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和二十九年春。

权卓尔来到罕里府邸,管家看到他便笑道:“大王子才来了一会儿了,二王子就来了!”

权卓尔停住了脚步,白皙的面庞上含着浅浅的笑容,问:“我哥哥来了?在哪里?”

管家笑道:“还在能在哪里啊,大王子自然是来找我们家斐然小姐了!您也一定是来找斐然小姐的吧?”

权卓尔略略沉吟,道:“不,我去看看罕里夫人。”说罢他快步来到邢诗逸的院落,还没走进去就闻见一股清新的花香,抬脚进去看见邢诗逸在院子里欣赏满院的兰花,便笑道:“伯母!”

邢诗逸抬眸见是他,笑着朝他挥挥手,道:“卓尔王子,快进来。”她看着眼前英挺年轻的少年,有着权文清澈含情的双眸,有着绮云充满魅惑的笑容,还有他自身让人不自觉想亲近的澹泊洁净如兰一般的气质,很是招人喜欢。

“怎地不去找斐然?”邢诗逸的身段依旧消瘦,容颜依旧精致,即使眼角的鱼尾纹细细碎碎,看上去却着实还是个大美人。

权卓尔笑容极易感染人,道:“我来看看伯母,等会儿再去看她也是一样的。”

“王后还好吗?有段日子不见她了。”邢诗逸笑着问道。

权卓尔喝了一口下人奉上的茶,继续笑道:“母后很好,谢伯母挂念!伯母得空就去宫里坐坐吧,母后也经常念叨起伯母。你们两个人总是互相念叨,其实罕里府邸离皇宫那么近,且我们权家和罕里家之间也无需讲究那么多礼数和规矩,见面是很方便的。”

邢诗逸笑道:“大概我们都老了,懒得走动了!”

“伯母说什么呢,您和斐然站在一起,谁会以为你们是母女啊,一看便是姐妹!”权卓尔笑道。

“你真会说话!”邢诗逸的笑意更浓。两人聊了一会儿权卓尔便告辞了,邢诗逸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心中皆是满意和满足。她与王后古贺绮云是有默契的,权卓尔是权文和绮云两人唯一的孩子,斐然是苏幕吉和邢诗逸唯一的女儿,权卓尔和斐然相差五岁,无论家世还是年龄都相当,邢诗逸和绮云都很希望这两个孩子今后能有个好结果。

邢诗逸对权卓尔是极满意的,她知道绮云王后对斐然也是很喜欢的。她很庆幸她和绮云的孩子不用受她们所受过的那些苦,能安安稳稳幸幸福福地过一生。

权卓尔踌躇半天,走到了罕里斐然的院子外,隐约听见里面的笑语,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权怀信自小就喜欢斐然,罕里斐然是个任哪个男子见过都会喜欢的女孩!那精致的小小的脸蛋,那白皙的肌肤,那乌黑的长发,那黑目炯炯,那樱唇红红,那日长夜长的丰满身段,那银铃般的笑声和倾城的笑颜,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呢?

权卓尔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权怀信从小就不得父王的喜爱,父王对于权怀信不止是不喜欢,甚至有几分厌恶。权卓尔听说过权怀信不是母后所出,父王不喜欢权怀信的母亲,故而也不喜欢权怀信。

权卓尔很替哥

哥惋惜,这个哥哥处处比他强,念书比他好,射猎比他好,对他这个弟弟也很好,偏偏不得父王的喜爱。所以当权卓尔知道权怀信喜欢斐然,自己便下意识地不想去亲近斐然。

权卓尔觉得权怀信自小什么都没有得到过,而自己得到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哥哥如今所想所爱便是斐然,权怀信那么出色,自是值得拥有斐然!虽然想起斐然,他心中颇为失落,他何曾不被她所吸引呢!

权卓尔离开罕里府邸,骑着马准备回皇宫去,正值春日,花红叶绿,和风佛面,湘城的民屋都是低低的白墙黑瓦、木制雕花门窗围栏,在桃红柳绿的映衬下,在清澈的河水倒影中,显得如泼墨画卷,这景象把年轻的权卓尔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笃悠悠地骑在马上慢慢前行。

行至半途,他听见了一阵琴声,虽然听上去远远比不得母后的琴艺,但这种美妙的琴声即使在宫中也很少能听到的,这琴艺至少不亚于自己的琴艺,他的琴艺是他母后亲自教授的。

权卓尔骑着马,找到了琴声的来源,原来有一位姑娘正在路边弹琴卖艺,周围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他好奇地下马走近,才恍然这些路人围着这姑娘不仅是欣赏她的琴声,且还在欣赏她美丽的容貌。

她面前摆着一只并不大的瓷碗,里面有人放了数枚铜板,看来这姑娘虽然琴艺和容貌都很出众,但招揽生意不在行。

这时路边走来一个身后跟着一群仆人的华服少年,他走到那姑娘面前,细细地打量她一番,笑道:“真是难得的美人,是不是啊?”

他身后的仆人忙不迭地闹哄哄地附和着,那姑娘却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弹着自己的琴,华服少年见状便抬高了声音,道:“姑娘,你需要多少钱?本少爷拿一百两出来,你跟本少爷走如何?”

仆人们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对,对,跟咱们少爷走,将来不缺吃不缺穿!”那姑娘仿若未闻,眼皮都不抬一下,华服少年颇为不满,他伸手想去拉那姑娘的手,那姑娘立即站起来,道:“请你自重!我不是卖身之人!”

那姑娘一身清冷的气质,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冷冷地毫不怯懦地逼视那少年,声音仿佛从瑶台上传来一般清澈泠然,道:“请你让开!”那少年仿佛是被她超脱的气质所震摄住,一时没有反应,那姑娘抱起琴,拿了瓷碗,便傲然离开。

华服少年和围观的人一样,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没有人敢去拦住她,似乎她身上有股难以言说的仙气和超脱,使人不敢亵渎。权卓尔楞了楞,便牵起马,不自由自主地,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权卓尔一直跟着她,走到一个巷口时,她忽然转身,盯着权卓尔道:“你为什么跟着我?”权卓尔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也不知道。”

她面庞白皙,似不是术江人,应是大珣国来的人,只见她冷冷地道:“那就别跟着我!”

“你为什么卖艺,你缺钱吗?”权卓尔并不在意她的冷漠,她身上超然若仙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跟上去问

她瞥了他一眼,道:“我父亲病了,需要钱医治,我只会弹琴。”

“原来如此。”权卓尔颔首,道:“我若是借你钱,你会要吗?”权卓尔猜测他此言一出,这姑娘一定把他和刚才那个华服少年归于一类了,不由得红了脸。

“若你只是愿意借钱可以,没有别的企图,当然可以!”听罢这姑娘的话,权卓尔实感意外,不觉一怔,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是与众不同。

权卓尔正色道:“我没有别的企图,就是想借钱给你,而且是借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还钱的!”

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毫无扭捏之态,打量了一番权卓尔,似乎是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好人,过了一会儿,她道:“我实在是急着用钱!既然你真的愿意借给我钱,我就写个字据给你便是!”两人来到一处测字摊子,借了纸笔,那姑娘写了借据给他,权卓尔接过来看了看,看到了她签的名字“冰烟”。

权卓尔暗道果然人如其名,冰烟见他不语,便道:“我可没有写假名字。你可以跟我去我家里看看,也好知道我并没有骗人,到时候你要钱,尽可以去我家找我!”

“好啊!”权卓尔微微一笑,此刻换成冰烟一愣,不过她没有拒绝,带着权卓尔走了一段路,拐进一条简陋杂乱的小巷,回到自己的家,道:“陋室一间。”

权卓尔跟她走进局促而狭小的屋子,一切陈设简单而简陋,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四方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矮小的柜子,里间权卓尔没有进去,想必就是她和她父亲的卧室,权卓尔心想果然是陋室一间!

“冰烟,你回来了?”从里间传出无力而低沉的声音,冰烟忙答应道:“爹爹,我回来了!”

权卓尔跟着她走进去,看见一个瘦弱的老者躺在**,看到穿着精致,气质高贵的权卓尔,大吃一惊,问冰烟:“他是谁?”

“他,他——”冰烟似乎无法解释。

权卓尔笑道:“我是冰烟的朋友!”

冰烟的父亲点点头,随后对女儿道:“冰烟,你今天出去一定又受委屈了吧?”他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是父亲没用,竟然让女儿出去卖艺赚钱替我治病,我没用!”

冰烟拿了一只碗给父亲倒了水,说:“女儿应当赡养爹娘,孝敬爹娘的,这都是我应当做的!爹爹,你放心,我马上就能凑到钱给你治病了!”

“对啊,伯父,你放心吧!”权卓尔道。冰烟似乎怕权卓尔乱说话,便把权卓尔拉出去,道:“你可以走了!”

权卓尔道:“好好,我知道了!”他走到门口,冰烟又叫住他:“喂喂!”

“干嘛?”

“你收了我的借据,还没把钱给我呢!”冰烟红着脸道。

“噢,我都忘记了!”权卓尔忙拿出五十两银子,道:“若是不够再问我借!”

权卓尔再次转身,又被冰烟叫住:“喂喂,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叫卓尔!”权卓尔望着她的眼睛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