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琴的想象中,周岚这会儿应该是像林黛玉一样,正临风洒泪,忍痛葬花呢!到了公园,远远看到紫藤花架下围着一群人,欢笑声喧嚣,隐隐传来歌声。走近了,周岚果然在那里。她被众星捧月,稳占c位,正在唱歌:“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旁边石凳上坐着一位五十多的大叔,为她拉二胡伴奏,小琪琪在为她伴舞。这公园里常有票友来唱歌唱戏,大多是业余水平,周岚一开口,音色饱满干净,响彻云霄,往来的游人纷纷驻足,一曲终了,四周响起阵阵掌声。
和玉琴想象的,不太一样。只见周岚依然腰杆挺拔,脖颈扯得像那湖里的天鹅,唇红齿白,裙摆飘飘,一点黯然神伤的样子也没有。
周岚微微欠身,对拉二胡的男人道谢,围观的观众有人起哄让再来一首,二胡大叔也热情邀请,正盛情难却,琪琪认出人群中的登登和仙女奶奶,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玩,周岚可算找了个台阶,抱歉地给大家鞠身,忙去追琪琪,顺势和张仙女她们走出了人群。
刚走出两步,刚才那位二胡大叔追出来,一脸谦卑地对周岚笑,请求加一个微信,周岚打开手机,对方扫过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玉琴撇撇嘴:“哟!粉丝哦!”
看玉琴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岚就知道她不怀好意,她讳莫如深地笑笑。
三人来到公园里的一处沙坑,孩子们如同猴子归山,乐在其中。
玉琴悄悄对张仙女说:“看着若无其事,其实是强颜欢笑。”
张仙女狠狠地剜她一眼,扯了扯她的胳膊:“不许说话。”
周岚转身:“你俩背后说我坏话,我可都听到了。”
玉琴尴尬:“没有,哪有?”
张仙女埋怨:“让你不要来,非来。”
“说吧!什么事?”周岚开门见山。
“没什么事。”张仙女迟疑。
玉琴却正义感爆棚:“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替他瞒着?这件事,我是站在周岚这边的。”
“也不是瞒着……”有玉琴在旁边添乱多嘴,张仙女不知道该怎么说。
聪明如周岚,已经猜出了几分,坦然道:“是想说徐老师吧?”
当事人已经主动提起,玉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愤愤不平道:“什么徐老师,他也配?徐渣男,他跟一个农村老太太搞到一起了,你知道吗?”
说到“农村老太太”,玉琴忽然意识到不合适,看了看张仙女,她皱皱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张仙女倒不介意“农村老太太”,她介意玉琴这么直白地把这件事捅出来,岚姐面子上挂不住,心里难过。
果然,周岚并不知道徐老师已经找了新老伴儿,脸上的表情有些跌宕,她极力克制着,但还是能看出嘴角微微地**了一下,颧骨上的那块肉也颤动了一下,她平静地说:“分手了,再婚恋嫁娶都是个人的自由。”
张仙女恍然大悟,稍稍安心了一些:“哦!分手了,分手了好。”
玉琴仍按耐不住八卦之心,说:“我给你说,那个老太太,给你提鞋都不配,她……”
张仙女又恶狠狠地瞪了玉琴一眼,玉琴沉默了。
周岚知道,玉琴是八卦,张仙女是真的关心她,但许多事,说不清也道不明,她淡淡地说:“你是不是以为他劈腿,脚踩两只船?我给你们说,老男人有的行为有些心思,比劈腿出轨更可怕呢!”
模棱两可的解释更勾起了身旁人的好奇,玉琴问:“啊?啥行为?”
周岚笑而不语,没有揭穿她悟出的这点人生真相。她能听到自己心里叹息的声音,像火星子在空中一闪,变成灰烬落下来,很轻,很快就凉了。
快回去的时候,周岚接了个电话,是合唱队的李老师打来的,通知安排合唱队的训练时间,周岚应得很爽快:“没问题,放心吧!”
张仙女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周岚的心里,有高山,有沟谷,有平地,情爱不过是路上的小石子,伤不了她。
回来的路上,玉琴还不甘心,说:“我觉得她在装,看着若无其事,其实是强颜欢笑。你看到没,我说了那个老太太,她脸色变了。”
“就你话多。”
“你说比劈腿出轨更可怕的行为,是什么?家暴?还是什么?”
张仙女白她一眼:“你去写小说吧,想象力真丰富。”
没过几天,周岚在儿子家的小区又遇到徐老师。他仍给儿子带孩子,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老太太,周岚乍一看,以为是路人,没细看。徐老师与她迎面擦肩,两人仍客气地打招呼:“带孩子遛弯儿啊!”“今天天气好。”
徐老师的孙子踩了一个滑板车,忽然加速度蹿出去,徐老师着急地催身旁的老太太:“你赶紧去追啊!快点去追啊!别摔倒了。”
老太太慌慌张张地疾步追过去。周岚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老太太,扫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徐老师有点尴尬,说:“孙子现在会走路了,追孩子可是个体力活儿,我不行。”
“谁说不是呢!琪琪跑起来,我也追不上。”
“周岚,你别怪我。我老了,得找个人照顾我。”他眼睛看向别处,不敢看她的眼睛,语气沉滞,哀伤中,流露决绝。
她却故意目光坦**地盯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哪儿请的保姆?多少钱一个月?”
徐老师迟疑了一下,被她的演技蒙混了,真以为周岚没听懂:“是,老伴儿。周岚,对不起!”
周岚又气又想笑,怕失态,绷住了,说:“说什么对不起,我应该说谢谢你!”
一个和徐老师认识的大爷推着孙子走过来,和他开玩笑:“乐乐爷爷,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呢?”
徐老师胡乱应付了一句,周岚微微颔首,侧个身,依然迈着自己款款的步子,柔柔地和孙女说着话,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