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

她想起为她走了大半夜山路的明成佑,那一抹白色成了永远抹不去的痛。

它深深扎在傅染肉里,转变成一根刺,以后哪怕不经意想起,都会疼得她无法自持。

她想起总被她说成孩子气的明成佑,想起他气极了也只会抽她几下,想起为证明自己清白当众解了皮带的明成佑。

不能想,当真不能想。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往昔像放电影一般在她脑子里轮番流转,傅染也不想去记起。

她咬紧牙关,可还是没有办法。眼泪不听使唤地淌过脸颊,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明成佑手里的香烟烫到指尖,他咻然回过神,把它掐灭在烟灰缸内。

傅染最终是咬着一口气没有哭出声,喉间逸出的哽咽,犹如垂死的人仅存的最后挣扎,更如受伤的小兽般。

听在耳中,无疑将全部悲伤和凄凉放大,明成佑坐在床沿,他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一早便说过,他的心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还有那条皮带,不是我买的,而是应蕊送我的,”明成佑想到那支唇彩,话到嘴边却并未说出口,“傅染,你送我的我当时真是不小心丢了,这可能就是有心和不放在心上的差别。”

他起身,抽过纸巾递向傅染。

她抬头正好看到明成佑锁骨间被她抓出的痕迹,一道暧昧的红色,如今却成了极大的讽刺。

“仅仅因为我当时的离开,你就要这样处心积虑对付我?”傅染并未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她难以置信望向明成佑。

他伸手攫住傅染的下巴,两根手指齐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下颔,明成佑扬声,眼里恨意漫过瞳仁的墨黑色,“仅仅?哼,傅染你说的真是好,我也不过是跟你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你又何必做出这幅表情?”

眼泪流过明成佑指尖,他似是嫌烫手,狠狠甩开桎梏。

傅染脸撇向一侧,颊边头发凌乱地紧贴着脸,眼里的这个人影碎成一瓣瓣,怕是再难拼接起来了。

傅染手掌撑在身后,脸上因为明成佑的用力而泛出两个清晰的血红手指印,触目惊心,她眼睛胀痛,目光落到地上那张结婚证上,傅染慢慢伸手把它捡起。

登记日期,就是前两天。

今天,也不过是他们领证后的第三天。

傅染扬起手里这张不属于她的结婚证,“你们领证是周五,那天我们还在FU一起办公,晚上去了清风雅苑吃饭,饭后还看过电影,明成佑,你把我置于何地,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面对她的质问,明成佑充耳不闻般倾起身,他走到床头柜前摸出支香烟点在指尖。

他背对傅染,脸稍抬起以一种悲怆的她所见不到的眼神望向窗外,“傅染,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干涉谁的生活,我们两清了,你走吧。”

她掩面而泣,平日里再倔强再坚韧,说到底,那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

尽管说得好,哪怕摔疼了,哪怕被伤了,咬咬牙爬起来,但那又怎样?

爬起来了还是会痛,有些痛刺到心里面,别人看不见。

傅染咬住自己的手背,狠狠用力,甚至能听到牙齿刺入皮肉内的声音,她余光抬起后望向明成佑,最后的不死心,最后的……想让自己完全死心。

“你失踪的二十天,是不是也是跟尤应蕊在一起?”

傅染看不清明成佑的表情,只见烟雾团团萦绕在他头顶,为他整个人平添几许不真实。

明成佑手指掐着烟,眼睛定在半空中的某处,她听到他的声音空洞而残忍地传来,“是,我的生日应蕊没能陪着我,正好那段时间她有空,我过去跟她商量结婚的事。”

傅染闭起眼睛,伸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她算什么?

他们前三天领了证,她却跟明成佑昨晚上了床。

他所谓的报复,是要将她禁锢在他跟尤应蕊无法插足的婚姻关系之间,如果一个人的恨能将另一个人摧毁的话,那么,他做到了。

明云峰临死前的秘密一度窜到傅染喉间,她冲动地想说出口,想让明成佑也尝到跟她一样的痛。

但,到底是吞咽了回去。

傅染紧咬唇肉,当初明云峰让他保守秘密的时候她不该答应,最不该的是犹犹豫豫还是跳入了明成佑的这张网。

她也想自私,也想让明成佑尝到剜心的痛……

傅染嘴里有腥味涌出,他对她下着狠心往绝路逼,她却在最后精疲力尽,甚至失去了说话的气力。

喉间血腥味越来越浓,嘴角很疼,说话带着撕扯的轻微力度,傅染眼神由原先的悲戚转为最后的期艾,“你,爱没爱过我?”

明成佑半晌不说话,就在傅染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却看到明成佑转过身。

白色浴袍背着光,这种极致的颜色让她想到在青山时明成佑穿着的羽绒服,他居高睨望。

傅染张张嘴,突然想收回那句话,她却看到明成佑表情凉薄,带着斐然春色的面容扬起道讽刺笑意,残忍地冲她抛出两个字,“不爱。”

她好不容易,心里固守住的最后坚毅,就这样轰然倒塌。

傅染怔怔盯着他,眼里男人的五官幻化成一张巨大的双掌,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后她再难呼吸,如要濒临死亡缺氧的鱼,眼神痛楚而悲怆地盯着他。

明成佑双腿越过矮茶几,浴袍的摆沿几乎贴到傅染膝盖,他倾下身,眼睛浅眯起,似是嫌她的伤口还不够深,他两手抱定于胸前,淬了笑意扬唇道,“还有件事想听吗?”

傅染喉间哽住,死死盯着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还记得你的照片吗?我的手机根本没有丢,原也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包括明铮的出现都是我意料中的,当然你也别担心,你那样的照片我怎么舍得给别人看?不过是看他顺风顺水的提醒他一声罢了,你到底是和我上过床的……”

傅染摆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捏成拳,再痛,再痛,却始终不知道麻木。

倘若真的麻木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