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垣在涴汾郡王府逗留了两天便回了北道州,绮云便继续独自一人住在郡王府内。她知道她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里等待,等待!
转眼入夏,长夜漫漫,绮云常常因思念权文而难以入眠,权文身处深宫,怕永春宫和金阳殿对他们的事有所察觉而加以阻挠,所以来信不能频繁;权文又担心节外生枝,再三思量之后,也不让绮云写信给他。所以绮云只能单单候着权文难得的书信,来填她日日夜夜的无尽相思。
权文的书信总是用粉色的小笺,角边他亲自素墨两朵玉兰,每当绮云拆开信笺,看到那两朵玉兰,未读信,已经是耳红心跳了,不禁要想起两人在玉兰堂的那个缠绵滚烫的午后。而信中充满思念和爱恋的诗句话语,更是让她又是流泪又是莞尔。
此刻独坐涴汾郡王府中的得云楼,焚香弹琴,是绮云夏夜排遣思念的渠道。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绮云弹着琴,反复自吟,诗人的字字句句好似皆是为她所写。无边无际的海水再浩瀚幽深,也难以和自己的相思相比!弹的都是伤心曲,唱的都是痴心词。
正当绮云自哀自怨时,一个下人上楼来,道:“启禀郡王妃,门外有人敲门。那么晚了,我们不敢擅自开门。”
“哦?夜深如此,会是谁?兴许是有人有急事,去开门吧,我这就下来看看。”绮云说罢,便同丫鬟一起下楼。刚下了楼,下人又来禀告:“启禀郡王妃,是两个女子,好似难民一般,其中一个似乎还有病,该如何处置?”
“让她们来花厅吧!我去见见她们!”绮云来到花厅,不一会儿,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便疾步进来,一个扶着另一个,被扶的那一人手捂着腹部,弓着身子低声呻吟,另一个看见绮云便跪了下来,道:“请您救救我家主子,请您救救我家主子!”
“她怎么了?”绮云问。
“我家主子有三个月的身孕,现在腹痛腹酸,且下身已经有些流血了,请您开开恩,救救她吧!”女子急忙一个劲儿地磕头。
绮云忙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随后让人把那怀孕的女子安置在榻上,对下人道:“家中有缩沙,取一些,然后于烫斗内炒透,去皮取仁,研成末拿来,还拿些热酒来!”
跪在塌边的女子诧异疑惑地看着她,眼中露出警惕,好像生怕绮云的动机不良,绮云微微一笑,柔声道:“现在是深夜,大夫一时半会儿不能到,我的方子不会害了你的主人的,你放心吧!”。
女子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躺在榻上呻吟的女子着急,绮云听她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倒像是大珣的北方人,便问:“你们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怎么会流落至此,深夜无去处?”
女子道:“我们是从北面来探亲的,谁料路上被人打劫,盘缠尽失,我和主人只能一路乞讨。”
“你们是大珣人?有亲戚在尚离郡?找到亲戚了吗?”绮云问她。尚离郡本属于大珣国,郡内人大多
都是大珣人,也有少部分是从术江其他地方乘船过海来此行商的。之前因战事,尚离郡边境管辖森严,不许两国百姓过境。自从大珣和术江议和后,边境不再设防,两国百姓来往频繁,商贸自由。
女子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愁容,道:“亲戚找不到,主人却胎象不稳,我们没有盘缠落脚客栈,要不是主人腹痛,我们也就在破庙夜宿,不会深夜来打扰您的!”
绮云颔首,心生怜悯,虽然两女子都是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此女谈吐从容,临事不乱,处变不惊的样子,使绮云觉得二人一定是富贵之家出来的人。
大夫来时,怀孕的女子已经服下绮云吩咐下人制的方子了,大夫把了脉,道:“幸好郡王妃及时给她开方食药,不然等到这个时候,恐怕是胎儿不保了!”
“我也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劳烦大夫去开良方。”绮云舒了口气,她过去身为宛云,在大珣皇宫烟海阁的时候,看了很多书,包括一些医书,记下了些简单应急的方子。
女子看了看安然入睡的女主子,跪着向绮云磕头,嘴里感激地说道:“谢大恩人!谢大恩人!”
“快起来吧,我不过举手之劳!”绮云扶起她,吩咐下人备下府中的临月阁,让两个女子住下,她对女子道:“你家主人已经睡了,今晚便不要动了,委屈你在这里守着你主人了,明日等你主人醒来,再搬去临月阁,好好梳洗休息一下。”
女子又连连磕头道:“谢大恩人!”
绮云只能再次扶起她,道:“我已经让下人去煮着粥了,你先吃些,等你主人醒了,也吃些东西,你们一定是饿坏了!今晚都只能委屈一下了!”绮云怕那女子又要磕头谢她,说罢便留下两个丫鬟,自己急忙离开了。
第二日,绮云来到临月阁看望那两个女子,还未进屋,就看见一个俏丽的女孩子走出来,看见绮云,便走到她跟前磕头:“大恩人!”
绮云听出来这是昨日那个一直向她道谢的女孩子,便扶起她,道:“不要再这样叫我了,你家主人怎么样了?”
“好多了,在里面休息呢!”女孩子梳洗干净后,让人无法将她和昨夜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联系起来。女孩子见旁人都称呼绮云为郡王妃,便道:“郡王妃,我叫尔桃。您快请进,我家主子急着要谢您呢!”
绮云笑笑,心里道这伶俐的女孩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她带着好奇随这名叫尔桃的女孩子进了屋子。
当绮云和尔桃的主人面对面时,两人都瞬间愣住了。两个绝色的女子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无法相信站在眼前的佳人就是自己所知的那个人!
“是你?”两人同时惊道,又同时顿觉失言,不再开口。两人对于对方的惊异远远超过了想掩饰自己身份的本意。
那清冷绝色的女子拉起尔桃就往外冲,嘴里急速地说道:“谢这位贵人救我们,我们走了!”
尔桃很奇怪,但也只能跟着主人走,绮云忙拦住她们,道:“你们去哪里?尔桃说你们无处安身。”
“我们自然有地方去!”女子看都不看绮云,
红着脸道。
绮云晓得这个女子的性子,便故意道:“你若真要走,我也不拦你,可是你有没有为你腹中的孩子想过?你若要保住你的孩子,就该留在我这里!除非你根本不在乎你腹中的胎儿!”
绮云的话似乎一击即中女子的心事,她侧过头,放下自矜,忽然掩面而泣。绮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心中满是疑惑和惊异,她示意尔桃扶女子进去,然后遣走了其他下人。
绮云和那女子再次四目相对,眼中再次俱露出复杂而疑惑的神情。
大珣国堂堂的皇后怎么会出现在术江的涴汾城,这般狼狈不堪?
已经死了的朱云影怎么会成了术江国的郡王妃,这般扑朔迷离?
曾经是对手的两人万万都想不到还会有见面的一天,更想不到会在异地重逢!
“你当初没有死?”邢诗逸看着绮云问道,她忘不了这个叫朱云影的女子,不仅仅是她当时骇人听闻的毒杀先帝一事,更是因为她曾经力压自己让乐康垂青,差一点成了太子妃!
绮云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侥幸未死,侥幸出宫,侥幸来到术江。”
“看来你比我幸运多了!”邢诗逸立在窗前,腰杆笔直,一袭碧色的衣裙素然。
“皇后,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绮云忍不住问道。
“我不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邢诗逸摸着腹部道:“我现在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到术江国境内?皇上呢?”绮云很奇怪,尚离郡就在大珣国旁边,皇后离宫也算是大事了,何以大珣宫中出事会没有风吹草动传到尚离郡来呢?
邢诗逸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如今是什么郡王妃了,嫁给了术江人,你就是术江的人了!我若是说了什么,谁知道你会如何处置,说不定你会告诉你们的国王,然后趁机引发战事!当年术江国占领这个郡,就是趁大珣国的内乱之时!”
“大珣和术江早已议和,术江国王现在也无意与大珣开战。”绮云道:“况且我要是有那种想法,方才认出了你,不会与你多费口舌,早就命人将你擒拿,带去湘城了。”
邢诗逸鬓边的一朵玉簪花微微颤抖,“现在的人都不能再相信了!”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了!你想走想留也悉听尊便。我已是术江的人,确实也无意知道大珣的事情了!”
这时一直站在邢诗逸身边的尔桃道:“皇后娘娘,她是术江的郡王妃,也许她能保护我们,能保护娘娘腹中的皇嗣!”
“尔桃!”邢诗逸斥道。
“娘娘,如今我们是顾不得了呀!大珣国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欧耀铭四处派人追杀我们!我们躲在术江皇室是最安全的!”尔桃道。
“欧耀铭?”绮云瞪大了眼睛邢诗逸的眼中露出恨意,那朵雪白的玉簪花在她鬓边颤抖得更加厉害,她恨恨地说道:“就是那个欧耀铭!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欧耀铭!”
“欧耀铭不是皇上身边的忠臣吗?”绮云提及这个名字,心里还是有一种隐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