凉飕飕地剜了过去。

“你先前说了什么?”

没有想到,赵樽却是淡淡的反问。

挑了一下眉头,夏初七盯着他,奇怪的哼了声,“你脑子在下棋,耳朵也在下棋啊?我说那些人,今儿刺杀咱们的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爷是在问你,刺杀前的马上,你都说什么了?”

他的思路要不要这么跳跃?

刺杀前在马上?

那时候他不是在生气吗……

她问了他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夏初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想一想……那些话又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问了。那阿木尔这会子琴又坏了,要再让他知道人家还是清白之身,一不小心“旧情复燃”了,还有她什么事儿?今儿她才在东方青玄面前表了态,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能抢她的男人,牛皮都吹上天了,可大意不得。

干咳了两下,她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左右摇摆着。

“没啊,我没有说什么,忘了……”

赵樽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突然放下棋子,伸手过来拽了她往身前一揽,淡淡一牵唇。

“阿七,爷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如何算银子?”

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片刻,夏初七嘟了下嘴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赵十九那货的眼睛就像会伸爪子似的,会勾人犯罪。

“咳,那什么,其实我先前在东方青玄面前说那话,就是就是那个……我是为了替您解围,你懂的啊?要不让你说你被一个男人缠上,多没面子?”

“爷不懂。”

抿了抿嘴唇,她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好吧,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我便原谅你先前的冷漠。咱俩就算两清了,谁也不许让对方付钱。”

“冷漠?”赵樽挑高了眉头,一脸不解。

“在落雁街上啊,我问你那么多话,你不知道?”

“嗯?”他反问。

丫的,在马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走神儿?

赵樽淡淡瞄她一眼,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说,“一到落雁街口,爷便察觉出来了不同寻常,只注意那些人了,没注意你在说什么。”

先人板板的哟!

夏初七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可现在,她还要不要再追问那些话呢?张了好几次嘴,她却发现,有些话过了那个时间点儿,还真就说不出口来了。目光闪了闪,她摇了摇头,窘迫的一笑。

“算了,没有说什么。”

赵樽面色一黑,也不追问,只是拍下她的额头,冷声嘱咐。

“下回不要与别人太过亲近。”

“别人,什么人?”夏初七摸着额头,莫名其妙。

他冷冷一哼,不回答。

“哦,你说赵绵泽,还是东方青玄啊?”初七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低低嗤了一声儿,一咬下唇,憋不住笑了出来,“咦,难不成我家爷这是犯酸味儿了?哈哈……”

“闭嘴!”赵樽冷剜过来。

哈哈一笑,夏初七得意的笑得眼儿弯弯,也不管是真吃醋还是假生气,双手伸过去便揽在了他的脖子上,像只小猴子似的吊住,眨巴眨巴眼睛。

“放心吧,像赵绵泽那样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感冒。至于东方大都督嘛……”

她拖长了声音,笑逐颜开地看着他,不说了。

他黑眸危险的一眯,盯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发寒。

夏初七撩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他长得太美,我不敢看。哈哈哈——”

“……”

又一次,赵王爷的脸黑了下来。

那高冷傲娇的样子,看得夏初七一阵感慨,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儿来。不由撩开了唇角,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一句话又转开了话题。

“给钱来!”

赵樽重重一哼,“什么?”

“封口费啊?”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赵樽眉头轻轻一蹙,一下子便拍在了她摊开的手心上。只拍了一下,又随手捞过来握紧,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问她。

“何谓封口费?”

“爷,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是宁王做的么?”嘻嘻笑着,夏初七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宰他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过呢?

“可如今这事儿我晓得了,您又不能杀了我灭口。那么,你就得给一点儿封口费才妥当吧?要不然,我一个不小心说了出去,或者做梦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梦话就透露出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赵樽黑眸睃她一眼,风轻云淡地问,“真要?”

“必须的啊——啊——”

第一个是轻声啊,第二个是尖叫啊。

她气恼的声音结束在愕然的表情之中,人落在男人的怀里,他温软的唇紧紧地压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巴,辗转深挑,汲取那美味的甘甜,津与沫暗渡,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喘着气儿分开了嘴唇,他淡声问,“如此封口,阿七觉着可好?”

“你个……无赖!”

“看来本王的阿七,真得封口了。”

“唔……”

瞪大了一双眼睛,夏初七看着面前放大版的俊颜,眸子里,慢悠悠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是宁王么?

哼!她很快她就会找出答案。

“阿七在想什么?”

一道极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唇上吃痛一下,那男人深幽着眸子,便翻转过身狠狠压了过来,火一样的胸膛将她抵在了软垫之上……

她闭上眼睛,与他深吻……

------题外话------

先传再修错字!

【鸣谢】:

亲爱的【13729256622】、【蓝色泪130】,升级成为贡士,再抱一个啃一啃。

亲爱的【13861827962】,升级成为解元,搂住搂住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