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难以理解的话
审问室的门在十分钟后再次打开了，陈璐步履坚定地走进来，关了门，接着来到单透镜跟前，刷啦一下合上了厚厚的帘子。
王洪杰转头看了一眼陈璐，又把目光移开了，继续保持着沉默。
陈璐回到桌前，坐下来直视着王洪杰，语气沉重地问：“你还记得我吗？在葬礼上，我们见过面。”
王洪杰抬起头又看了看陈璐，便把视线移开了，似乎并不记得陈璐这个人。
“我是孙伟老师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去老师家里补课，我们见过很多次。”陈璐低声说道，同时也注视着王洪杰的眼睛。
近距离看着王洪杰，陈璐发现她的目光十分暗淡、呆滞，感觉就像灵魂已经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一具驱壳留在这里。
陈璐见王洪杰不做声，便伸手指了指镶嵌在桌上的一个方形装置。
“这是麦克风，也有录音功能，在外面的人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但现在，我把它关掉了。”说着，陈璐轻轻按了下那装置上的小开关，上面的绿灯瞬间变成红色。
王洪杰这才再次看向陈璐，但依然什么都不说。
“我不是经查，也不想把你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孙老师到底怎么了。这两天，我见了很多人，也问出很多事，他们口中的孙老师让我感觉很陌生。”陈璐紧紧皱着眉，直视着王洪杰问。
王洪杰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亮着红灯的录音麦克，又扫了一眼拉着窗帘的单透镜，最后才把目光落回陈璐的脸上。
“你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王洪杰轻轻地问了一声，她的音色很美，但却透着浓浓的凄凉，让人心碎。
“一位好老师。”陈璐沉声回答道，她自己似乎也被王洪杰的声音影响到了，心里颤着，两手紧紧握在一块，鼓励着自己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他帮我，小学六年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多亏了他，才有了现在的我。”
“你运气好，是个女生。”王洪杰细细地说道。
陈璐顿时心头一震！
是女生所以运气好？这是什么意思？！
出轨、家暴、利用学生家长敛财、甚至是敲诈……陈璐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些已经在挑战陈璐的承受能力了，但刚刚的那句话却还是超出了她思考范围。
小学六年里，孙伟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好老师，甚至让她感到了父亲般的温暖和关爱，可以说孙伟的存在从一定程度上填补了陈国庆留下的父爱空白。一位好老师，一位好父亲，陈璐那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也让这深刻的印象一直存留在脑海当中，深深地影响着她自己。
“为什么我是女生就……”陈璐低声问，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
王洪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陈璐，苦涩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笑陈璐，更像在笑她自己。
陈璐愣愣地坐在原地，大脑已陷入短路的状态，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她再次回忆起孙伟的种种，却丝毫无法跟刚刚那个念头联系到一起。这间小小的审讯室变得越来越压抑，天花板好像在无限地接近陈璐的头顶，让她的肢体都变得僵硬。
我运气好，是女生？
为什么？
为什么？
之前在隔壁的房间里，左丘煜告诉了好多套话的技巧，但那些技巧、话术现在都已经用不上了，因为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陈璐的脑海中那个伟岸的“父亲”形象变成凌乱浑浊，她开始感觉头隐隐作痛，周围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视线也开始模糊，恍惚中她看到那个小女孩出现在房间的角落里，咧着嘴，用幽暗的眼神盯着她，像在嘲笑她。
突然，审问室的门打开了，有光线从屋外照射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快速走向陈璐，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拉着她，将她带出了这个压抑的空间。
陈璐浑浑噩噩地向外走了几步，眼前依旧模糊一片，世界像在转。她的唇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那苦涩、酸辣的味道就在口腔中炸开了，而混浆的大脑好像也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含着糖，猛的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脸，世界好像恢复了光明。但紧接着，难过的情绪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被面前的人拥入了怀里，而她也任由着眼泪随着那酸辣的怪味继续扩散，直到最后那一丝甘甜的出现。
吴琛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走廊里，他站在两人跟前，探着头，皱着眉，眨巴着那厚厚眼皮下的三角眼睛，直盯着两人看。
“她……没事吧？”吴琛朝陈璐努了努嘴，问左丘煜。
“没事。”左丘煜轻轻地回答道，生怕会吓到陈璐似的，并缓缓的松开护着她的手。
陈璐这时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她转身擦了擦眼泪，缓了一口气，接着便回过头看向左丘煜问：“孙忻楠呢？我有话想问他。”
“你可以？”左丘煜担心地问。
“嗯！可以！”陈璐的眼圈微微红着，但语气十分坚决。
左丘煜点了点头，随后望向了吴琛。
吴琛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又看了看陈璐，叹着气说：“行吧，就再给你们破例一次，规矩一样，这不算审问，没记录，没录音。”
“谢谢吴叔。”左丘煜赶忙道了谢。
孙忻楠在另外一间相对小一些的审问室里，在陈璐和王洪杰谈话时，吴琛已经去会过这小子了。根据王洪杰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她先是给儿子孙忻楠打了电话，然后才和郑泽进行了联系，而两通电话的间隔时间只有56秒。
考虑到孙忻楠住得很近，所以很可能王洪杰与郑泽通电话时，孙忻楠也在场。于是，吴琛就利用了这一点，如法炮制让孙忻楠也复述一下王洪杰与郑泽的通话内容。
孙忻楠显然没有王洪杰那么老练，很快上了当，乖乖地编了一段通话内容，而这段内容与郑泽给出的完全不同。当吴琛把郑泽签名画押的供词亮到孙忻楠面前时，就只是简单吓唬了一句“你知道谋杀要判多少年吗？”，孙忻楠瞬间崩溃了，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当审问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孙忻楠就像丢了魂一样，根本没有察觉。他的身体歪斜着靠在椅子上，眼睛呆呆地盯着地板，时不时身体激灵一下，就像受到了电击似的，但马上就恢复了之前呆滞的状态。
陈璐走到孙忻楠面前，孙忻楠突然又是一激灵，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
他看了看陈璐，总算还认得，于是立刻恼火叫嚷道：“是不是你？！”一边喊，他一边猛地站起身，抬手就要抓陈璐的衣领。但站在一旁的左丘煜立刻过来，一把将孙忻楠按回到了椅子上。
“你老实点！”左丘煜厉声喝道。
孙忻楠本就已经没了力气，被这一喝，刚绷起的劲，立刻卸了，就像一摊软泥一样堆坐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嘟囔道：“那个人，他就不应该活着，就不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