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过,周航回到学校又忙碌了起来。这个学期理论课已经排得不多了,大多是去实验室上实操课,下半学期就是实习或者准备考研。
周航没有考研的打算,实习的机会就多了很多,但要写的报告也多了不少,周末几乎只能泡在图书馆里。
周航答应了容倩,周六周日继续来别墅里给容小沅做家教。容倩去米兰出差了几天,容风行似乎也很忙,周航每次来都很少再看到他。
只有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正要上楼去容小沅的房间,和走下来的容风行擦肩而过。
那夜容风行说的话似乎还盘旋在周航的脑海里,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就差和容风行坦白,然而他向来温吞,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容风行面对面地说上话,想说的话藏在心底一拖再拖,再见面时也是相对无言,倒成了一种相照不宣的沉默和回避。
容风行穿着正式的深灰色西装,拿着车钥匙,站在离周航两步台阶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周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冷淡得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丝毫不见那日小道里炙热的影子。
“容先生。”周航把嘴里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干巴巴地吐出一个招呼。
容风行点点头,表情没怎么变,只说:“小沅在自己的房间里。”
说完他就要往楼下走。
情急之下周航望着他脱口而出:“您现在要去哪里吗?”
容风行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头看了周航一眼,很快又回过头继续往下走,“去公司,有事吗?”
周航静静地站在楼梯下看着他,他想起很久以前冯玉如对他说的话,他进容风行就会退,像一场博弈,一场不能用输赢来衡量的博弈。
目送着容风行出了门,周航捏紧了书包带子。
夜幕降临,容风行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对面大厦变幻着的LED光屏。
C城的4月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城心公园的樱花开得正好,微信公众号上到处是吸引游客的景观图。LED灯屏上也是公园赏花季的宣传语,粉嫩的灯光将半边天都照得轻盈起来。
封云提着一个纸袋从门外走进来,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的灯屏。
“赏花季这么快又到了啊,到时候周末城心公园又要人挤人了吧,去年那势头都快比上国庆登长城的人了。”
容风行收回视线,淡淡问:“你想去?”
“我妈想去,我说过去只能看人头,她还不信我。”封云把纸袋放到容风行面前,“楼下前台说有人给你的。”
“谁给的啊?赶紧打开看看。”
容风行却看着那个纸袋沉默了,因为他很快就想到送礼的人是谁。
“怎么不打开?”封云见容风行动都不动,下意识问道:“是周航送的?”
容风行听到这个名字一顿,“不是,拿来。”
牛皮纸袋里是一个纯黑色的包装精致的礼盒,里面躺了一瓶方正的香水瓶,但是瓶盖上没有任何的LOGO,里面装着半瓶深蓝色的透明**。
香水瓶下压着一张手写的小卡片——容先生,第一次见面很愉快,这是我自己调的香水“蓝色深渊”,是按照您给我的印象调出来的,当作我补上的见面礼,希望您喜欢。
来者很低调,连署名都没有留下,似乎猜准了容风行能认出他是谁。
卡片上也喷了一点香水,散发出一股广藿香和檀木的香调,越闻后调香越发浓重。
“不是吧你。”封云看着卡片上劲道的钢笔字傻眼了,“这位是?”
送来香水的人叫陈睿洺,是市博物馆的文物维护员,和容风行一样的年龄。当容风行和冯玉如提出决定找个人试试见见面时,冯玉如第一时间就给容风行推了陈睿洺的微信。
陈睿洺是冯玉如好友的儿子,在这个优质资源为数不多的圈子里仍对伴侣极为挑剔,以至于到了而立之年仍然找不对心仪的对象。
冯玉如和好友都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人,向来是对做学问的人抱有莫名的好感。陈睿洺大学本科学的考古学,一路到海外读了博士,拿了双学位归国,冯玉如很早就有把他介绍给容风行认识的想法,不过后来容风行和方逸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
上一个周末容风行与陈睿洺在咖啡厅里见了一次面,因为陈睿洺在博物馆还有会议要开,两个人只交谈了十五分钟。
和容风行预料的差不多,陈睿洺身上有一股独属于学者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心思细腻,点到为止,如果作为君子之交的朋友将是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很显然,陈睿洺送这瓶香水的意思是希望和容风行能有下一步。
见容风行一直不说话,封云也沉默了。大学时容风行的心思就深沉,封云作为乐天派向来是猜不透友人在想什么的,现在依旧如此。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这条路不容易,找个称心如意的确实难,最重要的还是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容风行的手指搭在瓶盖上,轻轻地转着瓶身,冰蓝的**顺着轻轻流转,在灯光下发出晶莹的光。
陈睿洺和方逸有共有的特性,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是容风行一贯的取向,如果没有周航,容风行或许就这样和其中的一个人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周航。
这一个学期的校内安排少,周航趁还没到实习期忙的时候,想再找份工作。然而他一个大学生工作时间太不稳定,有时还有突**况要回学校签到,做不了白工。之前找的一份在超市兼职的工作也因为这个原因被超市老板委婉地劝了回去。
一个月给容小沅补课的次数并不多,几节课下来也只够周航自己的生活费和出租房的水电费,那两万块还悬在他的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周航只好在兼职群里接街边小食车和发传单的零工,能接多少就接多少。
恰逢最近城心公园的赏花季临近,人流量大,发传单的活儿也多了起来。这周六下午是赏花季的第一天,容小沅被容倩带出去玩了,周航不用去补课,抢到了穿玩偶服提供合照和发气球的工作。
最近天气回暖得快,周航穿着长袖又套着毛茸茸的卡通熊玩偶服发公园的免费气球,背上没过一会儿就闷出了一层汗。
城心公园的中心栽了一大片早樱,开得很漂亮,旁边就是中心草坪,许多游客趁着天暖的时候过来在樱花树底下拍照野餐,路上到处是举着相机的游客,大部分是带着孩子过来的家长,看到周航一身卡通熊的装扮都抢着要过来拿气球。
周航出不了声,只能靠动作和小朋友合照,源源不断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他忙得连坐都坐不了一下,头发上汗湿了一大片。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刺得眼角酸痛不已。
直到中午到了饭点,公园里的人才少了一点,周航得空坐在花坛边上休息一会儿。公园的工作人员规定玩偶服不能脱下来,中饭也要到一点才能吃,周航套在衣服里艰难地喝了几口水,拿着气球漫无目的地往远处放空。
他坐着的花坛里栽着一棵几十年的老樱花树,枝干粗壮,据说是从日本运过来的大山樱,和公园里其他的野生樱的花相比更大更粉,枝条袅袅婷婷地伸出去,遮天蔽日。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阳光从樱花树的枝条间漏出来,随着风的吹动光斑在水泥路上跳动着,趁着细簌的花影,好看得紧。
周航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头顶晃动着的层层叠叠的樱花,有几片花瓣被风垂下来,黏在了他玩偶服的绒毛上。
他伸出手捻在手心里看,眼睛却瞟到前方的小路上有两个慢慢走过来的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花瓣从他的掌心漏下去,虚无缥缈地落入了花坛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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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