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浩南见场内周航弯下腰摸自己的脚腕,心里凉了个七七八八。

“航子,周航!”他喊人。

周航看过来,对上何浩南关切的眼神后摇摇头。

“右脚是不是崴了,还能跳不?”

周航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这扯着嗓子一喊又让全场的人都听到了,周航感觉周围人的视线又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忍不住背过身,但转身就对上了容风行的视线。

容风行很显然也听到了,他看着周航,周航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做环腕关节运动,穿着运动鞋的右脚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容风行还是叫了一个志愿者过来。

“同学,你去问问8号右脚是不是受伤了,还要不要继续参加比赛。”

志愿者跑过去复述了容风行的话,周航一愣,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遮阳伞的方向,对志愿者说:“没事,我还能比。”

申帆前两跳跳完后就一直在看周航的动作,他从女朋友那里拿里几瓶水分给其他三个人,周航也被递了一瓶水,一开始他还没有主动伸手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申帆看他迷茫的眼神有些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一瓶水而已。”

“......谢谢。”

何浩南看到这一幕,对申帆比了一个中指,在场外喊道:“申帆你干嘛?不要扰乱我们航子的钢铁雄心!周航,不要被这一瓶水给收买了!”

申帆也回了一个中指,“何浩南不要在外面叫叫叫,进来跳一个。”

康琛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冷道:“吵死了。”

申帆见他看的是何浩南,乐了。

“琛哥你认识何浩南?”

“不认识。”

这句话没有被何浩南听到,他注意力此时全放在了遮阳伞下坐着的人身上,刚刚无意间一瞥,发现裁判组坐着的人竟然是容风行。

“我草,什么情况。”何浩南喃喃,“容神怎么在这里?”

一声哨响,三跳开始了,观赛的人群安静下来,周航也重新进入准备队伍中。申帆排在他前面,回过头开玩笑道:“兄弟,你背跃的动作挺不错,要不要考虑加入校队?”

周航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摇摇头,“我就是业余的,达不到校队的要求。”

申帆嗤道:“这么谦虚,那你可得好好跳,不然何浩南又要叫了。”

康琛的跳跃能力很强,他第一个跳,一米八的杆子对他来说似乎还算游刃有余,背部和杆子甚至隔了一段距离,落地的时候连同远处司令台边的观赛席上都欢呼了起来。

第二个跳的4号叫沈平乐,起步紧张了,节奏被打乱,起跳的时候明显是慌了,跳的距离太近,翻身的时候一下子把杆子给撞倒了,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沈平乐爬起来也看到杆子被撞倒了,狠狠锤了一下垫子,站到一边。

康琛皱眉问他:“怎么回事?不在状态?”

沈平乐自己也觉得可惜,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抱歉了琛哥,助跑没跑好,跳早了。”

申帆也是没想到沈平乐会跳不过去,冲他吼道:“跳的什么玩意儿,你小子给我施加压力是吧!”

话音刚落,裁判员又吹了一声哨子,红旗挥下,申帆只好跑了出去,堪堪擦着杆子翻了过去,所幸杆子只是晃了一下没有掉。

“吓死老子了,就差一点,这一米八怎么这么高。”申帆跳完回头看了几眼,见杆子没掉脸上又得瑟起来,“沈平乐今天回去等着请酒吧,愿赌服输。”

杆子的另一边只剩下一个周航,裁判员对他挥白旗示意先暂停,几个志愿者跑上去检查杆子。周航感到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心跳在胸腔里跳得一声比一声响。

右脚脚腕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这一跳很有可能发不了力。周航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丈量着不远处杆子的高度。

裁判员手里已经换了红旗,周航微微俯下身。比赛之前他还只想着浑水摸鱼摸过去,但真正站在杆子下后,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一定要翻过去。

从小学到大学,将近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没有什么爱做的事,除了读书,也做不好什么事。

周芳华和周振没有闲钱给周航培养兴趣,但是在学习上对他总是要求严格。周航是温吞的性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争不过就干脆不争,永远像幽灵一样待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什么非要做不可的事,得过且过地长大。

出柜是他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容风行是他第二个强烈想要得到的欲望,第三个好像就是现在。

我一定要跳过去,周航想。

“8号准备——”一声哨响,裁判员重重挥下手里的红旗。

周航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杆子面前,周航才发现一米八的杆子有多高,几乎像座山一样矗立在眼前。

助跑的节奏不错,就差一点爆发。周航深吸一口气,将重心全放在了下半身,他猛地一蹬右脚,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整个右腿,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白色的杆子近在咫尺,杆后的绿色软垫正不断地下降变矮。在靠近杆子的瞬间,周航翻转身体,看到了正在注视着他的容风行。

容风行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遮阳伞很快也看不见,只剩下仰望着的旋转天空。

容风行一下下叩着手中的笔,看着周航跳起,白色T恤被风带起一角,柔韧的腰身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在紧紧离杆只有两厘米的高度翻了过去。

他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身段这么漂亮,背跃的动作干净得像一只鸟振翅离地,在阳光底下盈盈发光。

“漂亮。”申帆吹了一声口哨。

周航落到垫子上滚了几圈,他躺在上面侧过头看见纹丝不动的杆子,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看到观赛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看着自己。

他急着想要站起来,但从垫子上支撑起来的那一刻,他感到右脚腕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感,周航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又坐回了垫子上。

挥旗的裁判员上前检查了一下杆子的情况,对遮阳伞下的裁判组喊:“8号成绩有效!”

观赛的人群喧哗起来,这意味着这场比赛的铜银金牌已经定下,接下来就要剩下的三个人加赛继续比出最后的名次。

对于看热闹的学生来说,最后这几场才是最有看点的。

容风行在成绩表记录下成绩,抬起头却发现周航一直坐在垫子上站不起来,旁边几个志愿者也注意到了,围到周航身边。

周航摸了摸脚腕,已经稍微有了一点肿的迹象,但明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一阵阵无法忽略的巨痛,他想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不知所措地坐在垫子上。

“脚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去医疗站那里?”志愿者问。

周航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问:“现在去医疗站是不是就要弃赛了?”

“是的,但是之前的比赛成绩还是有效的,最后大概就是铜牌。”

周航张了张嘴,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观赛的人群,何浩南已经被挤到了人群外围,剩下的人都在看康琛和申帆。

之前那股劲儿忽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要干什么?为了证明什么?再怎么证明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现在弃赛也是可以的吧。

周航沉默着,正当他张张口准备对志愿者说“不用了”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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