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莫锴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说是回公司参加什么非他不可的视频工作会，偏开往莫盛的车子，开着开着到了云锦，更是不知何时坐到了保安的监控室。
显示屏上，湛湛和歆一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背着书包拖着小拉杆箱，手拉手晃进小区。
除了他们俩，根本没有任何第三人。
进度条拉到一个小时后，一个纤丽的身影从另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急急往家中赶。
莫锴脑子轰地一声响，眼中蓦然出现一双黯然失色，只剩满目悲怆的杏眸。
他误会她了。至少在湛湛和歆一的事上，她不曾想要私自带走孩子。
保安：“莫先生，还要看其他的吗？”
莫锴摇头，只和保安道了声谢，便回了医院。
只是接下来，他整个人好似更加混沌了。
陪歆一读故事书，读着读着跳行又跳章，他也浑然没有意识到。
亏得今天的小听众同样也没啥兴致，错就错了，也没有发现。
父女俩看似在同一个频道，实则早在两个世界。
反倒是默默陪在一旁的白慕雪，频频侧目看了莫锴好几次。
皎月高悬，歆一进入梦香。
“莫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在这里陪歆一。”白慕雪轻声道。
莫锴反应好几秒，“不用，我陪着她就好。”
“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你看你的眼睛，都是红血丝。”
“歆一晚上万一醒来，看我不在会紧张，你回去吧。”莫锴头都未抬，语气不容置喙。
白慕雪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离开。
护士值班台。
“白小姐您好，是有什么需要吗？”
小护士一眼认出，眼前的人可不就是最近热度最高的白家三小姐。
白慕雪思忖两秒开口，“你好，能否帮我查一下白康峻的病房号？”
“好的，您稍等。”小护士手脚利索，三两下找出白慕雪想要的信息，“康复科，102。”
“谢谢。”
病房内。
乔安将乔宁送来的骨头汤盛出来，递给白康峻。
白康峻一副老爷坐姿，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乔安的“伺候”。
“这夜宵够硬，要我说，我这伤真挺值，不然哪有机会看到你为我鞍前马后的。”
乔安蹙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白康峻大口喝汤，抬眸：“你不来点？”
见乔安不搭腔，他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遍，“你这浑身上下瘦的只剩骨架子，是个男人都对你没兴趣了。”
这话搁现在这个光景下，不仅伤害大，侮辱性还强。
乔安没心情跟他贫嘴，只拉开椅子安静坐下。
白康峻挑眉，“为个男人茶饭不思就没出息了哈。”
乔安越是不说话，白康峻越是拿言语激她。
乔安依旧不为所动，抽过几张纸巾递到他面前的小方桌上。
白康峻看着乔安明明在意的要死，还硬撑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觉不爽又挠心。
“如果放不下他，就去把他追回来。”白康峻敛眸，压下眼中落寞，“为了见他，那么绝望的时候都能撑得过来，现在怎么就畏畏缩缩了？”
乔安嗫嚅，“现在…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就因为他要结婚？他那个婚结不结得了还另说！”
“康峻，别这样。”乔安沉吟须臾，“现在，挺好的。”
“好？”白康峻冷笑，“哪里好？”
乔安声音低低的，“他终于可以放下过去，接纳新的幸福，开始新的人生，哪里不好。”
似是自我洗脑，她又补充，“何况他选择的人是白慕雪，你姐姐她很好，和莫锴…很般配。”
“靠！”白康峻没忍住，唾一声，“是谁说只要能回到他身边，再难的绝境也能坚持下去的？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放手是成全，还觉得自己倍儿伟大？”
“我只是尊重他的选择。”乔安蹙眉，不知是说给白康峻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应该祝福他们的。”
白康峻又气又恼又窝火，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摁了摁太阳穴，字从齿缝里蹦出来：“我没你这么伟大，我不可能祝福他们。”
乔安一噎，以及——
在病房外不知站了多久的另一个纤丽身影，同样一僵。
白康峻声音软下来，话锋突转，“阿安，迄今为止，有两个女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一个是…”
他一顿，将“你”字咽下去，咽了把口水继续，“总之，其中一个是我姐。”
白康峻难得的正经语气，好似还透着鲜少外露的忧伤。
乔安静静听他说。
“白家不缺懂事优秀的孩子，我自小是父母口中的刺头，不会讨人欢心，自然也不讨人喜欢。哪怕是现在，所有人依旧觉得我是混不吝，成天不务正业。”
他顿了顿，“不过我也无所谓，他们那么想我，我就遂了他们的愿。但我知道，如果白家还有一个人在乎我，那就只可能是…我姐。如果真有什么事，她还是会跳出来护着我的。”
乔安：“那你为什么不祝福…”
“因为莫锴不爱她。”白康峻截过她的话。
他眼睛眯了眯，“乔安，我其实很讨厌莫锴，为什么我在意的人，都那么死心塌地的对他，可到头来，换来的都是你们的黯然神伤。”
乔安：“不是…”
白康峻：“你听我说。”
他不给乔安为莫锴辩驳的机会，兀自继续自己的话：
“就像他和我姐要结婚，这事好不好，明明你们都心知肚明。
是你好？我姐好？还是他莫锴好？
没有一个人会好！
这样的婚姻，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昧着良心去祝福？”
白康峻鲜少的语重心长，面色也格外认真，“我没那么伟大，我就想我在意的人能幸福。你幸福，我姐幸福，你们是发自内心地幸福，而不是装模作样粉饰出岁月静好的样子。”
白康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足够房里房外的人都听清。
乔安垂着眼眸缄默不语。
门外那位默默定住，许久后悄无声息离开。
夜渐沉。
这个夜晚，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