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文先是脸一红,随即喝道:“她是太皇太后封的绮云郡主!你们不得无礼放肆!”
茜心吐了吐舌头,尴尬地喃喃道:“不是陛下自己说的嘛,她是细作。”
权文一阵怒火上升,甩开茜心和银玉的手,道:“你们滚!谁让你们来的?”
茜心和银玉未料到权文会发作,一时愣住了,动也不敢动,苏幕吉忙道:“你们来就来了,别那么多废话!陛下今日打猎很累了!你们来就好好伺候,不要惹陛下生气!”
权文依旧沉着脸不语,茜心和银玉白着脸,不知所措,其余人也不知该如何解围,只见绮云站了起来,微微笑道:“我想进去换件衣裳,两位姐姐来帮帮我好吗?”
苏幕吉忙朝她们使了眼色,茜心和银玉只能起身和绮云一起进了帐篷。
等三人出来时,权文他们诧异地看着三人手牵着手,笑语盈盈。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三人的模样。原本茜心和银玉都是术江小姐的打扮,黑发垂下,两鬓编数段辫子,而此刻两人都梳起了发髻。
茜心梳着高高的发髻,斜在一边,如飞燕欲舞,插着一支凤鸟步摇,流苏垂在鬓边,在脸颊边微微晃动,甚是别致;而银心则梳着缠缠绕绕的发髻,发间插着数对红梅簪,使她显得更加活泼俏皮。
权文他们一时看呆了,苏幕吉半晌道:“我的妈呀!忽然换了人似得!”
银玉看到他们的眼神,得意地笑道:“漂亮吧!绮云帮我们梳的,我这叫同心髻!茜心的叫飞燕髻,美吧!绮云的手太巧了!不愧在大珣皇宫待过的,这么美的发髻我们术江可没有人会梳呢!”
“我还真没见过你那么好看呢!”苏幕吉看着银玉笑道,眼光却不自觉地,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她们身边的绮云。
“哼!大珣的玩意儿!”权文不屑道,眼光也无意间飘向绮云,却再难移开。她简单地梳着交心髻,没有插金银钗,只在髻心上插了一片翠羽,他认得那翠羽是他今日打下来的彩雁上的羽毛。
绮云脸上未施粉黛,肌肤白皙,双眸似水,因不在宫里,换下骑服的她穿得较为随意,换了身碧色的宽大的高腰裙,外面披着白色的纱衫,在晚霞和篝火中飘然若仙。
“我以后可以来宫里找你吗?绮云?”银玉问道。
“恩,当然可以!”绮云笑道。
“你给我少去宫里,绮云住在永春宫,太皇太后可未必想看见你!别去打扰太皇太后!”苏幕吉道。
“哎呀!哥哥,哥哥,那你快向太皇太后求亲,把绮云娶回咱们家吧!要是绮云一直在我家住多好呀!”银玉笑道。
苏幕吉的脸涨红了,瞪着银玉,道:“你就会乱说,你看看,人家绮云被你说得脸都红了!”
银玉撅着嘴道:“你的脸更红哩!”
权垣看着绮云,不禁吟道:“‘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苏幕吉蹙眉道:“权垣又在说怪话了!”
绮云脸红若醉,笑道:“我可不要做宋家邻女,我也不曾窥宋玉三年呐!”
权垣满脸歉然,道:“我一时情急,
引错了,引错了,应该引‘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绮云摇头笑道:“愈发不好了,我哪里能和巫山神女比啊!”
“过之而无不及!”权垣笑道:“绮云不要自谦了!”
绮云笑道:“权垣和小时候不同了,过去还喊我绮云姐呢,如今姐姐不喊了,还来打趣我了!”
其余的人几乎都不懂绮云和权垣的对话,只能楞楞地看着神女一般的绮云。
月色从窗户里洒进流云殿,权文批阅完折子,并没有安寝,而是握着一卷《楚辞章句》歪在塌上读。他过去只读史,甚少看文著,最近他忽然猛攻中原大地的诗词歌赋,让文臣们几乎搜全了名家诗书来看。
他念着《神女赋》里的句子,那巫山神女的模样愈发清晰,竟不是远在天边的仙女,而是永春宫里的那个女子!
权文丢下书卷,心中烦闷无比,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被那古贺绮云吸引住了!
自从在大珣相见,她就对他没有好感,回到术江,他和她的关系比不上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她能和权垣、苏幕吉、甚至是寡言的伊克比都能回到儿时的融洽亲密,和他却不行呢?
他现在心里对她的种种疑虑也渐渐消除了,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能把她和过去那个古贺绮云联系在一起了,可是为何两人的关系却似乎越来越远了呢?
权文的贴身随从哈努看着陛下还不就寝,不禁问:“陛下,要不要召哪个小姐入宫?”
权文摇摇头,哈努这些日子看见国王的变化,心中很是奇怪:**的行为渐渐少了,看的书渐渐多了。召幸女子渐渐少了,去永春宫请安的次数渐渐多了。
哈努是个机灵的小子,他心里知道国王的变化一定有缘由,只是他再机灵,也猜不到权文的变化竟是因过去平日里权文最不屑最不关心最鄙视的古贺绮云而起。
一日,权文下了朝去永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还未走到永春宫,看见一个熟悉而美好的身影出现在永春宫外花园内的数株桂树边,他忍不住走了过去。
绮云见到他,朝他行礼:“陛下安康!”她心中有些不安,生怕权文又要责问她何以不在永春宫内陪伴太皇太后,谁知权文却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绮云见他不语,便道:“已经很久了,我却一直没有机会谢过陛下。绮云在此谢陛下允许我去离岛祭拜我的父亲和母亲。”
权文淡淡一笑,道:“太皇太后都替你请求了,朕怎么可能不松口。”
“我知道陛下心中一直有疑虑,我也百口莫辩,只能让时间来证明我的身份了。”
“那么久了,也没人会来怀疑你了。”权文看了看她,风吹落的桂花零散地停留在她的黑发上,如星辰一般地点缀,不觉问:“你在赏桂花吗?”
绮云听他口气和煦如清风,心中畅然,带着笑意道:“怪不得古人都爱吟夜色中的桂花,那般朦朦胧胧,香气袭人!在白天走近看看,其形果真不是那么美。”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权文问道。
绮云摇摇头,说:“不是很喜欢,香气太浓烈了,我在这儿站了一会儿觉得香味刺鼻。或许在晚间赏它时会好些。”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权文道:“那我们晚上再来此,看看是不是有这份意境。”
绮云惊异万分地看着他,惊异的不是他忽然吟诵诗句,而是他的态度。那淡淡亲切的口吻让她仿佛回到了儿时。之前他对她那么冷漠和质疑,今天竟转变了态度,让绮云感到又惊奇又感动。
权文虽然看着桂花,却发现了她的目光,那水灵灵的眼神让他心里又软又暖,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转而又为自己不自觉地在她面前卖弄猛读诗书的成果而脸红。
两人一同来到了永春宫,让太皇太后也不禁一愣,权文坐定后,虽然和太皇太后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忙来忙去的绮云身上流连。
权文逗留了很久,临走对太皇太后笑道:“今天晚膳我来皇祖母这儿吃吧,想吃您这儿的羊眼肉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个馋嘴,还少得了你的嘛!”
权文傍晚果然又来到永春宫与太皇太后一起用晚膳,看着绮云替他们认真地布菜,忍不住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我非要亲自伺候太皇太后用膳才放心。”绮云笑道。
“这丫头就是贴心我,我真是离不开她!”太皇太后笑道。
权文陪笑道:“皇祖母要是喜欢绮云,就让绮云一辈子留在我们这儿!”
“这哪儿行啊!我总得替咱们绮云好好留意,以后得给她找个好夫君!”太皇太后笑道。
绮云雪白的脸上飞上桃花,道:“我愿一辈子伺候太皇太后!”
“可不许胡说!旁人以为我霸着你不放呢!如今多少皇亲贵族候着你呢!不少人都来向我提亲了!”太皇太后笑道。
绮云还未说什么,权文就惊道:“是谁?”
太皇太后嗔道:“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好好吃你的羊眼肉!我如今还舍不得绮云呢!哪里能放她出去!”
权文忙笑道:“现在皇祖母那么喜欢绮云,那些提亲的人是该打发了去!”
用完膳,太皇太后主动让绮云送权文,正合权文心意,愉快地和绮云走出永春宫。两人走在御道上,脚步轻快却默默无语,只听得身后一群宫人们细细碎碎的衣衫脚步声。
权文闻到了桂花香,道:“怪不得桂花也叫九里香,你闻到了吗?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
绮云微微一笑,道:“这样的距离,闻一闻正好。”她低头看见权文腰间的一块玉佩在月光下晃**,道:“陛下这块玉佩的花纹很特别。”
“噢,那是木棉花。”
“原来这就是木棉花呀!离岛上有很多木棉花,只是我去时不是花开季,权垣告诉我那是木棉花树。”
“这块玉佩是朕的母后留给朕的唯一的物件。”权文颇为感叹地说道。
“陛下,有件事我应该告诉陛下,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陛下也不信任我。”绮云低声道。
“什么事?难道你真是细作?”权文打趣地笑道,清澈的目光洒在她脸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