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贵人拉了拉自己单薄的纱衣,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鬓边的红翡金流苏簪斜在一边,她都不敢去扶一扶正。平时的妖娆是她的本钱,巴不得人人都能看到而妒忌,而此刻她真是有点恨自己白嫩的圆润和满脸的妩媚了,恨不能缩起来,不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风情万种。好在她想到风铃可以替她作证,心里平复了几分。
一时,晴贵人身边的宫女风铃被带了过来,跪在晴贵人身后。静贞皇后问道:“你就是风铃?”
“奴婢是风铃!”风铃低声道。
“本宫问你,晴贵人有一瓶觅魄香油你可知道?”静贞皇后问她。
“是,奴婢知道,一直是奴婢保管的。”
“是不是早先被你不慎打碎了?”
风铃急忙摇摇头,道:“没有啊,那瓶香油一直好好地放着,没有被打碎过,晴贵人很喜欢那瓶香油,每次泡脚都要用的!”
晴贵人惊异地转头看风铃,叫道:“风铃!那瓶香油不是你打碎的吗?你忘记了?”
风铃茫然地摇头,道:“小主,风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瓶香油何时打碎过?”
“你,你——”晴贵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风铃,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既然你说你没打碎过,那香油呢?你拿出来,你拿出来呀!”
“那香油今日主子不是带在身边么?主子怎么忘记了?”风铃诧异地看着晴贵人。
“晴贵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惠妃一张粉饰的白脸,尖着声音问道。
晴贵人呼吸急促,惊恐地盯着风铃,叫道:“你,你这个奴才,你居然诬陷我!明明是你打碎的!你怎么能这么做,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谁啊?”
“主子,你别冤枉奴婢呀,奴婢不敢说谎的,奴婢没有说谎!主子说今日想把香油赠给凝贵人的,所以主子自己带在身上了呀!”风铃急急地朝晴贵人磕头,又朝隆嘉帝磕头。
隆嘉帝深沉的声音又传来,“你竟然还想狡辩?你居然敢谋害朕的子嗣?”
“皇上,皇上!嫔妾说的都是真的呀!嫔妾没有害凝贵人,觅魄香油真的早先就被风铃打碎了呀!嫔妾怎么敢谋害皇上的子嗣啊!”晴贵人再忍不住,边哭边道:“皇上,你要信我呀,皇上!”
“你让朕还如何能信你?”
晴贵人拼命地使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忽然一动,叫道:“皇上,风铃打碎觅魄香油的那晚,云妃也在,她看到的,她看到的!”
“你还要搬出别人来呀,还想狡辩啊!”惠妃摇头道:“云妃怎么在?”
晴贵人涨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她,她在替我洗脚。”
静贞皇后沉吟片刻,对隆嘉帝道:“皇上,如果晴贵人真是无辜的,也不能白白冤枉了她,谋害皇嗣是重罪!依臣妾看,还是请云妃来一趟吧!”
隆嘉帝点点头,道:“叫云妃过来!”
不多时,晴贵人看见绮云走进来时,心不禁往下沉,自己和云妃向来关系不好,自己处处针对云妃,云妃今日会不会落进下石呢?
绮云跪下朝隆嘉帝和皇后磕头行礼,静贞皇后道:“本宫
知道你身子不适,但事关人命,所以夜深还是让你过来一趟。”
“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绮云道,晴贵人听得不禁打了寒颤。
“云妃,晴贵人有一瓶觅魄香油,她说那瓶香油早先已经打碎,你当时在场,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静贞皇后问道。
殿内萦绕着淡淡的檀香,绮云爱极了这个味道,权文日常熏的一直都是淡淡的檀香,这香味使绮云仿若来到权文的身边,四周充满了温暖和安然。
“云妃,你说话!”隆嘉帝厉声道,绮云抬眸,接上隆嘉帝充满暴躁的目光,这男子多年前是那么温煦,那么儒雅,为何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隆嘉帝看着绮云惆怅而惋惜的神色,不禁一怔。
绮云感觉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特别是晴贵人,绮云虽不曾看她,却分明能感觉到晴贵人紧张迫人的目光,“那晚臣妾伺候晴贵人泡脚,觅魄香油是晴贵人每逢泡脚必要用的。那晚晴贵人照例让风铃取来觅魄香油来,风铃不慎把香油瓶打碎了。”
晴贵人的心骤然松了下来,不禁瘫倒在地,扶着心口喘着粗气,静贞皇后道:“这么说来,晴贵人身边是没有觅魄香油了?今日的事应是与她无关了?”
惠妃道:“皇后娘娘,话也不能这么就说死。说不定之前晴贵人就另外留了一些,毕竟觅魄香油只有晴贵人有,她的嫌疑也不能因此排除!”
晴贵人的泪哗哗地往下流,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软在地上涨红了脸,愤恨地看着惠妃的一张白脸。
绮云徐徐道:“觅魄香油香味虽不浓但持久,若有人随身携带过,身上一定还留着味道,皇后娘娘可以派人搜查晴贵人及永寿宫所有的宫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残留觅魄香油的味道,若是没有的话,就说明此事与晴贵人和永寿宫其他宫人皆没有关系。”
静贞皇后颔首,道:“此话有理。”随即她便让自己的宫女及隆嘉帝身边的近身宦官搜查晴贵人及永寿宫所有的宫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泛亮,搜查的结果让晴贵人彻底摆脱了嫌疑,静贞皇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隆嘉帝关切地对她道:“竟折腾了一夜,让他们都散了吧,你该好好休息了!”
静贞皇后道:“虽然晴贵人没有做过,但有人故意用香油谋害凝贵人诬陷晴贵人是事实,不是晴贵人做的,那就是另有他人所为!臣妾得查清楚才是!”
隆嘉帝道:“等你休息好了再查吧!这一夜,你太伤身了!”他随即朝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那个风铃,送去刑部!等待皇后亲自审问!”
静贞皇后朝隆嘉帝微微颔首,隆嘉帝柔声道:“朕与你一同进去!”
众人下跪送走了隆嘉帝和静贞皇后,惠妃叹了口气,道:“还好凝贵人没事!不然皇上和皇后今日定要把这个谋害皇嗣的人抓出来呢!”
晴贵人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浑身已没有力气起身了,绮云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走到晴贵人身边,晴贵人扯了扯她的裙子,低声道:“谢谢你帮我!”
绮云淡淡道:“我没有帮你,只是说出事实罢了!”说完,独自走出了坤宁宫
正殿。远远地,朝霞已隐约可见,只是远远地,故而宫内的红绿瓦依旧泛着迷离而灰白的色泽。
两个时辰后,刑部传来消息,送去刑部的风铃突然猝死于刑部大牢。绮云在屋子里听见晴贵人在院子里的大喊大叫声:“她一定有主谋!我要去见皇后娘娘,一定要把诬陷我的人查出来!一定有主谋!一定有主谋!你们别拦我!你们别拦我!”
经过觅魄香油一事,无论在后宫内还是在永寿宫里,晴贵人立时收敛了许多,当绮云再次给她洗脚时,晴贵人不禁涨红了脸,速速地把玉足在金盆里象征地点了几下便了事。
“我跟皇上说过多次了,免了云妃你替我洗脚的事。”晴贵人对绮云道:“只是皇上还没有应允。”
绮云明白隆嘉帝的初衷不是疼晴贵人,而是要折磨羞辱自己,自然不会因为晴贵人的求情而改变。
这日,隆嘉帝晚间来到绮云处,绮云对此习以为常,不再胆战心惊,遣走所有宫人,自行跪在塌前,等待隆嘉帝的羞辱。
隆嘉帝走路有些踉跄,似乎带着醉意,他看了绮云一眼,道:“起来吧,今日朕不想听《列女传》。”
绮云微微一愣,慢慢起身,不知道隆嘉帝是不是又想出了其他法子来羞辱她,心里不禁又开始不安起来。
隆嘉帝在塌上坐下来,淡淡道:“你回来已经半年了吧。”
“是。”绮云回答道。
隆嘉帝看着她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拢于耳后,垂及腰间,卸下了所有饰品,不施粉黛,她依旧美丽得夺目,她的美是那样得天然去雕饰,用不着任何点缀便让人着迷,“不是朕狠心,不是朕真的想冷落你,而是你太让朕失望。朕一直以为在你心里,朕是唯一的那个人。”
隆嘉帝见她不语,继续道:“朕从不愿意提及从前在冷宫里的日子,但因为你,朕觉得那里的日子不全都是灰暗的,朕在那里也有能怀念的人和事。”
绮云听见窗外夏夜的晚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隆嘉帝的声音好似隔着郁郁葱葱的树叶,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
“有时朕喝了酒,半梦半醒时,会想起过去的日子,朕遇见你时,你刚到及笄之年,如今你已是桃李年华。这些年朕经历了很多,你也经历了很多。朕不再是当年那个欧耀铭,却总希望你还是当年那个云儿。”
绮云心里觉得又堵又闷,静静地流下了泪,静静地说:“六年,臣妾早已不是那个人了。”
“是啊,当初你不会自称臣妾,当初你也不会不敢看朕。朕一步步往上走时,竟然没有发觉朕的身边是一刻比一刻冷清。到现在,朕也不知道到底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
绮云默默无语,若那时他没有野心,得了一官半职,把她带出宫,过着安稳的小日子,或许如今他们早已儿女成群,生活得美满和睦。
“朕始终没有兑现向你许下的诺言,朕愧对于你。朕知道你所期望的是‘小红低唱我吹箫’的生活,朕也许从离开冷宫那一刻起就注定做不到了!”
绮云侧过头,泪水疯狂地涌出来,他把过去的情爱和对她的残酷抛弃说得那么淡然直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