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嫉妒加身
西荣昭帝三十一年十一月初,西荣太后大寿前十天。
天下安定,三国来朝,四海升平,皇命大赦。比起一年前的太后大寿,今年无疑更加热闹,各国前来祝寿的人员也更加尊贵。
东盛国如往年一般来了荣华太子,云姝公主,中天国则是逢春法师和太子,南兴国预定的人是云太子,极北摩族杜思丽亲自前来赔罪,而尧家,战时尧家曾命人前往西荣各地治疗伤患和兵疾,为表感谢西荣帝特地给尧家主和尧少主送了请帖。
这日天早,太阳刚升起来,西荣国都城门口却已站满了人,微微的喧哗,百姓们虽摄于太子和枫王的威仪不敢乱动,却也忍不住的低声叙谈,为着还未到来的陈大帅的足智多谋和当前枫王爷的风姿卓著——无论枫王在那场战争中做了什么,与百姓而言,从来都亲近随和的枫王爷为的,始终是西荣百姓的安居乐业。
百姓谈论的闹腾却没有自己,太子自然高兴不到哪儿去,不过看着身后的左相没有表示西叶浩便也罢了,只是端正坐在马上,直视着前方。他很快便不耐烦起来,“陈大帅怎么还未曾过来?”
“启禀太子,大帅说这几日国都贵客太多,为防不测先去大营里巡视一圈儿,再过来。”玄规规矩矩的拨马过来,拱手一礼。
“是么。”西叶浩看眼身侧神情恍惚的西叶枫,一笑,“三弟,听说你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如今可好了?”
“好了,谢过皇兄关心。”清润的声音低低响起,西叶枫依是看着前方,直到,一阵马蹄响起,清亮,响在一大堆仪仗之后。
“陈大帅,”人群里立时响起了道惊喜的声音,跟着——
“大帅?”
“参见陈大帅!”很快,周围站着看热闹的百姓便齐齐跪地,恭敬的对着梨霜行了个大礼。
“参见大帅。”接着,是官儿比梨霜小的官员们。
“都起来吧。”梨霜只得一笑,朗声道。她仍是昨天迎接东云轩的那一身装束,银灰色的锦衫,墨色发带扎起的头发,不簪不带,不涂不抹,梨霜骑着雪白且精神抖擞的化雪,眉眼英飒,容颜清雅,看上去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模样,不像姑娘,倒像一位翩翩少年郎。随意且安然的自那一条让出来的大道上从容而过,梨霜很快便到了西叶浩跟前,“梨霜见过太子,枫王,左相。”
“大帅客气。”左相按理和梨霜平级,于是回礼。
“大帅勤于公务,当真令人钦佩。”西叶浩的神色,还是晃了晃。
“太子谬赞。”然后梨霜就蹲一边儿数化雪的体毛了。
一刻钟后,南霁云的车驾,遥遥,而来。
天蓝,雪白,乌黑,大红。
领先的,却是一个真正的少年。周身天蓝锦缎短打,墨发高束,眉眼晶莹。他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如同鸡蛋膜一样吹弹可破,在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肌肤,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如流水,美的让人惊心。那少年墨发一半披着,剩下的被一顶精致的玉冠竖起,那玉冠浑然雪白,好像天然的一块玉,天生便该做一顶白玉冠。玉冠在明亮的太阳下泛着光,还坠下两条纤细的珠带,微漾在少年精致的脸颜边,很美。
少年行于车驾最前方,面色恬然,若非他那张容颜明显,衣饰尊华,举止优雅,倒真仿佛一个普通的侍卫。
梨霜下意识的就咽了咽口水。就说呢,美人!
那少年跟着就笑了,竟直接对着梨霜,若说方才那笑容宛如春花烂漫,那如今便是夏花的真正成熟了,璀璨,耀眼,明亮,灼人,整张面容也愈发的美,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反正西叶枫和南霁云赶不上,尧无双,也比不得。
那一片百姓组成的波浪,很快,摇了摇,晃了晃。
而西荣的官员,也是,微微的一愣,但更多是因为他们对这少年,不认识。
“允王南流云,见过西荣太子,枫王,左相,陈大帅。”南流云仍是笑着,却收了方才的耀眼,眼看着西荣官员的呆愣也不尴尬,就那样直直的站着,唇角含笑,衣衫轻扬,一派的明朗,和一旁微笑着的梨霜,有些相似。
“允王好,不知云太子,礼王现在何处?”
“太子皇兄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太阳太烈,晒不得;三皇兄路上出了些问题,像是水土不服,幸好途中碰上了尧家主,正悉心调理着,怠慢之处,还请太子和枫王见谅。”
“允王客气。既如此,尧家主一行,可在队伍之中?”西叶浩跟着又问。
“在,可尧家主和尧少主为医治三皇兄损耗了些功力,如今还在休息。”南流云面上自然地流露出一抹红晕,他依是笑着,满是不好意思。
“既如此,允王且请吧,久闻云太子才华横溢,叶浩一直想要拜会,如今既来了,想来机会也多的是,改日再见也不迟。”
就这么虚与委蛇,一路,众人浩浩****的往国度里赶。
对了,还有欢迎的宴会。
梨霜照例会推掉的,不过——
“陈大帅,太子皇兄一直对大帅很是好奇,此次前来还特地为大帅带了礼物,不知大帅可否赏光?”仍是含笑,南流云面容清朗,“沈家主也随着队伍来了,还捎来了位大厨。”
“哦,不知是哪位大厨?”西叶浩顺路就插了一脚。
“自然是沈家擅做流水席的路大厨了,此次来的紧急,上次战役打完后国库有些空虚,因而皇兄提议送些有意思的,平日里不常见的,也好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喜。”难为南流云,这一席话下来竟说得正正经经,好像在说他们南兴送来了一尊大玉佛似的。
可是,这好像是,云太子第一次给西荣送礼了吧。
“那允王的意思,这位路大厨,以后就留在西荣国伺候太后娘娘了?”
“若是日日吃得到那算什么常见,如何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喜?”南流云随即反问,一本正经,倒好像梨霜冤枉了他似的。
“哦,那路大厨到时候负责太后寿宴的流水席?”西荣帝能答应?
“若是西荣皇帝愿意路大厨自然遵从,不过路大厨做点心的手艺也是极好的,上等药材磨出的点心也算是举世奇珍,大帅以为呢?”
“本帅不过一介武将,没有什么可以为的。”反正路厨子虽不如姓鲁的,可也是一代天骄,手上的家伙还算硬实。
说是流水席,等众人走走停停,说说谈谈,再请来几位西荣其他的皇子,叫上其他国家的时臣来者,就到了下午,太阳,几乎快落下了,已是一片温暖的胭脂红。
接着,是安排座次。
最尴尬的自然是梨霜,尤其是西叶枫在场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梨霜不参加宴会也没人议论。
讨论座次的结果,人很多,局部来看梨霜上首是左相,下首是西叶延清,对面是,呃,南流云。南流云下来就是南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礼王,南礼云,也是一副倾国容貌,虽比不上西叶枫和南流云,但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总的来说,南兴国的皇族成员比其他国家都要顺眼那么一点,接着是尧家,中天国,西荣,东盛国的皇族长得最丑,东云姝除外。
晚宴的上首,是尧家主和逢春法师,接下来依次坐着东云轩,南霁云,西叶浩,中天国太子和尧无双。
晚宴,开始。
其实于梨霜而言晚宴再豪华,歌女再漂亮,客人再尊华都只是吃吃喝喝而以,反正只要有搭话的就轻描淡写的挡回去,要么装没听见。不过,各国皇族打口水战还是蛮有趣的。而且,看着这座次,每看一次梨霜都有种尧无双是太子的感觉。
还真是······对了,逢春法师。梨霜突然就想起来了,她笑了笑,瞥了瞥上首那个一大把雪白胡子拉碴的老头子,皱纹多的都看不清面貌了,长得也像三天没吃过饭的,走起路来倒还精神,可见是位内功高手,这老头儿,大概快一百岁了吧。和尧家主之间的互动,还真是,有些奇怪。
逢春法师很快的就看向了梨霜的方向,却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笑了笑,跟着又转过去,对着尧家主举杯,“尧家主,久闻大名,再敬一杯,以表诚意,如何?”
“法师客气,尧凌怀有旧疾,从不饮酒。”
对了!自己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尧家主,上次一忙什么都忘了——梨霜却有种治不好的预感,跟着,梨霜就看见了尧无双。一个月不见,这小子,呃,更好看了,说不定好好拾掇还能和允大美人有一拼呢。
尧无双温然一笑,遥遥,对梨霜举了举杯。
梨霜只能撇撇嘴,喝了。
“陈大帅和尧少主相视?”最先出口的却是中天国太子,那双眼睛狐疑,更多的却是模糊和看不清的流动,他好奇的蹙起眉头,含笑问,一派温雅。
中天太子的声音自然不大,但坐在这个位置,他一出口,自然齐齐瞩目,便连逢春法师都兴致勃勃的看了过来。
“为什么?”
“本宫瞧见二位互相敬酒,但又想起锁尧山与西荣相距甚远,所以有此一问,若有唐突,大帅莫怪。”
“既然这样,你这个疑问本帅能不能不回答?”
“谢申太子体谅。”梨霜接着就吃菜了。
周围,有一些许的,目瞪口呆。
中天太子春申却是面色一变,眼里的阴戾很快便透了出来,跟着低眉,狠狠握了握拳。
“陈大帅,老朽对此也很好奇呢,不知大帅可否看在老朽这张老脸上,予以回答。”逢春法师喝了口酒,这才问,他的声音苍老,有些微微的哑,说起话来自有一种醇厚之感,好像藏了百八十年的美酒。
“认识啊,尧少主的画像传遍绝冥大陆,本帅当然认识了,怕是随便在路上找一个小孩儿都知道。至于尧少主认识本帅,法师莫非忘了,本帅的师兄以前还盗过尧少主的名号呢,说起来当真惭愧的很,不过尧少主心胸宽阔不以计较,谢过尧少主。”梨霜居然正儿八经的拱手一礼。
“大帅客气。”尧无双敛眉,一片恬静。
“哦,大帅的师兄,老朽久闻无霜少侠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大帅能否引荐一番,好让老朽平生之年,得以见少侠之士?”
“不能,师兄成亲了,师嫂善妒,本帅又是个女子,法师,本帅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多谢大帅解惑。”
而后又讨论别的了。
晚宴上七七八八,流水席一直开到了午夜,黄灿灿的月亮,阴寒的薄雾。梨霜吃吃喝喝,一直注意着逢春法师,然后她发现逢春法师也一直注意着自己,梨霜只得无聊的撇开杯子,提前告辞。
反正理由很充分。
梨霜一走,南霁云也就理由充分的利用他的贵体来结束宴会了。跟着,南霁云就到了荷苑,陈大帅的香闺,当然不是为了梨霜。
荷苑,月光淡淡,昏黄模糊;水流缓缓,冰寒氤氲;轻舟横渡,精致结实;月影白衣,清雅绝伦。
“啊,你们慢慢聊,谈感情谈未来谈生活谈结婚都可以,就是不要太大声,最好出去慢慢谈,美酒随意,小菜尽管吃,嫌不好的话去找路厨子,报上我的名号尽管吃,就这样,我很困,要睡觉,飘絮!”梨霜直接飘到了她的檀木**。
“呵!”云硕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很快又窘迫起来,对着那一抹白影纤纤,红了面容,“你,怎么来了?”
“我们快走吧,否则尧少主该不满了。”低叹,南霁云眉眼盈盈,温润如水。
“我更嫉妒尧少主了。”南霁云的话语有些幽深。
“好吧。”
两人走后,很快,荷苑的轻舟,微微摇晃。一抹白影翩翩,如飞鸟,斜过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