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再见八爷
沈青杨脱下风衣,锐利的目光盯着桌前坐着的客人,玉夫人将皮衣挂起来,婀娜着去了闺房。沈青杨抹了一把脸,眼睛狠劲地挤了挤,阁楼的灯光比楼下的暗一些,几乎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不过沈青杨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久违了的亲切!
“哑伯!”沈青杨两步便窜到桌子前面,双手拄着饭桌子看个究竟。哑伯带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身穿蓝色的西装,白衬衫,老红色的领带,面皮红润,额角上几乎没有皱纹!
“小哥,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哑伯摘下黑边眼镜放在桌子上,优雅地从怀中掏出一支烟,沈青杨立即给点燃,哑伯允吸了一口,浅笑着打量着沈青杨。
沈青杨的行头都是玉夫人按照二爷的标准给准备的,其实就是玉夫人一年四季给心上人买的。有心的女人就是这样,即使那个心怡的男人不在身边,甚至不在世上,也会时时刻刻想起他,桌上留个空位给他,杯里的酒斟满给他,如玉夫人一般,衣橱里面给二爷的四季应时衣物具备。
这是一种感情,不是爱情,是亲情。
“哑伯,我完全没有认出你来,只是感觉应该是你!”
“哈哈!小哥却也有些变化,才三四天不见,知道陪小小散心去了!”
沈青杨的脸“腾”的红到耳朵,此时耳朵偏偏动了几下,烫着了一般。
“八爷,这可怨不得弟弟,是您让我去中海散心的,他不过是绕了弯子才来见您的!”玉夫人从闺房出来,满桌子菜品都是天下春最好的,平时食之无味,今天却特别有胃口!
“来,八爷,让您久等了!小小给您赔罪!”玉夫人给哑伯斟满了一杯酒笑道。
沈青杨如释重负,一路思考弄得脑子生疼。
“哑伯,事情办得怎么样?”
哑伯摆了摆手:“咱们先不谈那些,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青杨摇摇头,靠在椅子上双臂环扣,看着如绅士一般的哑伯。现在自己也弄不清楚,他与小四街那个自称为老混混的哑伯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今天是小小的生日,所以她才去中海散心的,小哥,你们散了半天心,这个竟然不知道?”
玉夫人的俏脸绯红如霞,一双玉手慌张般地摇摆着:“八爷!”
“怎么啦?难道散心不好?”
“不好,非但不好,我们还遇到打劫了的!”玉夫人红着脸低头吃菜。
“怎么回事?”八爷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似乎颤了一下:“是谁的人?”
“鬼狐狸!”沈青杨端起酒杯浅笑道:“哑伯……这事有空详谈,今天是玉姐的生日,我实在不知道啊,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过后再补……”
“哪有过后补的道理?”哑伯的肿眼泡瞄着低头吃菜的玉夫人:“小小都不答应!”
这老家伙是哪边的人?沈青杨自以为跟哑伯处的时间不长,但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在女人面前怎么这么直白就把自己给卖了呢?没办法,人家是老相识!
玉夫人浅笑一下,一双玉手端着红酒杯,俏脸绯红,但眼神却掩饰不住那种孤寂感。
“多亏八爷记着小小的生日,否则我自己都快忘掉了!十年来我还没有过过一个像今天这样开心的生日,我和弟弟去了凯宾斯基酒店的咖啡厅,听到了中国音乐梁祝,品尝了奶咖啡,他要的也是拿铁,八爷,这一切都是真的,您信么?”
沈青杨脸上的憨厚笑容逐渐消失,总感觉玉夫人的话不大对味儿!
“那个酒店,那个咖啡厅,还有那个位置,是属于申君慈和小小的,十年来每到今天我都会去那里呆一会,要一杯奶咖啡,还有拿铁,只呆一小会,我会等上一年……”
沈青杨未曾想到玉姐的心思如此细腻,对二爷的感情这么深!心底最柔软处犹如被针扎了一下,越想越疼!这种经历沈青杨没有过,也不可能有,他是佣兵,是杀手!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并肩作战的兄弟们,血魂、血魄、血影……还有血痕兄弟!
他们的血洒在了非洲丛林,他们的泪埋在了焦土之中。谁能为他们收敛尸骨?谁有能让他们魂归故里?没有人!从这个角度而言,自己甚至比不上许矬子!自已有家不能回,沈青杨的心在滴血,尤其是想到了兄弟们!
泪无声流下,尽管那张脸太过沧桑,甚至不像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有时候泪很重,滴落在地上却无声!
“今年却不一样,天缘巧合遇到了弟弟,他跟二爷很像,很像……”玉夫人的泪成线滴落,洒在红酒中消失不见,或者变成了血!
“小小!”八爷的肿眼泡里面也湿润着,不过毕竟年龄大得多,老成许多。只两个字就把两个不同命运的人拉回了现实!
“弟弟是不介意在他面前提起二爷的!”玉夫人的俏脸泪痕犹在,哭过后心情更舒畅了些,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一杯红酒已经喝净了。
八爷和沈青杨都喝了一大口,玉夫人慌忙起身给两人夹菜,让后才歉然一笑转身进了闺房。
“小哥,你……感动的?”
沈青杨摇摇头,继而有点点头。很感动,非常感动,但自己却很被动!事情很简单,玉姐不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约自己喝咖啡、散步,还精心“设计”让自己穿上了二爷的行头,天下春所有人都叫自己为“二爷”!
女人啊!回忆害死人啊!
“杀手不会被轻易感动,你狠出色,我知道你是想你的父母兄弟了!”
“想也没用,都死了!”沈青杨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股脑倒进了嗓子里。
哑伯靠在椅子上,眼前的年轻人的确像老二申君慈!不仅是容貌,气质上也接近,只是太冷。是心冷,所以命就硬!
“小哥,这几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沈青杨指了指酒杯:“再喝!”
两人又喝掉一杯白酒,沈青杨红光满面,哑伯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靠在椅子上吸烟。
“刚刚好!”沈青杨坐直了身子,双臂环扣在胸前平静地思考着,该怎么跟他说这些烂七八糟的事情呢?
“最近报纸上的新闻您都看了么?”沈青杨吸了口烟看着哑伯问道。
“看过了!”
“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是分成两个层次的行动!”沈青杨的左手上下比划了一下:“下层的行动,应该是由中海当地的势力指挥实施的,上层的行动,才是帝王酒店的人在控制!”
哑伯点点头:“目标是什么?”
“目标还不清楚,但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吞并三天,第二个是打压华商!”
吞并“三天”!这个提法在沈青杨的脑袋里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没有什么考虑,其实鬼狐狸架空徐青松已经得手,“天泽园”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背后的势力便是来自帝王酒店的那伙人,具体是什么组织还不得而知。
“邢天阁是突破口,打击西邢天阁,既为吞并三天扫清障碍,又能从实质上威胁华商的安全,此为一举两得的妙招!”沈青杨深呼吸一下,感觉胸口憋闷的不行。
哑伯赞许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诡秘的笑来。他分析的丝丝入扣,切中要害,与当年二爷的想法如出一辙。
“小哥……”
沈青杨摆了摆手:“我很矛盾!”
“怎么讲?”
“您说我是谁?”沈青杨点着自己的胸膛笑问道。这是十几天来思考的问题,随着越来越深地陷进中海帮派之争的泥潭,这个问题就越来越突出!
我是血影,没有名字。兄弟们战死,我来完成他们的心愿,找一个人,还一样东西,而已。
我不是沈青杨,那护照是血痕兄弟的,血痕兄弟才叫“沈青杨”!
我不是萧萧,萧萧是申君慈的儿子,冷公的外孙,我对十五年前的“沈青杨”一概不知!
我不是“二爷”,可所有人都叫我“二爷”!二爷只是一个传说,他生活在玉夫人的回忆里。
这些人与我无关,我是谁?!沈青杨仰面吐出一口酒气,今天醉的真快!
哑伯知道沈青杨的身心压力太重,无论是谁在十几天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都会迷茫,都会矛盾,都会消沉!二爷在世也是如此!
“小哥……”
“我有那么老吗?”沈青杨双手捂着脸,慢慢抚平,感受着自己手掌里传来的酒气和杀意,是的,是杀意!我是谁不要紧,兄弟的血不能白流!班布森林一战有太多的漏洞,为数不多的勇士队员拖延叛军29个小时,陆战部队哪里去了?海豹突击队哪儿去了?
佣兵的冷血是相对与敌人,而对于兄弟的是热血豪情!沈青杨似乎在瞬间领悟了一个道理:我是谁?谁是我?我就是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血影,就是那个天性乐观却勇猛无敌的血痕!我是沈青杨,我是萧萧!
哑伯的老脸有些尴尬,眼前的年轻人看似喝多了,实则是在发泄内心的郁闷,这是必要的,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如此重负!
“哑伯,我是申萧!您明白了么?”
一句话,两个字。哑伯终于隐忍不住,老泪纵横!十年来自己恪守诺言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眼前的年轻人多么向老二当年,看来君慈还是有眼光的,孩子虽然受了那么多的苦,九死一生,现在终于回来了!
玉夫人及时从闺房中出来,正看见两个人在“拼”眼泪,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一个是二爷的拜把兄弟,另一个是有血有肉的年轻人!
“咯咯!这个生日过的可真有趣,八爷,弟弟,你们好像喝过了头儿!”
哑伯止住眼泪,浑浊的老眼盯着沈青杨,忽的又乐出声来!沈青杨则双臂环扣胸前,面陈似水,如果自己真的就是申萧,那可亏大发了!
一是给冷公当外孙子,二是给哑伯当侄小子,三是给苏晓玉当干儿子……虽然是同龄,但她毕竟是传说中的那个二爷的老相好啊!
“哑伯,今晚的行动还进行不?”
“萧萧……”
《佣兵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