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部忘记

“该说的不是已经说了么,大帅不仔细听听,好生解释,却说出这一番话,怎么,仗着先前那一番动作,便当真以为你西荣独大?你陈大帅便是天下无敌么。”东云姝也是微愣,倏尔皱眉,眉间风起云涌,说不出的繁复起伏,她艳美的容颜看向梨霜,妩媚的眼睛渐渐涌上刻薄,声音虽然微微的尖利,却依然,清亮,响在整个金銮殿内,每个人,的心里。

皇室众人,便连西荣皇室也是齐齐变了颜色,低眸,开始思量。

梨霜依是笑着,道,“那依云姝公主的意思,这件事,本帅应如何处理?”金銮殿的酒,此时喝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那是你西荣和尧家的事情,与本公主有何关系?不过青天白日,本公主也算看得清楚,一切缘由皆是这位十五小姐拔剑在先,被人破了衣衫在后,如今又踢得沈将军见了红——沈将军似乎是大帅的人吧,怎么,不过几日大帅便不顾从前的这只狗了?”

“云姝公主!”左相自打沈林被送走后这才松了口气,为东云姝的话语一怒,他面色更加青白,看向梨霜,“大帅,如今已有云姝公主作证,大帅还有什么可说的?”

“十五小姐,你在何处和沈将军动上手的?”

“在,大红袍。”尧青菱迟疑了一下,俊俏的眸子闪了闪,“那人不说好话,几番挑拨与轻薄,青菱便、动了手,接着云姝公主和春申太子便,便出来了,”少女明媚的眸子逐渐阴霾,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解,“那人的武功没有青菱高,可不知怎么他的剑便刮破了青菱的袖子,然后,然后,伯父,青菱自知罪过深重,还请瞧在青菱也算尧家女儿的份上,允青菱剃了这一头青丝,也算守了明志。”说话时已然跪在地上,尧青菱楚楚可怜的看向尧家主磕了个头,“求伯父和哥哥成全。”

“有劳陈大帅。”尧家主客客气气的把球踢了回来。

“好,春申太子以为呢,事情便如云姝公主所言,沈将军挑拨在先,十五姑娘拔剑在后?”

“本公主何时这么说了?”

春申太子一笑,很快道,“本宫离的尚远,未曾看清楚,只瞧见十五姑娘提了剑,冲了过去,尧三少爷未曾拦住。”面目平和,话语也轻柔,倒是一派谦谦君子。

“陛下,梨霜恳求,将那日跟随沈将军一同出去的人传上来,好为沈将军伸个冤屈。”

“好。”西荣帝竟很快答应了。

命令很快的吩咐下去,金銮殿里一时无语,各国使臣,西荣一众皇子和左右相分次坐着,有的从容,有的尴尬,有的愤怒,有的,怡然自得。

梨霜接着便看见了左相,挑眉一笑,“若真是十五小姐做错了事,不知左相以为,应如何处罚?”

“林儿天性宽和,不论谁对谁错,十五小姐毕竟破了衣衫是在林儿眼前的,林儿如今也未曾娶,沈家,愿聘娶十五小姐。”说得好像他有多委屈似的。

“这样,可好像春申太子也瞧见了吧,还有大红袍的管事,常客,乞儿,若按着左相的逻辑,莫不是,只要一仁慈都可以娶十五小姐了?”梨霜瞥了眼正欲发作的尧青菱,眉心,却很快的一皱,有些阴森的看了眼左相,这个老东西!

“噗嗤!”笑出声的却是南礼云下首的女子,一身明黄牡丹衣衫,水绿花鬓,紫金花环,容颜精致华美,虽及不上尧青菱的明艳娇俏,却也美艳非常。看上去隐约和南霁云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含笑,雪白的面上是淡淡的一抹红。

“正蓝姐姐,你笑什么呀?”话音里却也是明显的笑意,南流云清媚的眸子一闪,问。

“没,没什么。”女子便是南兴正蓝公主,南宜云。南宜云接着又眼南流云,歪头笑笑,“不过哥哥,那日正蓝和流云也在场的,青菱小姐的名气正蓝也是有所耳闻,流云如今也是个光杆王爷,不如哥哥做做好事,也让正蓝有个好师傅,将来也不枉哥哥教导一场,好不好?”语音温柔,南宜云的嗓音只是普通的清澈,说起话来看着尊贵,实则流畅自如,倒像寻常向着自己兄长撒娇的女孩儿。

“哥哥!”南流云很快就喊了起来,接着面色一红,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待南霁云回答便道,“流云,流云还不想成亲。”他末了却偷偷看了眼正含笑看好戏的梨霜。

“十六弟这是何意,莫非,太子皇兄如今已经能做得了十六弟的主了?”南礼云冷哼一声,忽然问,挑衅的看了眼南霁云。

“自然不能。陛下,大帅,正蓝与流云只是小儿心性,扰了殿上秩序,还望谅解。”说话时南霁云含笑,微微颔首,眉眼平常,这一瞬仿佛脱去了所有外衣,只剩下一个关心弟妹的兄长,谦卑至极。

西荣帝看了眼南霁云,跟着就看了眼下首的西叶浩,然后,叹了口气。

西叶浩和左相,面色微变。

左相却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梨霜道,“既是玩笑,大帅,还请速速决断,犬子如今躺在**,在下,担心至极。”

“那左相先去看管沈将军吧,等出了结果本帅派人告诉左相一声。”

“·······不,不必了。毕竟事关犬子终身,做父亲的,理应在场。”

“陈大帅,快些决断吧,早先已耗费了不少时辰。”西荣帝却忽然皱了皱眉眉头,沉声道。

梨霜只得撇了撇嘴,这话,还真是极大地促进了自己要敲掉沈林的决心啊。梨霜于是笑了,道,“陛下说的是。且等沈将军的随从上殿将经过一一说仔细。”

“正蓝公主不是也在场么,为何不请正蓝公主仔细说说?”逢春法师却忽然开了口,他含笑,面目慈祥,“就这么纠缠在一个丫头的婚事上,老朽倒真忘了西荣太后的寿宴了。”

“行啊,正蓝公主,请说。”梨霜接着便看了过去。“有劳。”

“大帅客气。”南宜云眼里是满满的好奇,她清亮的眸子闪闪,看了眼南流云道,“其实正蓝瞧见的与沈将军说得差不多,不过是沈将军先出言轻薄的,那话语,说了许多,正蓝也形容不出来。接着青菱小姐就出剑了,两人打斗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青菱小姐就半空里掉了下来,衣袖破了,露出了个口子。”

“不止是这样,”南流云突然道,“十五小姐和沈将军打的时候,沈将军完全不是对手,应该是背地里什么人出手,十五小姐才掉下来的。而且,沈将军先前似乎只是瞧见了十五小姐容貌有意轻薄,后来不知怎的却开始话里有话起来。”

“十六弟瞧得倒是仔细!”

“那是自然,本王对西荣的讨伐军一向好奇,讨伐军除了陈大帅,便是那位杜副将和沈将军了。不过,那日沈将军的行径,幸好正蓝姐姐进了雅间,否则母后怕是恨死流云了。”眉飞色舞的说着,南流云得意一笑,倏尔嘲讽的看向梨霜,“说起来,大帅文韬武略着实不错,可这眼光,啧啧,亏得旁人还将大帅和太子皇兄相提并论,可真是辱没。”

这话一出,自然,西荣众人面色齐齐一变,除了梨霜,梨霜,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杯盏,低眸,消化怒气。

也幸好,这时的宴会没有西荣其余大臣参与进来。

“允王的意思,为将者便应恪守本分,一概谦谦君子么?犬子平日为人确实有些荒诞,可对陛下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打仗的英勇也是不在话下,否则为何能取代了杜副将,成为讨伐军的将军?允王这意思,莫不是在打大帅的脸么?”

“左相为何不直说本帅眼睛有问题呢?”梨霜却还是没忍住怒气冲冲的说了出来,她接着有些无聊的道,“好了,既然左相要个结果本帅给就是,”梨霜看了眼尧青菱,站起身来,扫视一眼四周,冷声,“不管那日发生了什么,今日出了金銮殿,若是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莫怪本帅不客气。”

“哦,大帅这是何意?”东云姝很快又跳出来挑衅了。

“云姝公主听不明白?”梨霜的脸有些阴森,她看过去,阴沉的哼道,“云姝公主若不信,只管试试,本帅即便再不济,东盛皇宫之中取公主的首级,也算的上轻而易举。”

周围,沉默了一片。

“是么。”东云轩很快的笑了,看了眼梨霜,“大帅打算与东盛一决雌雄?”

“那可不必,本帅与殿下的区别自问还是分得清的,殿下若是分不清只管去锁尧山,想来锁尧山的四长老很乐意解答。”

“爱卿这是何意?”西荣帝有些不悦,看眼左相却又很快平静,眸光静静。

“无论当日发生何事,一切视作无物,沈将军仍是将军,十五小姐,仍是叶少主的未婚妻。”

尧青菱一愣,很快的看了眼梨霜,沉默。

“哦?爱卿说的是叶飞柏。”

“正是。无论叶少主与十五小姐的婚约如何,如今看来十五小姐终归是叶少主的未婚妻,且不说叶少主先前遵守与无霜少侠的赌约守在极北,也算护了西荣一方安宁,便是几个月前的大战,当时家父与轻风尽数为东盛大祭司邪法所伤,梨霜无用,险些身亡,若无叶少主与一众少侠,怕是,陈家军,不保。还请陛下看在叶少主的所为上,莫让小人所为伤了锁尧山与西荣的和气,堕了叶少主的威名。”

“陈大帅和大祭司结过仇怨?”春申太子终于出了声,面色好奇。

“对啊,听说前阵子秦家宅子附近还出了只凤凰,莫不也是大帅弄出来的?”东云姝有些讽刺,有些试探。

“怎么,陛下不计较先前东盛对西荣宝药郡的所为,云姝公主便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了?”梨霜站着,语气却是随意无比,“怪不得本帅一直觉得公主对本帅颇有敌意,听闻大祭司对公主颇为信赖,公主也是因此才在东盛无法无天,嫁不出去,还死皮赖脸的整日缠着无霜少侠,挑衅锁尧山的威严,莫不是真的?”梨霜却已甩出银链,缠住了东云姝的周身大穴。

“大帅这是何意,尽信些无稽之谈么?”东云轩却仍是端正坐着,东云姝也是动也不动,眸光有些凶狠。

“是又如何?”梨霜微微的眯了眸子,看着东云轩,“无论怎样,伤我父者,杀!殿下最好别让本帅找到证据。”话落松手,梨霜收回了银链。却看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包括,西荣帝。

“好了,”西荣帝下意识的就是一僵,他面色有些恼怒,扫视一眼众人却道,“既如此,就依着爱卿的决定来吧,只是十五小姐殿上伤了沈将军,不可不罚。”

“陛下,锁尧山愿以《新林医药》的新本,抵了青菱的罪过。”

“伯父,”尧青菱身形一僵,眼眶登时红了,她又看了眼尧无双。

“好。”《新林医药》,自打尧家大长老去世就直接收回了,现有的也是十几年前的旧本,却仍是珍贵无比,说是包治百病,延长寿命都是轻的。新本,那可是尧家四长老亲订的,实打实的最新版。西荣帝却仍是面上平静,微微宽和。

“启禀陛下,跟随沈将军的那几人,到了。”这时,黄公公细长的声音透进来,绵延不绝。

“命那几人回去吧。”西荣帝看了眼梨霜,才道,“爱卿坐下吧。”

“是。”

事情,看上去就这么结束了。

不过。不过,南流云,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越发的,欠收拾了啊。梨霜狠狠咬了咬牙。她倏尔一笑,只得手指一勾,将依然控制自如难以察觉的生之灵气打向了沈林的方向,灵术,失魂。

众人依次散去,该喜得喜,该怒的怒,该深沉的装深沉,该亲民的装亲民,和煦的,永远和煦。

临上马车的时候,南流云却终是看了眼梨霜的车驾,嘴角动了动,他看向面目如常一派温柔的南霁云,又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未曾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