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上哪去?”戚霄跨过歪倒的凳子追了两步,又顿住。他折头抓上校园卡和书包,再次往外跑。

“戚同学?”班长在后面喊。

“我跟他真是朋友。”戚霄冲着身后摆两下手,急急忙忙朝前追。洛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明明一分钟之前还抱怨快饿死,一分钟之后,就仿佛脚下安了风火轮?

戚霄紧赶慢赶,眼看着要出校门了,才终于赶上洛天。

“哎,等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戚霄抱怨,“校园卡不要了?”

洛天偏头看他一眼:“反正没多少钱。”

“行行行,你穷你有理。”戚霄无语凝噎,“你有理你也得等等我吧?我跑八百米都没这个速度,再说,我这还饿着肚子连午饭都没吃呢。”

洛天好像想说什么。但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洛天再次把嘴闭牢。

“哎?你这什么毛病?”确认洛天不走了,戚霄猛喘几口气,把书包抖顺背好,又把校园卡塞进洛天手里,“昨天你不挺能说的嘛?现在怎么玩起惜字如金了?总不能昨天的你不是今天你,就如同两只脚无法踏入同一条河流?还是说学校场地自带结界,你一进来,嘴上啪叽就被贴了封条?”

洛天还是没说话,只是他灰色的眼眸闪出丝亮光,嘴角也微微翘了一下。

戚霄也跟着笑起来。

笑了两三秒钟,戚霄突然正色道:“警告,你要还敢吐槽我话多,我就真不跟你当朋友了。”

“不敢。”洛天把校园卡揣回口袋,慢悠悠晃出校门,“我刚以为你是吴小磊。”

“猜到了,但我有那么胖么?”戚霄翻个白眼。

“仔细一看,确实不胖。毕竟午饭都没吃呢。”洛天话渐渐多了一些,“既然都没吃饭,我给你...”

“不用!”戚霄赶紧打断他。

开玩笑,昨天那盒午饭的惨痛经历还没忘却,再来一顿,戚霄怕自己真得去校医室。

洛天又不出声了。

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校门附近一波接一波的学生。听见戚霄这声“不”,不少学生偷偷瞄过来。

“那是戚霄吧?年级第一那个?”

“可不是,他旁边那个,好像是洛天?”

“对,就是洛天,开学典礼还念检讨来着。”

“我听说,他可是混社会的。”

“那他怎么跟戚霄站一起?”

“谁知道?但刚才戚霄可是说了不。”

“我也听见了,八成是被胁迫。”

“也是,这混社会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有一说一,他长得好帅。”

“帅有什么用,你没说听过他妈?极地陪客的。那种人的孩子,谁沾上谁倒霉。”

窸窸窣窣的声音络绎不绝。

洛天冷眼扫过去,那些声音又迅速停止。

只是等洛天挪开目光后,那些声音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哪怕洛天目光如刀,也没能将它们砍尽。

抬手拽紧帽檐,洛天再次把帽子扣回头上。

“这么大的太阳,你带什么帽子啊?也不嫌热?”戚霄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朝南门外指,“走吧,去那儿。”

看洛天没理解,戚霄拽着他胳膊往外走:“那有家店味道不错,今天换我请你。”

不知道是戚霄的手有魔力,还是这句我请你盖住了其他,戚霄话音落下,那些窃窃私语仿佛戛然而止。

“是有点热。”洛天沉默片刻,扯掉帽子。

戚霄说的店,就是他早上买面包的那家。准确的说,这其实是家老字号饭店,只不过早上没人去吃正餐,老板闲着没事,就卖起了自家烤的面包。

毕竟是老字号,真材实料味道绝对有保障,但也因为老字号,不管是面包还是正餐价格都不低。

被戚霄拽着走进店里,洛天有瞬间迟疑:“吃这么正式?”

“还好吧?就随便点两个菜。”戚霄看完菜单,先点了两道家常菜。思考了几秒钟,他又加了道水煮牛肉。

“你不是不吃辣吗?”老板惊奇,“来这么多次,你还头一次点辣的。”

“他吃。”戚霄指洛天。

洛天微微一愣。

趁老板下单,洛天挑眉看向戚霄:“你怎么知道我吃辣?”

“这还能不知道?”戚霄随口反驳。

上辈子俩人好歹订了婚,吃饭什么的也吃了好几回,虽然不清楚洛天究竟喜欢什么菜,但偏甜还是偏辣这种大方向,戚霄还是能判断。

“这怎么能知道?”洛天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咱俩就认识三天,这三天里,我从来没说我吃辣吧?”

戚霄没声了。

“你难道偷偷观察过我?”洛天似笑非笑,“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观察的?”

“谁观察你了。”戚霄嚷嚷,“我、我就是不经意、不注意、不留神,就...对了,昨天,你昨天中午把配菜辣椒全吃了,那么辣的辣椒你都吃了,你还说你不吃辣?”

“那个辣椒辣吗?”洛天问。

“不辣吗?!”戚霄瞪圆眼睛。

他突然明白昨天胃痛是怎么回事了。不是午餐质量有问题,而是太辣了。对于常年不吃辣的人来说,昨天那顿午餐简直是挑战极限。

“辣吗?”洛天凝眸回忆几秒钟,继续问,“可是你昨天没说辣啊?”

戚霄:...

昨天他不只是没说辣,他甚至没意识到辣,估计是被洛天的艰辛生活所冲击,昨天整盒饭刨完,戚霄都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

“我昨天那是给你面子,故意没提。”实在不想纠结这个话题,戚霄闷头灌了两杯茶。

不知道洛天信没信这个解释,反正整顿饭吃完,俩人又沿着实验高中外围走了好一会儿,洛天都没在提起辣不辣的话题。

眼看着要到了实验高中南门,洛天对着戚霄摆摆手:“你进吧,我回了。”

“回?回哪儿去?”戚霄诧异,“你这迟到一上午,下午也不去了?敢情你老人家就是专门去睡个午觉的?”

洛天笑起来:“不止,本来还要睡半个下午觉,这不被你带出来吃饭了?”

“吃饭那是为了更好的上课。”戚霄拽着洛天往前走,“你好歹是个高二学生,天天迟到早退加逃课的,算个什么事?”

“也行,反正在哪儿都能睡。”洛天顺着他力道往前走。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戚霄又不动了:“那什么,你自己进去吧。”

洛天:?

“你自己进去上课吧,睡下午觉也行。”戚霄摆摆手,转身往后走,“差点儿忘了,我下午请假。”

估计是对于好学生平白无故请假这事太好奇,听完戚霄的话,洛天下午觉也不想睡了:“你为什么请假?逃课出去玩儿?但不对啊,你高一一学期都没请假逃课的人,刚上高二就放飞自我?”

戚霄:“你怎么知道我高一一学期都没请假?”

洛天没声了。

直到俩人晃悠进水泵厂片区,又晃悠回洛天家,戚霄也没问出来答案。没问出来答案不算,他还被洛天框着讲了婶婶和堂弟的事。

坐在洛天家唯一的椅子上,戚霄慢悠悠叹口气:“反正就这么回事,叔叔婶婶心怀不愧,爷爷奶奶心歪肝歪,还有个中二脑残的堂弟凑热闹,这就是我未来的日子。”

洛天灰色瞳孔沉下去:“不能拒绝他们?”

“我倒是想拒绝,但我爸妈当惯了老好人。”戚霄撇嘴,“不过也没事,他们敢来,我就敢让他们都过不舒坦。”

洛天笑:“好学生就是厉害。”

“切,你别不信,我跟他们走着瞧。”戚霄叫嚣完,又把矛头挪回洛天身上,“别总说我,说说你。”

“说我什么?”洛天问。

说说你腰上的伤怎么来的?说说你为什么被杨志扣在派出所?说说你昨晚干什么折腾了一夜?说说你...

其实,戚霄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俩人虽说已经算是朋友,但毕竟才认识三天,审犯人一样审问对方,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何况,这些又有什么好问的?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钱?要是洛天有父亲有母亲,有人养有人管,他犯得着铤而走险干那些?想着想着,戚霄心里再次不是滋味。

“说我什么?”看戚霄抿着嘴角不开口,洛天追问。

“说说你...”戚霄想了几秒钟,眼睛陡然亮了,“我知道了!说说你有什么要卖的?”

洛天:?

“什么二手衣服、二手鞋,二手包包、二手车的。”戚霄越说越激动,“你有二手东西都可以卖给我,真的,不管能用不能用,只要你肯卖,价格包你满意。”

洛天:...

洛天打量戚霄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你家不开公司,改开微型垃圾回收厂了?”

戚霄:“...你骂谁捡破烂呢?”

就着开不开垃圾回收厂这事,俩人你来我往又扯了半天。眼看时间到了三点,洛天拍拍屁股从**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火车站接丽丽。”

“接谁?”戚霄下意识问。上辈子,他可没听说洛九爷身边有什么丽丽。

“陈丽,陈师傅的女儿,就楼下单车棚那个陈师傅。”洛天解释,“他女儿从外地过来,他走不开,我帮忙接一下。”

“他帮你抓偷车贼,你帮他接女儿?这关系还真融洽。”戚霄小声嘀咕,“你跟那个陈丽,你俩该不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好心提醒你,高中是学习拼搏的时候,早恋不可取。”

“你想什么呢?她比我大好几岁,再说就小时候见过。”洛天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对着戚霄晃了晃,“我等会儿还得凭照片寻人。”

看见那张照片,戚霄脸色郑重起来。倒不是照片上的人多国色天香,主要是这照片,他上辈子在报纸上看过。

当时配的文字是草根企业家:农村出身的普通女性、靠自己摸索和努力开起家政公司。

“陈丽她是从农村来的?”戚霄试探着问,“来城里打工?”

“对,说是想来做保姆。”洛天说。

这就跟上辈子报纸的内容对上了。

根据报纸上说,这个陈丽没太高文化,但勤快踏实,做饭、做家务是把好手,刚开始的几年,她靠着做保姆积攒了经验和本金,后来联合几个保姆姐妹,投资办起了家政服务公司。

昨天戚霄赶走了高月梅,家里正缺个保姆,而陈丽,也正好是来找工作的。

戚霄连忙表达了想雇佣陈丽的想法,并且表示要和洛天一起接人。

“你就别去了,火车站人挤人的。”洛天拒绝了,“等会儿我把她带上来。”

“也行。”戚霄点头。

在戚霄印象里,火车站在S市最北面,离水泵厂挺远。洛天这一去一回,保守估计需要个把小时。

这时候不像六七年后,有智能手机,可以刷微博、玩游戏的。等待的时间里,戚霄唯一的娱乐就只有手机上的贪吃蛇。可惜贪吃蛇玩了几轮,手机还没电了。

把手机揣回口袋,戚霄盯着对面房门开始发呆,盯着盯着,他发现门右上角贴了张纸条。小小的招租俩字,后面跟了串电话号码。电话号码后面,还写着个小小的洛字。

洛这个姓,并不常见。

至少在戚霄认知范围里,他就只认识一个姓洛的。而且,昨天洛天手里那袋洗衣粉,也是从对面房间拿出来的。

可是,洛天不是没有手机吗?

那这房子到底是不是洛天的?如果是洛天的,自己租下房子,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打钱给他?

想到有机会帮上少年时期的洛九爷,戚霄赶紧摸出手机。

大串号码拨过去,没一会儿,苍老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和手机听筒同时传过来:“找谁?”

“洛爷爷您好,我想租房。”戚霄问,“什么时候能约房东看房啊?”

“租房啊,行行行,什么时候都行。”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两声,又解释,“我不姓洛,我姓顾。这房子是我邻居小崽子的,钥匙我有,你啥时候来?”

邻居...小崽子?

声音是3号房传出来的,邻居小崽子,那说的不就是洛天?所以,对面那间房子真是洛天的?!

黄天不负有心人,古人诚不欺我也,有志者事全都能成,这还钱的机会...终于被自己找到了?

戚霄深吸口气,站起来:“现在,我现在已经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