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遭雷击,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李韵苓满目吃惊,“你的意思是说,范娴的心脏能救成佑?”

“手术完成后,如果他的存活可以超过一个月,这个手术就应该说是成功的。”

傅染张了张嘴,明嵘瞅了她一眼,李韵苓话到嘴边强行吞咽回去。

“少奶奶,方才您母亲的主治医生通知我,说您母亲挨不过今晚,依照我的提议,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离去还不如留住能留住的。”

“我相信倘若您母亲能够做选择的话,她也会愿意的。”

主任将利害关系跟她说清楚,“三少已经拖不下去了,错过这次机会将再没生还的可能,您看……”

腕部陡然一紧,李韵苓握住傅染的手,“小染,成佑的命这会全在你身上,上次的希望是怎么被掐断的,你都看在眼里,你不会不同意的是吧?”

一块巨石瞬间压得傅染喘不过气。

“小染,你倒是说话啊!”李韵苓情急之下使劲拉住傅染的手,她脸色苍白如纸,站了起来。

“韵苓,”主任以眼示意她,“让少奶奶考虑下吧。”

“这还需要考虑吗?成佑是她老公她还想不救吗?”李韵苓嘶吼出声,傅染已经拉开办公室的门径自走出去。

脚步顿住,傅染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一步。

李韵苓的哭声透过办公室传出来,萧管家大步来到门口,傅染头顶的灯光被人影遮去,她慢慢抬起头,脸部是一种难言的呆滞。

“少奶奶?”

傅染伸手抹去脸上的冰凉,撑了下后,又一步步朝另一侧走廊而去。

回到范娴的病房,里面医护人员全部撤走,傅颂庭在给妻子按摩。

傅染看了如鲠在喉,站在原地半晌移不开脚步。

傅颂庭将范娴的手放到耳边,“我们当初走到一起也算不容易,家里反对声那么大,可我们也陪着到了今天,现在你要先走,每回总是说你念叨我这念叨我那,渐渐成了习惯,以后要怎么才能改得掉?”

傅染站在房间内不出声,灯光在她周边形成一个光晕,她握紧手指。

时间在指缝间流逝,傅染慢慢走到傅颂庭跟前,他侧过脸来,看到她咚得跪倒在身前。

“小染。”

傅染不知该怎样开口,所有的话语冲到喉间,都成无力。

傅颂庭想拉她起身。

傅染两手撑在前方,上半身弯下去额头重重磕于地面,“爸。”

“怎么了?”

傅染看到自己的眼泪在膝盖前簌簌而下,她哭得连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成佑——”

十指用力屈起抓着地砖,仿若能看到一道道挣扎的痕迹。

傅颂庭握住她的肩膀,“你还大着肚子,起来再说。”

傅染被他搀扶着起身。

“爸,他也拖不下去了,医生说只有妈的心脏才能救他,我要怎么办?”

她双手掩面,明成佑这好不容易滋生出来的一点点希望,却是要面临着范娴离开的事实。

尽管知道,哪怕没有明成佑,范娴还是要走,可如此残忍的现实摆到眼前,傅染哪里能招架得住?

傅颂庭坐回床沿,目光移向范娴的脸。

“小染,你别觉得太难受,”傅颂庭叹口气,“如果你妈的心真的能够救成佑,也算是上天的安排,她一直自责没能好好爱你,亏欠了你二十几年的感情,能在成佑身上得以延续的话,也没什么遗憾了。”

傅染站在床边,眼里看到的范娴,是一张朦胧的脸。

“小染,我跟你妈之前自愿签署了死后捐赠遗体的协议书,你不要难过,就算你妈的心脏不救成佑,也会给其他人。”

傅颂庭端详病**的妻子,傅染有些吃惊,“你们?”

“人死了还要这具身体做什么?烧掉后也不过是捧灰而已,如果能多救几个人,到底能不能入土为安又怎样?心灵能够安静才最重要。”

傅染走到床畔,耳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仪器声,她看到原本是波形的线,陡然成为平直。

“妈!”

她声嘶力竭。

傅颂庭松开握住范娴的手,没多久,医生跟护士再次涌进房间,经过抢救后,宣布死亡。

傅颂庭两眼通红,他走到傅染身侧,“小染。”

话音未落,人却倒了下去。

“爸!”

这样的刺激,哪怕装得再坚强都禁受不住。

护士合力将傅颂庭带到旁的病房,傅染几步走近范娴床边,她脸蒙入盖于范娴身上的被子内。

主任闻讯快步赶来,“少奶奶,您快做决定吧。”

就算是残忍,却还是忍不住催促。

傅染直起身,主任将准备好的文件给她,“还是需要您签个字。”

傅染接过签字笔,手却似有千斤重,这一笔落下去,意味着范娴就真的走了。

带着残缺破败的肢体,从此远远地离开傅染。

眼泪一滴滴砸在A4纸上,晕开的字体呈现出放大的模糊,傅染强打起精神,颤抖而快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主任目光望向范娴,“准备手术。”

“好。”进来的护士长等人赶紧出去做准备工作。

傅染看到一名护士要把呼吸机摘掉,“等等。”

她越步上前,护士瞅了眼,把手松开。

傅染坐在床沿,拉起范娴尚有余温的手,她将手背贴向自己的脸,“妈,下辈子您要记得,如果我还能成为您的女儿,您一定不能让我离开你那么久,您别走得太远,知道吗?”

傅染强拉起嘴角,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而落,“妈,您记得,您的外孙他叫明擎瀚,您还要记得,您有个女儿叫傅染。”

她单手撑在范娴耳际,身子倾过去,另一手扣住呼吸机。

微用力,她把呼吸机亲手撤掉。

傅染看到医生和护士出来,推了范娴的床往外走。

她手掌掐着床头柜,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傅染这才跟出去。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李韵苓和明嵘都在外面,傅染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掩面而泣,漫长的等待,就犹如在挖她的心,取她的内脏。

明铮送了赵澜赶来,他看到傅染,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傅染环紧双肩,明铮把车上拿下来的外套给她披上,“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傅染只觉鼻翼间冲出一股滚烫,手一摸才发现是流鼻血。

明铮赶紧拉过她的手,替她按紧虎口处,“把头仰起来。”

她却充耳不闻,任由鼻血滴到身上,明铮忙从赵澜那取来纸巾替她按住鼻子。

傅染眼睛紧盯着手术室的门,李韵苓看到她的样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这里有我们,你快去休息吧。”

她伸出手,用纸巾按紧鼻子。

李韵苓眼角软下,手掌落到傅染肩上,“你妈妈……但也总算能让成佑有希望,小染,别太难过了。”

明铮难掩吃惊,“小染,阿姨怎么了?”

傅染抿紧唇瓣,明铮大概也猜出了几分,他侧脸别过去望向傅染,腹部传来的抽痛似乎越加明显。

她站起身,去洗手间把脸上的血渍洗干净。

傅染走出去后无力地靠向墙壁,她实在找不出半分还能坚持下去的力量,慢慢回到手术室外,一股温热顺着大腿内侧破体而出,傅染痛得弯下腰。

赵澜忙走向她跟前,“小染,怎么了?”

“肚子好痛。”

赵澜定睛一看,“不好,羊水破了,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