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角度（5）
“你们是经查？”沈嘉波问了句，并不像是在怀疑，只是随口一问。
陈璐没有回答，左丘煜也未置可否，只是顺着陈璐先前的话题问：“孙伟和王洪杰经常来看孙奶奶吗？”
沈嘉波意味深长地哼叹了口气，扬了扬眉说：“看倒是会来看看，但也就那样吧，要是真为了父母好，不可能送到这地方来。”
“为什么？”左丘煜问。
“为什么？呵呵。”沈嘉波冷哼一声，“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吗？所有人都是单间，基本上没有人能动弹，没有人能出屋活动，一天天就是吃睡拉撒，就跟坐牢一样。你们觉得这样活着有意思？反正我不觉得。我爸也瘫痪，但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把我爸送到这鬼地方来。”
“这话你跟孙伟说过吗？”左丘煜继续问。
“怎么可能？”沈嘉波嗤笑着反问了句，像是觉得左丘煜是个傻子。
“那，孙伟觉得这里不错？”左丘煜再问。
“就是孙强他哥呗？”沈嘉波抬了抬眉毛，似乎比起孙伟，倒是孙强给她留下的印象更深刻。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肯定觉得这挺好，每个月过来的时候看着还挺开心的，而且每回都给我们带点礼物什么的，让我们多照顾照顾他妈。其实照不照顾也都那样，这活就跟流水线一样，有啥可照顾的，就算照顾了，那老太太也啥也不知道，反正不死就行呗。”
说完，沈嘉波又端着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好像在吐苦水，又像是在感慨那些把老人送来这里的假孝子们。
“那王洪杰呢？就是孙伟的老婆，你对她有印象吗？”陈璐插话问道。
“是不是打扮挺时髦的，挺高挺漂亮那女的？”沈嘉波顿时眼前一亮。
“对。”陈璐连忙点头，尽管沈嘉波的描述十分笼统，但在陈璐的印象中，王洪杰给她的感觉确实只需要一个字来概括——美。
“她不怎么乐意来，每次过来都拉长个脸。不过，她不是不乐意来这，是不乐意看老太太在这受罪。”沈嘉波感同身受似的说。
“你怎么判断的？”左丘煜立刻问道，似乎发现了突破口。
“这有什么难的？”沈嘉波很是不屑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在这地方干了20年了，什么人没见过？真孝子、假贤孙，什么人什么心思，看一眼表情就全知道了。那些一来就各种亲，各种近，又笑着给护工送东西让照顾好的，都是假孝顺。有的人，一过来看见爸妈在这住着，忍不住要哭的，那是真心疼，他们也不愿意让老人住在这，可能生活里也有难处，没招了，只能这样。你说的那个……那个……”
“王洪杰。”左丘煜接话道。
“对，王洪杰。她一看就是心挺善的，知道老人在这孤独，但可能碍着面子吧，就什么都没说，过来就动手帮忙干事，给老人擦身子，换换尿布什么的。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打扮得那么好看的人能自己动手去换尿布。有一回，老太太拉**了，把她恶心吐了，她老公，就是孙伟，还骂她来说，说得挺难听，大概意思就是说她不孝敬，动不动就这恶心那恶心的，就是不想帮忙照顾老人。我在旁边看着呀，心里都抱不平，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能愿意动手来干这些脏事已经不容易了，还不让人觉得恶心了？真亏他长那么立整了，看着像个知识分子，说起话来一点不讲道理。”
沈嘉波的这一番话让陈璐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很想反驳，但余光扫过了左丘煜那冷峻的面容，又放弃了反驳的打算，同时也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要客观。
陈璐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话问道：“你说，孙伟和王洪杰，他们是一个月来一次？”
“有时候也隔两个月，不一定。这还算来得比较勤的，有些，一年来交一次钱，交完钱就走，老人看都不看一眼。”沈嘉波说。
“这的费用应该不低吧？”陈璐问。
“还好吧，一个月也就两千多点，像那些能自理的，还更便宜一点。”沈嘉波说。
“孙奶奶的费用是一年一交的吗？”陈璐继续问。
“对，年初交的费，年交还给打折。我看他们家好像挺有钱的，一年两万多，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一件大衣钱。”沈嘉波说这话时，眼神中流露出了淡淡的不屑，但更多的则像是嫉妒。
“最后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左丘煜再次问道。
“最后一次啊？”沈嘉波翻着眼睛想了想，摇头说：“我是两个月以前了，这个月他俩应该是来过一回，但那天不是我当班，没见着。”
“那天当班的人现在在吗？”左丘煜问。
“没，我俩刚好是轮休的。”
“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好像……”沈嘉波为难地撇了下嘴，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你帮忙打个电话问问也可以，只有一个问题。”左丘煜退一步说道。
“什么问题？”沈嘉波问。
“问问孙伟和王洪杰来的那天，王洪杰身上有没有带伤。”左丘煜说。
“这个啊！”沈嘉波摆了摆手，“这不用问她了，问我就行了，王洪杰总有伤。”
“总有？！”陈璐惊叹地问。
“是啊，总有。”沈嘉波点了点头，“第一次，大概是前年吧，好像。那次她戴了个很大的墨镜，我还心里骂她呢，在屋里还戴个墨镜，装啥呀。结果后来她弯腰干活的时候，我在侧面看见了，她眼圈青了，明显是被打的。”
“被谁打的？”陈璐忙问。
“这我哪敢问呐，但是啊，女人挨打，多半是老公干的。”沈嘉波撇着嘴，满脸鄙夷地说道。
“他们俩来看孙奶奶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家里的事情，比如，钱之类的。”左丘煜改换话题道。
“这好像没有，我也没太注意，感觉他们家应该不差钱吧，他俩一看就是有钱的，孙强也有钱，用的穿的都很高级，就是大老板嘛，大老板都不谈钱的，就谈别的。”
“他们都谈什么？”左丘煜顺势问道。
“就说些规矩吧，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沈嘉波说。
“谁给谁定规矩？”左丘煜继续问。
“互相的。”沈嘉波回答说：“就孙伟让他老婆以后出来的时候没必要穿这么漂亮，又没人看她。然后她老婆就让孙伟以后少往家里领人，她不想被人再背后说三道四。”
“孙伟领什么人回家？”左丘煜像是又抓到了要点，话语急促地问。
沈嘉波则摇了摇头，耸耸肩膀说：“不知道，这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吧。”
左丘煜点了点头，接着又闲谈似的问：“你对他俩的印象还挺深的，是所有来这的子女都能记得吗？”
“差不多吧。”沈嘉波点了点头，“其实整个这层就住这么三十多个人，一住就好几年，一来二去的就都认识的，像孙强这样，一个月来好几趟的，肯定就更熟了。”
“哦？但看起来，他更像是你说的假孝子，你对他的态度也不是很好。”左丘煜无所顾忌地说道。
沈嘉波嘴一撇，笑了笑说：“就爱面子呗，想让人说他的好，现在不有一个词嘛，我听我外甥跟我说的，好像叫什么……哦，对了，人设。孙强那人，估计就弄这个人设呢，每次来看老人，身边都带个人，大多都是女的，还挺年轻的，每次都不老一样的，哼哼。”沈嘉波最后又补上了一个极度不屑的冷哼，以示对孙强这人的强烈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