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畸形之家（3）
到现在这时候，陈璐已经不会对这样的话而感到震惊了，只是心里的颤动始终没有停止。她忍耐着，紧紧攥着拳头，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王洪杰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又看了看陈璐，像是在回忆陈璐到底是孙伟的哪一届学生。想了好一会，她似乎是想起来了，就点着头说：“在你毕业之后，下一届学生里有一个男孩，他很漂亮，声音很细，可能是发育比较晚吧，有点像女生，在学校里一直被欺负，孙伟就把他带到家里来辅导。”
“后来呢？”陈璐皱着眉头问。
“后来，那男孩在学校的情况好像好了一些，他父母还来家里感谢孙伟，我当时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没嫁错人。没过多久，那男孩就不来我家了，我还问过孙伟，为什么他不来了，是不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孙伟让我不用操心，他会处理好。我很相信他，直到有一天我工作午休的时候，在饭店里看到那个男孩，他背着书包，没去上课，就在饭店里对着一碗面条发呆。我过去问他为什么没上学，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我到现在都能记得。”王洪杰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同时也用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很冷。
陈璐回头看了眼左丘煜。
左丘煜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走过去将衣服轻轻披在王洪杰的肩上。
王洪杰轻轻拽了下那件外套，让衣服更紧地包裹在身上，也侧着头冲左丘煜微笑了一下。但那苦涩的笑容很快就消逝了，接着，她又用那如同死水一般沉寂的声音说：“他看见我之后就要逃走，我拉住了他，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课，为什么要逃，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他的。他挣了好半天，没挣开，最后他告诉我，他害怕孙伟。”
“孙伟对他做了什么？”陈璐颤抖地问出了这一句，最后便紧紧攥着拳头，也紧咬着牙，就像等待那最终的宣判。
“那个男孩喜欢美术，孙伟就带他去看画展，在家里给他准备了许多美术方面的书籍、资料，他告诉男孩，最美好的艺术就是人体的美，他用这个借口让男孩……然后”王洪杰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桌子的一角。
陈璐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低下了头，过了好久才又再次望向王洪杰继续问：“你发现之后，没有阻止他吗？”
“我试过，劝过他，甚至威胁过要离婚，要举报他，但是没用，他还是我行我素。我……我最后，败给了自尊，我没去举报他，也没离婚，选择了无视。”王洪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目光也不断地游移，像在寻找着什么可以让自己心安的目标。
“为什么不告发他？！”陈璐激动地问。
“我没有勇气。”王洪杰抬起头，苦涩地看向陈璐，“我是在一次诗友会上认识孙伟的，他写了一首非常优美的诗，我被那首诗迷住了，也被他的才华迷住了。我跟他在一块之后，我的家人、朋友，几乎所有我所认识的人都觉得我疯了，觉得我应该嫁给一个更好的人，或者更有钱的，总之不应该是孙伟那样的小学老师。但我不在乎，我不需要钱，我想要的就是那份感动，他写的那些诗里带给我的感动。在和孙伟结婚之后，他也没有放弃创作，而且他在学校里对待学生的热情也很让我感动。但是，当我发现了他那隐藏在热情背后的丑恶灵魂，我崩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当初阻止我嫁给他的那些人。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无视，选择了逃避……”
“孙伟的死，是你故意的吧？”陈璐再次问道。
王洪杰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是犯罪吗？”陈璐紧锁着眉头问。
王洪杰忽然又笑了，她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望向陈璐，“难道，放任他这样下去，就不是犯罪吗？”
“你可以选择告发他！”陈璐再次激动地大声说。
“我不想，我想他死，因为我恨他，恨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不想让这个恶魔连我最后的自尊都毁掉。”王洪杰也同样激动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紧紧咬着牙，凝望着陈璐。但慢慢的，她眼里的激动就消失了，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无神，最后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陈璐没有再问了，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转身要走，身体也失重似的摇晃了一下。
好在有左丘煜，他扶住了陈璐，让她没有摔倒。
陈璐稳了稳身体，冲左丘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又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稳稳地走出了审问室。
吴琛站在门外，见陈璐出来，就摇着头叹息说：“我呀，以前看过一本书，是个退休的FBI写的，开篇的头一段话，我印象特别深刻。他说，这个世界上是有恶魔的，但这些恶魔没长獠牙，也没长犄角，他们很擅长伪装自己，把自己假扮成一个友善的邻居，一个热情的同事，或者是让人尊敬的师长，只有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们才会撕掉自己的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而我们这些当经查的，就是要在茫茫人海当中，找出这些伪装成普通人的恶魔。”
“但是恶魔已经死了。”陈璐紧紧皱着眉，矛盾地望向吴琛。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了姜寒，那个她十分厌恶的老烟枪刑景队长。姜寒说起过导致左丘煜被发配的那个案子，一个渣男家暴自己的妻子，最终导致妻子自杀，很可能她就是想用自己的死将那个渣男送上绞刑架。姜寒成全了她，但左丘煜却站在了姜寒的对立面。
“现在，要告王洪杰故意杀人吗？”陈璐开始有些同情王洪杰了。
吴琛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左丘煜。
陈璐也随之望向左丘煜，眉头紧蹙着。
左丘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说：“对，但恶魔不只孙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