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瑢正要起身,一个人影便飞快窜进扶云堂,似是顾及着什么没直接过来,而是在屏风处驻足,试探的唤了声:“郡王?”
来的人琅三,也就是陆阁老最疼的嫡孙,陆家小公子陆知景。
陆知景与萧瑢幼时相识,乃竹马之交,明郡王身边的人都是知晓的,即便得了主子令,也不会真的伤着陆知景,所谓的丢出去不过是暂时不让他靠近扶云堂罢了。
而他此时出现在这里,萧瑢也并不意外,只淡声道:“进来。”
话一落,陆小公子便绕过屏风而来,姜滢刚要起身行礼,便被他抬手止住:“别动别动。”
他懒得还礼。
姜滢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只能看向萧瑢。
萧瑢微微抬了抬手指,姜滢便默默坐下。
非常的乖顺听话。
以至于明郡王对陆知景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何事。”
陆小公子虽闹腾,但也知趣,若无紧要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扶云堂。
果然,陆知景略微复杂的看了眼姜滢,似是在纠结应该怎么说,好半晌后他才寻摸出一个委婉的说法:“我方才在外头听说,姜三姑娘今日出阁。”
方才樊管家追过来解救了他,他便准备出去逛逛,谁知才刚走出巷子便听路过的行人议论徐家今日纳妾,纳的是姜家的三姑娘,他便赶紧跑了回来。
他猜想姜家今日急着将姜三姑娘送走,是想在大理寺的人来之前保她,可是送哪家不好偏是徐府。
那不是妥妥的送死吗?
但徐家的重要证据还没有拿到,这事不能说。
万一走漏风声那就是功亏一篑了。
可是姜六姑娘如今已是郡王的人,她的姐姐总不好死在郡王手里,虽也怪不得郡王身上,但总归会留下根刺儿。
萧瑢自明白他的意思。
但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深邃的看着陆知景:“你眼睛该治治了。”
当初不是去珠翠阁看人打架了么,今日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姜六?
以二人的默契,陆知景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有些心虚的咳了几声:“隔那么远呢!”
且他当时只顾着看那位红衣姑娘了,哪里注意到其他姑娘长什么模样。
再说了,隔的远也瞧不真切,便是那位红衣的姑娘他也没看清楚模样。
姜滢听不懂他们后头是何意,但前头那句她听懂了,遂轻轻皱眉。
她离府时说过若她没能求得郡王相救,便按计划将两位姐姐送走,可是此时还不到他们先前商议好的时辰,这事怎会传开。
喉中蓦地传来熟悉的痒意,姜滢却不敢在这里咳出声,只捏着绣帕轻轻捂嘴硬生生压了下去,待缓了过去,才朝萧瑢道:“郡王,三姐姐先前是与徐家在议亲,但眼下还未有定论,外头传言应是误会。”
三姐姐本不愿这桩婚事,先前商议只为保命,而如今郡王答应相救,三姐姐今日便也无需去徐家。
然陆知景却拧眉道:“不可能啊,徐家的轿子都过去了。”
姜滢闻言心中一惊,怎么可能!
莫非是府中生变,提前送了三姐姐走?
“不行,三姐姐不能嫁。”姜滢忙看向萧瑢,神情略急:“郡王,可否容妾立刻回府?”
萧瑢眼神微微一沉,陆知景亦是变了脸色,怪异的看着姜滢:“你为何知道不能嫁徐家?”
话才落他便知说漏了嘴,然补救却已来不及。
萧瑢几乎是在同时,目光森寒的瞥了他一眼。
姜滢愣了一瞬,错愕的朝陆知景看去:“家中原本并不打算应这桩亲事,今日只是权宜之计,可听陆公子此言,竟是徐家嫁不得?”
陆知景原还指望姜滢听不出他的意思,此时被这一问便知期望落空,可多的话他却是不敢说了,说多错多,干脆就闭了嘴!
殊不知他这反应却刚好落实了姜滢的猜测,她心神一凛,快速压下惊慌砰地跪下,祈求般看着萧瑢:“郡王。”
徐家为何嫁不得她不敢去细想,眼下最明智的就是什么也不问,只哀求眼前的人容她保三姐姐。
但她的反应再机灵,也无法否认她已经对徐家生疑的事实。
陆知景复杂的看她一眼,眼底带着些愧疚。
果然,只听郡王声音冷冽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陆知景无声一叹。
长明最是谨慎,绝不会容此事出半点纰漏,哪怕姜六姑娘聪慧不曾多言,可在徐家定罪前,长明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姜滢身子一僵,随后她便也意识到徐家的事恐怕超出了她的预想。
那三姐姐嫁过去,等同于是跳进了火坑!
姜滢几乎是毫不犹豫道:“妾从此刻起定不离郡王身侧,只求郡王救救三姐姐,她原本就不愿应这桩亲事,她是无辜的。”
女儿家婚事本不能拿出来说,可事急从权,她必要叫郡王知晓,三姐姐与徐家并无瓜葛,姜家亦如是。
否则姜家怕是才解了这场危难,恐又要被徐家拖下水,就算姜家能避开,三姐姐也毁了!
萧瑢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的暗沉略减。
脑袋转的倒是挺快。
“本郡王只答应救姜家,可没说要管姜家姑娘的婚事。”
姜滢将头磕的更低了,略带哽咽道:“郡王,妾求您了。”
“可按时辰算,这个时候人恐怕已经上了花轿。”
陆知景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开口为妙,但见姜滢的卑微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姜滢的身子肉眼可见的一颤,她缓缓抬头看向萧瑢,脸上已不知何时挂满了泪珠儿,眸子里的祈求分外明显,任谁看了都要软下心肠。
萧瑢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姜滢见此心中一凉,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她该怎么办,还能有什么方法能求得郡王帮她。
“不是郡王心狠,实在是这事不好办,人若还在府里自是好说,可这上了花轿要怎么拦?”陆知景见她这般心生不忍,便靠近她轻声道:“你应也猜到了郡王是在查徐家,那对父子谨慎得很,这会子外头都晓得你如今已是郡王的人,若此时郡王派人去将你三姐姐的花轿拦回去,徐家怎能不多想?”
被他这一点,姜滢脸色更差了。
是啊,她已是郡王的人,若郡王阻止三姐姐嫁过去,徐家定会猜到些什么。
“可是...三姐姐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姜滢泪如雨下,无助的看向萧瑢:“家中送三姐姐出去只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三姐姐还曾想用自己换妾,如今妾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她属实是没了法子,只能期盼明郡王对她有怜惜几分,肯出手相救。
陆知景默默地往后退了退,偷偷打量萧瑢的脸色。
其实倒不是真没法子阻拦姜三姑娘的花轿,不过是多费些心神,只看郡王对姜六姑娘的那点儿心思,够不够他费这个神。
萧瑢盯着底下哭的梨花带雨的人久久无话。
他当然知道她是仗着他几分好感求的他,若放在旁的事旁的人身上,别说会应,便是那点儿好感也会消弭掉,但现在,他却没有半分不耐。
罢了,既已是他的人,他该护她些。
除了他,她又能求谁。
萧瑢看向陆知景,淡声道:“做的周全些。”
“误了事,本郡王亲自送你进御史台。”
陆知景一愣,第一反应是郡王竟真的应了,第二反应是...
“我去?”
姜滢面上一喜,连忙跪拜:“多谢郡王,”
而后又朝陆知景行礼:“谢陆公子。”
陆知景唇角一抽,拒绝的话已然说不出口。
不过转念一想,郡王此行带的人不多,这事好像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可用。
但是...
陆知景讨好的看向萧瑢:“郡王可有什么周全的法子?”
他们关系好是不错,可徐府这事不小,他要是真误了,郡王怕是真要把他送进御史台。
萧瑢淡淡的盯着他。
“好好好,我自去想法子。”陆知景无奈摆摆手:“郡王放心,我定不叫徐府生疑!”
萧瑢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陆知景便离开了扶云堂。
堂中只剩两人,姜滢便又谢了次恩。
萧瑢摆摆手,起身唤来丫鬟:“替姜姑娘梳洗。”
丫鬟微怔,姜姑娘?
早闻姜长史府六姑娘乃苏州第一美人,莫非就是这位。
但她面上并不显,躬身朝姜滢道:“姜姑娘请。”
姜滢微微颔首,随丫鬟离开。
走到屏风处时,她轻轻往里头瞥了眼。
方才他吩咐丫鬟给她上药时并未带她的姓,是有意维护她的名声么?
她很有些看不懂这位明郡王。
回府之后的他与马车上捏她下巴时判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亦或者,皆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