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个拴着毛驴的磨盘,即便毛驴走得再慢,也能磨出些东西。

但是宋怀殊却是头不争气的小毛驴,时间于他而言,就是用来浪费的。一本‘论语’拴在他的头上,天天追着跑啊,转啊,就是吃不到嘴里,气得我只想撕碎了那本破书直接灌进他肚子里。

‘进取’这个词有时也不尽然全是褒义,放在宋怀殊身上那就是一个否定的表达。拉着我一起‘进取’那自然是一件错上加错,错的离谱的事情。

而宋怀殊本人却毫不自知,乐此不疲的缠着我在这条不归路上翻山越岭、步履维艰。

一日阳光明媚,适合午睡、适合出游、甚至适合发呆,独独不适合听他背书。他再次对着我‘曰’了好久,却没‘曰’出个什么东西。

我理了理肺腑中的浊气,靠在桌边摆好了姿势。‘哎呦’,‘哎呦’的叫了两声,并恰到好处的将头趴在了桌子上。

宋怀殊没见过世面一般大叫起来,“金莲,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搭理他,接着揉着太阳穴喊叫。

很快惊动了在书房中读书的宋怀远。他疾步走过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宋怀殊急的直跺脚:“不晓得怎么了,看书看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喊头晕。你们等着,我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宋怀远蹲下身子便来扶我,声音里带了些不愉:“先进屋休息一下。”

他定是闲我多事,还得费工夫找大夫过来,所以又不开心了。

怎奈宋怀殊已经跑了出去,我只得推却:“不碍事的大少爷,自小的毛病了。字儿盯得久点儿就会头晕,休息后便能好。许多大夫都看过,说不碍事的。”

宋怀远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已然扶住了我的胳膊:“能自己走路吗?”

看了看宋怀远阴晴不明的脸,我恳求道:“不用请大夫,只要把书拿远些就行。”怕他起怀疑,又连忙补充说道:“因此,我虽识字却不喜读书,也是这个缘故。”

宋怀远仍坚持着:“不能走路我来抱你。”

听他说完,我迅速顺势站了起来,任由着他扶我进去。

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若真的请来了大夫,定能发现我在扯谎,到时候死相会更难看。

莫不如。。。拼上一拼。

待我靠在床边,反观宋怀远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我清了清嗓子,朝着搬来椅子,坐在一旁的宋怀远说道:“大少爷费心了。我。。。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头晕肚痛的。其实,不需吃药的~”

尽量压低了声音,扭捏些姿态,任谁都会朝那个方向努力的想吧!

我细弱蚊声的话,该是被他听进去了。

只见他耳根处飘起可疑红晕,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跟了他这么久,我若还看不出他的不自在,那便是个眼瞎的。

随即,他骤然起身,丢下一句:“你休息吧。”便要走出去。

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角追问:“大少爷!大夫,可

不可以不用看了。”

他看着我的手身形一顿,却是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我爽快的松了手,看着他匆匆的离开了。

非要逼着我出此下策,直接放我回来,哪会有这么不自在。

不一会,麦穗突然过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宋怀远把麦穗唤过来照顾我。

真是。。。多事!

麦穗这个人存不住秘密,待回头宋怀远一定会向麦穗询问的,若是知道了我在骗他,断然不会放过我。

所以,我只得乖乖‘享受’着麦穗的照顾。

咬着牙喝下了一大碗滚烫的红糖水;又被一身怪力的麦穗“极尽轻柔”的到处乱按。。。

我都有些怀疑,宋怀远是不是瞧出了我在骗他。否则,不可能派麦穗过来惩罚我。

经过麦穗这一番折腾,我还真是头疼的不得了,借着要睡觉将她轰走。

麦穗却不舍得离开,看我实在乏的厉害,又说道:“金莲那你休息吧,不过我来之前专门查过书,颈后有个穴位对头疼特别有用,待我帮你摁完,你就能睡个美觉了。”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得放弃挣扎:“来吧!”

“好嘞”麦穗欢快的搓了搓手,对着我的颈后用力一摁。

我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之前就听麦穗在一旁叨念:“大少爷是这样教的啊。。。”

最后,大夫倒是被宋怀远拦下了。麦穗却因为把我摁晕后,没敢告诉宋怀远,灰溜溜的逃跑了。

再没人过来看我,我整整睡了一天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我悔不当初,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就是多陪宋怀殊背上两个时辰的书我也欣然接受啊!!

然而,最最令人欣慰的是,经过我的一场装病,终于让宋怀远接受了我不爱读书的事实。

他不会再逼着我在书房伺候笔墨;若是宋怀殊哪天离开的晚点了,他也能及时赶来救场,只消他一个轻飘飘的警告眼神,宋怀殊便乖乖走人。

弄得我对这个主子不知该是埋怨多一点,还是感激更多一点。

近些日子,我变得心浮气躁的很,无论是谁都能品尝到几分我的不耐烦。

宋怀殊自不必说,刚想张个嘴,就会被我顶了回去,以至于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的次数翻倍下降。

宋怀远却是个不怕死的。我软的、硬的、冷的、辣的招数悉数用上,他自岿然不动,除了读书一事,使唤起我来,好不顺溜。就像一块黏厚的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少爷们都遭殃了,小鱼小虾们定是会殃及的。

最终,麦穗终于忍无可忍,叉着腰,戳了戳我的脑门:“金莲,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

我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紧盯着桌上的杯子说道:“麦穗,我怕了。”

“怕? 怕什么?”

“娘亲自打

入冬后,身体便不算利索,好好坏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开春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怕,我怕她。。。”

麦穗一下子打断我的话,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金莲,你别担心,金大娘身体好着呐!况且大少爷今日不是去请那个告老还乡的御医了吗,都给皇帝看过病,怎么可能瞧不好金大娘的毛病!”

我担忧的望着她:“我就是怕如果连御医。。。”

“你们在这呢。”

宋小乙从门外疾步走进来:“大少爷已经把老御医请来了,吩咐我过来寻你。”

“走走,咱么快过去吧。”麦穗不由分说,迅速起身拉着我就走。

进了娘亲的屋子,发现宋怀远他们已经先到了,老御医正在给娘亲号脉。

宋怀远看见我进来,朝我笑了笑。

我慢慢走到他的身侧,他出声安慰道:“别担心,金大娘不会有事的。”

他沉静的目光给了我些许勇气,我微微点点头,转头看向娘亲。

娘亲正在熟睡,华发满头,皱纹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她的脸庞,眉心轻轻蹙起,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这十多年来,娘亲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即便我是她捡来的养女,也把我往心尖尖上的宠溺。

看向我的目光中只有温柔和慈爱,即便我犯了错误,也仅仅是语重心长的教诲。

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当我枕在她的膝上时,用她满是老茧的双手轻抚着我的头,一遍一遍重复着感叹老天爷的厚爱~

麦穗趴在床前仔细看着老御医的诊察,我却不敢多上前半步,已经决堤的眼泪早已打湿了衣襟。如若再上前,只怕我会不受控制的哭出声来,惊扰了医治。

身边的宋怀远发现了我的异常,从袖袋里抽出了帕子,旁若无人的为我擦去眼泪。

透过婆娑的泪眼,看到他明亮、清澈的眼眸里细碎的温柔,使我一时有些僵住。

见老御医的医治快结束了,我理了理情绪,赶紧走上前去。

老御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我交代道:“却才服下的安神的药还在起作用,让她安静的睡会吧。令堂这是积年旧疾,忧思惘深。刚刚对她施了针,你们再照着这副药方抓药服用。其他的药都好找,不过,就是这单单一味雪芯草极难寻。如若没有它,药效怕是要减去四成。”

我赶忙问询:“先生可知在哪里能找到这味药草?”

老御医摇摇头:“你先在附近的药房寻一下吧,如果找不到~听说数里外的缙云山上曾发现过这味药草。”

老御医伸到衣袖里仔细找了找,继续说道:“我这恰好有一张雪芯草的画图,就照着这个寻上一寻。如果发现了可以再去我那,我帮你们辨别一下。”

宋怀远接过画纸,对老御医拱手:“多谢先生,我送您。”

老御医提步走了出去。

宋怀远转头看着我,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照看金大娘吧,我去去就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