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云心里顿时凉透,立即想到了刘妃的意外之死,她之前的不安和猜测果然没错,刘妃的死不是沈贵人捣的鬼,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件事竟然和许嫔有关!不过这倒正合了过去她总觉得许嫔和刘妃的“姐妹情深”较之过去和自己的“姐妹情深”很不一样!

待金钏离开后,宛云权衡之下还是走进了许嫔的寝殿。她想喊一句“巧蕾”,但是面前的“巧蕾”已然不是“巧蕾”了,精致的妆容像戴了一张使宛云陌生的面具。

“娘娘!”

“有事吗?”许嫔矜持地笑问。

“奴婢有事想单独和娘娘说。”

许嫔顿了顿,把其他宫人打发了出去,又问宛云:“什么事?”

“娘娘,奴婢想问您,刘妃的事是不是和娘娘有关?”

许嫔脸色一惊,随即道:“你可别胡说!”

“娘娘,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了娘娘和金钏的对话了!”

许嫔盯了一眼宛云,后者等着她开腔,许嫔却半晌没有言语,鬓边的一朵粉色杜鹃微微颤抖着。

“娘娘!”宛云打破沉默道。

许嫔忽然明眸含泪,悲切地低声喊道:“姐姐!我也是不得已!”

“原来竟是你?为何是你啊?”宛云摇头道:“刘妃待你如姐妹,你也有她庇护,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呢?是不是你有什么苦衷?”

“待我如姐妹又怎样?我要的不是亲情,是晋升!她却迟迟不能给我!我不想一辈子做小小的常在!”许嫔虽说得低声,但语气坚定而露出丝丝不甘。

“惠妃答应给你晋升的机会是吗?”

“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从常在一下子晋为嫔,是一宫之主了!”许嫔明亮的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道:“惠妃说只要我助她除掉刘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就能晋升!她说得没错!”

“你为了晋升,就忍心害死对你那么好的刘妃,还有那无辜的未出生的孩子?”

许嫔听罢顿时泪如雨下,道:“是!我故意偷了沈贵人的金钗,我命人把刘妃的宫女打晕,我也故意装晕,然后是我亲自去鱼跃亭,趁刘妃不注意把她推了下去,我至今仍记得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可是她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她实在是太单纯了!身在后宫,为的不过就是地位和权势,难道真的有姐妹情深吗?沈氏姐妹固然是亲姐妹,感情又有几分真?全是假的!”

“巧蕾,你过去不是这样的!我不敢相信你竟有这样的狠心!”

“姐姐,我不狠心,别人就要对我狠心了!在宫里,只有弱肉强食!你不是不明白!欧耀铭怎么对你,你很清楚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姐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若还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真是白白待了一场!”

宛云楞了半晌,长睫毛沾着泪花,颤抖地说道:不是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欧耀铭,都像你这样的!刘妃不是这样,棋颜姑姑也不是这样的!”

宛云从许嫔寝殿里出来后,心口闷得不行,便直奔罗雀轩,找到棋颜姑姑,把心头对巧蕾和欧耀铭的失望、对后宫明争暗斗的无奈倾诉了一番,棋颜姑姑任由她边哭泣边断断续续地叙说着。

最后,棋颜姑姑拍了拍肩,平静地道:“这孩子,总脱不了性情!别人如何咱们管不了,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

“过去巧蕾是多单纯的姑娘——”

“过去欧耀铭是多泰然的一个人!”棋颜姑姑打断她说道:“人都会变!你没有变是你的福气!”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只见许嫔站在门口,宛云和棋颜姑姑都是一愣,许嫔看着她们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棋颜姑姑,就来了!我也很久没来看棋颜姑姑了!”

棋颜姑姑淡淡一笑,道:“自从娘娘从这里离开,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娘娘,娘娘如今长大了,奴婢都快认不出了!”

许嫔脸一红,慢慢地走进来,道:“姑姑,姐姐,我因不得已,做了那样的错事,事后我也很后悔,你们能原谅我吗?”

“人孰能无错,以后不犯就是了!”棋颜姑姑道。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姑姑和姐姐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好吗?”许嫔恳求地说道。

“姑姑都原谅你了,我当然不会出去乱说!”宛云心中叹息,原来她此番过来只是不放心她们,要她们保守秘密,宛云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以后不能再替惠妃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许嫔急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姑姑,谢谢姐姐!”

许嫔已经走到了桌边,她忽然间拿起桌上的铜质烛台,冲到棋颜面前,踢开宛云,把烛台狠狠地敲打在棋颜头上,棋颜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宛云大惊失色,去抢许嫔手中的烛台,许嫔眼明手快已经往她这里打过来。

宛云和许嫔一时手顶着手,互相较着劲,许嫔双眼发红,道:“我不信你们!我不信你们!”

宛云用劲全力,把许嫔一推,许嫔踩到了自己长长裙摆,往后倒去,头正好撞在桌角上,晕厥了过去。

宛云急忙去看倒在血泊中的棋颜姑姑,“姑姑,姑姑!”

棋颜姑姑满脸是血,费力地睁开眼,道:“你快走!快走!再不能留在这里!”

“姑姑,我不能丢下你的!我带你去见皇后,我们一起去见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我们把一切都告诉她!她会替我们做主的!”宛云扶着她的头,急急地道。

“你我都是小小的宫婢,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听我说,宛云,姑姑今后再不能保护你了!你今后要自己保护自己!宛云,你快走!”

“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你!是我害了你呀,姑姑!是我害了你呀!”

“宛云,你是金枝玉叶的命!不是你害了谁,而是别人都拖不起你!你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也许那里才是你的归宿,才有人能真正保护你、庇护你!”棋颜姑姑喘着粗气,指着宛云身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宛云,小心!”

宛云顺势转头,看到许嫔摸着头醒了过来,宛云不及多想,拿起落在地上的烛台,猛地就朝许嫔头上砸去,许嫔尖叫一声后马上不省人事,额头突突地冒血!

宛云手中沾满鲜血的烛台掉到了地上,看着地上两个染红的人,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不禁惊慌地直往自己的裙上擦拭手中的血。她走到棋颜姑姑身边,发

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姑姑,姑姑!”宛云双手在自己的裙子上用力地擦拭,无助而绝望地低喊,迟迟迈不出步子。

直到她远远地听见有人在跑来的声音,“好像是棋颜姑姑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宛云连忙开门从罗雀轩的后门跑去,听见身后有眼尖的人的声音:“有人,快追!”

宛云顺手拿了一件挂在后院的宫女服,头也不回地拼命地跑。跑到雨花阁附近,听不见人的声音了,便躲在墙角,把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换掉,又继续偷偷摸摸地一路小跑,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跑去哪里才好!

漫无目的地跑过月华门,她看见前面有一队宫女在前行,她想也没想便快速地闪进队伍的最末端,队伍有四五十人,一路走到了东华门,宛云眼见着要出宫门,心口窒息,几乎心跳要停止。

看守队伍的侍卫和太监看着宫女们一个个鱼贯走出宫门,看到宛云,侍卫问:“什么时候蒙起面纱来了?”

宛云颤抖着声音道:“奴婢怕太阳,一晒要出疹子!”

“多事!”侍卫不耐地道。

太监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啊,摘下面纱,我要点点人数!”

宛云拉住太监的手,低声道:“公公救我一命,日后我涌泉相报!”说着她取出腰间的香袋,里面有她的一些积蓄。

太监冷笑道:“就这点要收买我?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竟然敢混进队伍里?这可是皇帝下旨赠给术江国的宫婢,全都是精挑细选的!你这点东西就想收买我?”

宛云心一横,慢慢摘下左边脸的面纱,露出惊世的完好的半张脸,道:“求公公放行!日后奴婢定不忘公公的恩德!

太监一瞧,心想这宫女的容貌绝色,以后到了术江很可能被皇室看上,到那时,确实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快跟上,快跟上!”太监拿下了宛云的香袋,推了一把宛云。

宛云随着队伍走出了东华门,不禁朝朱红金钉的宫门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离开了大珣,离开了大珣皇宫。

千回百转,历经磨难,竟是最终那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这里!

八岁流落到大珣,十六岁离开大珣!八岁离开故乡术江,十六岁她终于可以重回术江!

在高大的宫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带她来上京的、叫了六年爹的朱帷图;白皙平淡的、做了她六年姐姐的朱清如;才华洋溢、孤标傲世的尚奴姑姑——傅梦绫;深邃威严、结局悲凉的先帝;清秀年少的乐康;心狠手辣的太后;还有那些和她一同入宫的窈窕淑女。

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在她入宫后的短短两年里,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竟已经死了!

看着太监收起来的香袋,她又想起香袋里面她珍藏的一枚铜钱,元宵时,巧蕾亲自包在汤圆里,给她带来初恋的那枚铜钱!想起那个她恋恋不忘、隐着笑涡的男子!她对他最后的情和恋都随着那枚铜钱离开了她!留在她心底的只有深深的痛和无尽的疑问,她始终没有问他到底从头至尾,他对她有否一点真心?也许这份隐痛和质疑将跟随她一辈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