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 纷纷扬扬飘扬在空中的鹅毛大雪气势转变, 在狂风辅助下以其柔弱之姿成为腊月的大街小巷里最刺痛的伤人武器,寒冬终于展现出了她最肃杀凌虐的一面。

烧着地龙的闺房内温暖如春, 窗台前的美人觚中盛着刚下的红梅花枝, 那鲜红的色泽以其无可抗衡的强势成为寒冬最为瞩目的光彩。

归晚浓密乌黑的长发绾成长辫, 身着嫣红镶银丝家常衣裳, 外罩白狐裘绣花对襟外袄,她手托腮, 倚靠在窗前凝望满天纷飞的朵大雪花瓣,一站便是许久。

傍晚前夕狂风颓败渐收,雪花依旧翻飞, 牢牢把持着寒冬里的主导权,欲为大地穿银装,唯留素净在人间。

“姑娘, 翼国侯府的大少爷到了,他说想请姑娘到前院堆雪人。”姚黄进到内室禀告。

“叫他自己先堆吧。”归晚已从窗前移步到软塌里,捧起绣棚穿针引线, 闻言没抬头, 绣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花瓣, 拿起剪刀沿着花瓣形状将之剪下,带着这片能放在掌心的红艳小花瓣到前院瞧瞧。

彼时天际昏暗, 庭院中已经掌灯,明亮的烛光与黯淡的天色交错,光影间透出两个身影围着雪跺玩得不亦乐乎, 孩童清润的奶音飘散在深深高墙中。

没想到师兄还带了小弟弟呢?归晚一讶,将红伞递给身后的婢女再示意她们止步,她自己走上前,拉住这男娃娃,蹲下来,展颜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我是谢家的孩子!”约莫五六岁的男娃昂首笑答。

谢?归晚一怔,抬头看向他,涂绍昉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谢鹏远。

“哦,是吗?玩这么久累到了吧,姐姐带你去休息再吃糕点好不好?”归晚摸摸他戴着绒帽的小脑袋,得到这小孩的应允,牵起他的小手往回走,交给她的婢女们,叮嘱好生看顾,再重新返回到堆砌雪墩的庭院中,问他:“怎么回事呀?”

涂绍昉左右看看发现师妹今天穿戴朴素得可以,长发用麻花辫就搞定连耳环耳坠都没,哀叹道:“师兄的雪人还缺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有能提供的材料吗?”

归晚把捎来的红梅花瓣绣花给他,再把脖颈间戴着的珍珠项链摘下递给他;涂绍昉很不客气地把珍珠项链给拆了,用几颗珍珠攒成雪人的两只眼睛,再把红梅花瓣贴在嘴巴位置,欣赏着他的最新作品,愉悦道:“明天师兄赔偿你十串珍珠项链。”

“一串,够了。”

“那我也不与师妹客气,你说一串就一串。”涂绍昉笑着转向她,发现她神情泛着落寞,关怀问道:“不开心?”

“昨天腊八,到宫里喝腊八粥时听闻东宫的喜讯,太子妃又有身孕了,恭喜师兄又可以做舅舅啦。”归晚笑:“明年过年时能多准备份大红封。”

“不开心是因为四皇子吗?”他的应答截然相反:“留兴伯府夺爵愉妃绝对不能罢休,他们准备好新的毒计来对付你了,四皇子支持他生母?”

“胭绯宫里的宫婢尤其是愉妃自认为的心腹大半都是圣上的人,就是防愉妃会暗害我。前些年我听过几回大统领送来的禀告,没兴趣就没有再听。”

有瓣雪花落在眉梢,归晚感到肌肤沁寒不由得眨了眨眼,喃喃道:“昨天大统领通知我,愉妃叫四皇子送碗绝育汤给永福郡主,他已然接受。”

涂少爷叹气。

“很久前我跟他说过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以为我和赵珩颖能说句今后安好,为什么连这点脸面都留不住呢?”归晚转向他,声音举重若轻:“他们要毁掉我的名节!

女子没有名节轻则难再嫁、重则要丧命,便是能嫁也再抬不起头,愉妃和她娘打得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我还没嫁给四皇子就已经被这般算计了,将来还能让我活命吗?

我就差明明白白把这句话告诉他了!我真的想不通他是真软弱无主见还是就只会和稀泥甚至无所谓,他那些外祖家的亲人做任何事就轻飘飘地跟我来句:‘知道错了以后会改的!’他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

“我得忍让到什么程度才够?还是因为我名声很差,名节没有也无所谓?”归晚自嘲:“何况我还没有出事,所以我就活该倒霉活该被白白算计吗?”

涂绍昉心疼地想把她拥入怀里,强忍住了,语调坚定:“因为你对他们太仁慈太迁就,以至于让他们对你得寸进尺到根本没再将你看在眼里。

多少阴谋算计都无顾忌地使来,可一旦遭到稍微强势些的反击,他们便承受不住。这道褫夺爵位的圣旨无异五雷轰顶,愉妃和淳于家当然完全无法承受到必定对你恨之入骨。”

“我感慨的是四皇子赵珩颖,这碗绝育汤愉妃很多年前就想送出了,是他一直未允,我以为他对我好歹还有点情义。”归晚讽笑:“若成婚,相敬如宾;不成,好聚好散。我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想嫁是因为他确实对我不错,没有想过算计我。”

“四皇子?”涂绍昉斟酌稍许用了一个词:“挺悲哀的,悲哀的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哀还愿意沉浸其中。他适合娶外祖家的表妹,然后一直做生母和外祖家的傀儡;我之所以说适合,是因为他没有男人应该有的脊梁。”

归晚扯扯嘴角讪笑一声:“你想过他将来的路吗?”

“被吸血虫吸干肉血食尽骨髓而死,父死子继,直到他死都别想有停止;而他最悲哀的是他愿意主动供养着这群吸血虫来吸干自己。”涂绍昉无情地下判断:“没有觉醒时,被耗死都不值得别人去可怜他。”

抬头,看到黑暗的天际,雪花瓣滑过自己光滑的脸颊,归晚抬手抹掉脸颊上残留的雪,忽而感觉头顶一重,眼角余光瞟见他伸手过来。

涂绍昉伸手拍拭掉她秀发上铺盖着的一层雪,走近看到她冻红的鼻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寒地冻叫师妹陪他站在雪地里玩雪很容易受风寒的,连忙提议回温暖的花厅。

郡主府的婢女们奉上热茶,涂绍昉拍掉自己身上掉落的雪花,正好饮杯热茶,温暖舒服熨帖至四肢百骸,自艾道:“师兄老了,再也没有童年时不畏严寒的欢畅劲儿了。”

“那可真亏得老师的茅庐在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山谷里,冬季无雪,叫你能到今天才能意识到自己变老了哦。”你可真好意思跟孩童比。

涂绍昉轻咳一声,摸摸鼻子,问能不能留在郡主府蹭顿晚膳?

“谢家这孩子怎么回事呀?”

“是靖国公给我送来的,权家在暗中盯梢的兵马盯到谢鹏远想把这名幼子悄悄送走;但林叔他什么话都没交代,应该是懒得和谢鹏远废话,叫咱们跑个腿把这孩子送回。”

“是你,不是我。”归晚纠正。

“但师兄今天是带来了请师妹跑腿的花销。”涂绍昉很真诚地说:“那老太婆想害师妹,为表我的绵薄之力,我找护卫蹿到淳于家给他们连着下巴豆,没想到我的泻药还没送完,竟然发现应还在养伤的傅经茂走进了他们家。”

归晚挑眉,哼笑感叹道:“行,我陪师兄走这趟,再让你蹭顿晚膳。”

冬夜的夜晚雪花未停,肃冷朔风又起,富丽温暖的马车行驶在宽阔而积雪深深的街道上如入无人之境,往常繁华热闹的夜市早已消失无踪,弥留一片白雪皑皑的天地。

谢家大门被敲开后,马车势如破竹般**闯到书房庭院前,归晚抱着已经睡着的孩童走下马车,她越过对方跨进书房,把孩子放到罗汉床里,问:“这么悄无声息地想把幼子送到哪里呀?”

谢鹏远苦涩地闭了闭眼,跪地祈求:“郡主,稚子无辜。”

“无辜?”归晚好笑:“请问你哪来的脸配谈这俩字?什么叫无辜,三皇子不无辜吗?权皇后和权家不无辜吗?本郡主和太子又有哪点不无辜才需要被你们这般算计?你参与到闵家的阴谋当中时想过我们这批人无辜吗?

你当时想的是胜券在握的狂欢吧?你哪来的脸提无辜?安分守己却忽然有灭族之祸降临才叫做无辜,是你吗?作为闵氏的爪牙机关算尽要彻底算计、榨干暗害那么多无辜的人时,你竟然还能有脸和我谈无辜,我真觉得你无耻了。”

谢鹏远只能跪地,磕头奢求一丝怜悯。

“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劫逃不掉,谢家逃不掉,闵家也逃不掉;你安分点别在给我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我还能给你们几天安宁日子,否则你全家都到死牢里候着吧。”

郡主扔下这句警告就走,谢鹏远闭上眼潸然泪下,闵家作为五皇子、六皇子的外祖家,看在两个皇子的份上或许还能有命,谢家是根本逃不掉了。

庭院外车轮鞭挞声响起,从闯进府到离开前后不足两刻钟,永福郡主的车架已经远走,再度迎着漆黑的夜色和飞扬的大雪行驶在廖无人烟的街道上。

“我小时候看到雪,挺好奇雪花为何是白色?”

这辆马车里只有师兄妹二人,涂绍昉刚沏杯热茶递给她,闻言默默腹诽,这个问题就等同于你问天空为何是蓝色,花儿为何那么红,树叶为何是绿色等等。

“因为黑白是本色吧。”涂绍昉像是很认真得思考道:“所有的色泽得在黑白的基础上衍生和丰富,最终又会回归黑白。大概老天爷觉得把雪花变成黑色太令人窒息,所以只能取白色来净化覆盖人间的糟粕。”

“师兄说得有道理。”归晚抿口茶,像是真听进他这番见解了,笑容浮上俏颜。

“师妹想过明年吗?”涂绍昉这问问得是真认真。

“我回隆中。”归晚放下茶杯,抿抿唇扬笑道:“我打算春夏之交时回隆中,待得腻了就跑蜀地和西宁看望老师们。今后看遍世间锦绣风光,走得累就回洛阳休息,一个人潇洒自在,我觉得很好,祝师兄早日成家立业吧。”

涂绍昉深深凝视她,在这双美丽无双的眼眸中找不到一丝迟疑或不甘,她是享受其中,心甘情愿离开,他苦笑:“一定要走吗?”

归晚点头。

“能不能……为……”为我再犹豫深思?涂绍昉张张唇,从脾肺蔓延涌上的苦涩苦得他实在难以再发声。归晚似乎没有看到般地低头喝茶,车厢内陷入沉寂,一直沉寂到翼国侯府大宅外,她说:“师兄到家了。”

“好,路上小心。”涂绍昉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握着拳头压着体内的苦味再对她说出这五个字,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风雪中遥望永福郡主的马车很快消失踪影,鼻头通红,寒冷刺痛着全身的经脉,他终于能发出点声音:“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涂绍昉抬手抹把脸颊,转身要回府时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车声,再一转身就听到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地呼喊他:“师兄——”

只觉苦涩瞬间消散,寒冷也感觉不到,涂绍昉连忙逆风小跑几步迎上向他驶来的马车,他还没说话,归晚就打开窗户探头出来,急语道:“到我后面的马车里。”

“好!”永福郡主车架之后的马车是她的贴身护卫和婢女乘坐的,他个大男人恐有不妥,但涂绍昉丝毫没犹豫,钻进车厢里发现竟躺着一个满身血迹并昏迷的年轻男子,诧异地看向车厢里那位认识的死士,眼含询问。

“刚刚从小巷里冲出来喊救命,他自报家门是从八品翰林院典簿,今天从翰林院衙门出来在回家途中遇到未来的岳父约他去喝酒。从酒楼走出来,他们都没有马车就准备走回家,他那未来岳父没有预兆地突然向他捅刀想要杀死他。

他装作没有反抗就昏倒,被拖到了个杂乱的幽巷里掩盖在破烂堆里。他一直等到那人的脚步声消失才跑出来想找医馆,路上碰到郡主的马车,求救命,刚刚支撑不住昏倒。”

无情最后说:“他说杀害他的凶手就是傅经茂。”

涂绍昉诧异,有些没想通但也没询问,向这位略微颔首就坐到一侧,他们找到最近的医馆之后换成由他出面来向医馆的大夫解释原委,放下锭十两的银元宝请医馆收下这位病人,尽力救治,他明早再让书童过来陪护。

再再折返回程途中,涂绍昉再顺利蹭到师妹的马车里,这回连无情护卫长都坐过去了,归晚猜测:“应该是傅经茂没有死心,要送傅归潆入四皇子府。”

“可他为何要杀人?”涂绍昉不理解:“杀掉这个和他女儿定亲的未来女婿不就是害他女儿背上个克夫的名声吗?傅家的名声已经跌入谷底了,无论那位因为何种原因没有退亲,有这门亲事在好歹还有个保障,我想不通傅经茂动手的目的。”

“这未婚夫一死,能顺理成章送傅归潆到尼姑庵静修;将来再以女居士的身份到四皇子府给多年不能生育的堂姐诵经念佛开解开解,届时自然近水楼台!”

归晚摇摇头,刚刚才恍然理顺:“应该是傅经茂给他女儿定下那寒门学子的亲事起,他就没有再想过让那个女婿活命。”

涂绍昉受不了地吐槽:“不叫他吃个十几二十年牢饭,我都觉得要被恶心到了。”

风雪袭来,冰冷的寒意冷凝着皮肤深处的血液,肃杀的天用冷彻骨的刺痛压制着味蕾舌尖的酸甜苦辣种种气味,银装素衣更将所有色彩掩盖,在这深夜里只有黑白交错。

此时此刻的傅宅前院书房里,傅经茂同样在对老父亲‘坦诚。’傅宗弼同样是听完就差不多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恼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爹,归潆恋慕四皇子怎么都不愿意嫁给旁人,家里如今的境况把潆儿她送到四皇子府只有益处没有害处,儿子再三思虑只得答应她。”

“别拿归潆说事,为父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归潆进四皇子府的事,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这回倘若那孩子还能活着,亲事不变;如果没了,到滨州后再给归潆定亲。”

傅经茂完全没把老父的话放在心上,低首道:“爹,孩儿已经与愉妃和四皇子谈好了。将来四皇子的次子就让潆儿来生。

先让归潆去庵堂里住一两年,等到归晚无子时再让归潆去四皇子府陪着说说话诵诵经,届时我们再推一把,归潆自然能留在四皇子府里帮归晚生儿子,侧妃等生下儿子后再请封。”

说着,他把藏在袖中的药包拿出来递上:“爹,这是愉妃和四皇子给的;您给归晚服下,四皇子会给归晚服用另一包药粉,那么今后归晚就只能由归潆帮她生儿子了。”

“如果为父不答应呢?”傅宗弼神情莫测。

“爹,愉妃已经答应只要我们这边办妥,她就让四皇子去请旨赐婚,尽快让归晚嫁过去。但若半月我们还做不好此事,那……”傅经茂苦笑下,特别难过道:“儿子知道您疼爱归晚,哪怕家里落到这副境地还是觉得对归晚有所亏欠。

可儿子和少爷们的将来总不能寄托在大侄女有可能会大发善心上,便是不为将来,现在我也已经被愉妃和淳于家捏住了。愉妃他们对着留兴伯府夺爵之事怒不可遏,我不把此事办妥没办法交代啊,咱们家到现在这种境地,他们要捏死我太容易了,爹。”

“茂儿,你以为愉妃自己为何不送非要叫四皇子或者咱家来做?”傅宗弼盯着这包黄色的小粉包说:“爹与愉妃结盟之初愉妃就提过,是为父一直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敢,同样,愉妃也不敢,真把这包绝育的药粉送过去,咱们就没命了。”

傅经茂一怔,糊涂地问:“爹,您这话何意啊?”

“当太医院是吃干饭的吗?”傅宗弼火大地拍桌吼道:“这是什么药啊?是绝育药!那么霸道的药性能掩盖住吗?归晚每天都有请平安脉的太医,一旦查出点不对劲来就是整座太医院的太医们来诊治,还能不把这绝育药彻底查清吗?到时候谁还能有命活?”

“这,这这——”傅经茂定定心神说:“既然分做两包药粉,想必一包的药量不重,应当不可能被太医诊治出来。”

“好啦!”傅宗弼打断道:“这包药粉拿回去处理掉,别再心存侥幸;愉妃和淳于家的麻烦还在后头没功夫理会别人家的事,我们这两天就收拾箱笼离开京畿,无碍。”

傅经茂还要再劝被他的老父亲止住了,向老父施个礼告退。

他就没想过离开,只能一边让还在卧床休养的两个妹妹拖住父亲和兄长,一边焦虑地想办法去说服老父时,三天后的清晨京兆尹衙门的官差突然上门来!

“有个老太太来衙门状告傅经茂持刀杀害她的儿子,那老太太说她儿子还是朝廷命官呢,此事非同小可,傅老太爷您见谅啊,让让,别妨碍我们秉公执法。”

衙役说得客气请让让,动作丝毫没有客气,推开拄着拐杖妨碍他们抓人的老头,押着无理取闹的老太婆,把铁索链往不停喊冤的傅经茂脖颈中一拷,笑呵呵道:“冤不冤枉的到衙门请咱们清天大老爷审过就知道了,走吧。”

戴着镣铐的傅经茂就这么被押走了,傅宗弼差点没站稳,连连叫经柏跑到城外找经樟回来帮忙,他能猜到是谁状告了,可惜他在风雪中等到的只是城郊山庄早已人去楼空的消息,在这紧要关头妻儿居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们要上下打点,可惜求助无门,而傅经茂最终也没能再回来,他形容枯槁地跪在公堂上为自己争取到的辩解是四皇子要他做出此事,他乃受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牵涉到皇子,京兆尹不敢擅专,上疏禀奏皇帝陛下的两天后,储君前来公堂坐堂听审。

跪在公堂下的傅经茂孤注一掷地喊道:“禀太子,愉妃娘娘认为郡主太放肆想拿捏她,就连亲事亦是,故而郡主与四皇子的亲事一直耽搁。

愉妃甚至早对傅家提过庶长子,淳于家的两位姑娘入四皇子府以后他们为了让自家姑娘将来能彻底压在郡主头上竟想要败坏掉郡主的名节。

此事明面上虽只扯出淳于老夫人,其实怎么可能没有愉妃在背后支持?留兴伯被夺爵,愉妃和四皇子怒不可遏,没多久他们就定决心要让郡主绝育,找来草民说话,还承诺草民将来让小女为侧妃,诞下四皇子的次子。”

傅经茂砰砰砰叩了几个响头:“是草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应下,愉妃和四皇子还给了草民半包绝育药,要让草民表忠心,他们说这绝育药另外一半会由四皇子给郡主用下。这包药粉还在草民的书房,恳请太子殿下明察。”

赵竤基抬手叫衙役将犯人重新押入大牢,等大理寺彻查清楚四皇子是否参与其中再定罪量刑处罚,而后便带着这番供词回宫。

进皇城后直入延英殿,昌和帝、四皇子和永福郡主皆在此等候结果,随着储君的到来,殿内的气氛凝固升温紧张到能听到四皇子赵珩颖的心跳声。

昌和帝问:“珩颖,你想要害福儿绝育?”

“父皇,儿臣,儿臣——”赵珩颖的表情像是受不住惊吓快要哭出来了,身为储君兄长的赵竤基见此无奈地按按额头,归晚站到他面前,真的想问:“为什么?我以为哪怕是喜欢美色,你对我至少也该有在意。”

赵珩颖看向她,看了很久很久,像是用尽了18年的时光才能鼓起他这辈子的勇气问:“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在你想让我这辈子绝子绝孙的时候你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是因为你回答不出来。”赵珩颖苦笑道:“我知道没有,从来没有,无论我对你多好,在你心里也没有正视过我,你喜欢的是三皇兄,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一直是三皇兄。”

归晚对他第一次感到惊讶,太子殿下和皇帝陛下同样感到惊讶,这不会是瞎蒙的吧?

“殿下误会了。”归晚说:“我对三皇子是兄妹之情,权皇后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他。”

赵珩颖笑得特别苦:“归晚,你知道你小时候见到三皇兄时是什么模样吗?你的眼神特别亮,眼里像闪着星星,眼中的喜欢和热情都要溢出来了。

哪怕大皇兄和三皇兄同时出现,你第一眼看到的从来都是三皇兄。你那样的眼神,我从来没有在我身上看到过。我知道我软弱没用,但我喜欢你,哪怕你霸道蛮横我也喜欢。

从我四岁那年的冬天,我看到三皇兄带着一个身穿红衣斗篷,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在宫道上跑马时,我第一眼看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小姑娘时,我就喜欢上了,喜欢了十四年。

我再没用,自己喜欢的姑娘喜欢谁我还看得出来。归晚,你敢发誓你和三皇子兄之间从相识之初就仅仅只是兄妹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真特么怀念有存稿君的日子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