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绮丽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林至，目光带着问询。
他没和安意说吗？安意竟然不知道林至就是公司创始人，是她没问还是林至没说？范绮丽琢磨了半天，她逐渐变了味的目光盯得安意心里发毛。
“怎么了吗？”
安意低头瞅了瞅衬衫，除了粘了一根羊毛开衫掉的毛以外还挺正常的，她捏着那根驼色的羊毛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再抬头的时候，范绮丽早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林至听李总的，他们两个从来不会有分歧，我跟林至聊要是能将他这边聊通了，李总那边我就不用发愁了。”
范绮丽冲着林至挑了一下眉，表情活泼生动，根本没有被林至的冰山脸影响。站在一旁的安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们之间感情真好，怪不得公司里有传闻说林至和范绮丽是一对。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继续聊吧，我先下班了。”
她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句，随便整理了一下桌面就要下班。范绮丽十分奇怪地将她拦住了，“你听到公司即将破产，内心一点波动也没有吗？不好奇吗？不想问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范绮丽一边说着，余光扫过站在她身边的闷葫芦，他怎么一直不说话。明明办公室里有三个人，范绮丽却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我忘记了。”
安意懊恼地停住了脚步，她究竟怎么了？她行事一向谨严仔细，怎会忘记了询问公司破产的事情。察觉到林至和范绮丽之间不一般的关系后，她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手脚也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没有力气想别的。
她快走了几步检查了一下新风系统，确认工作正常后才看向站在林至身边的范绮丽，“对不起，我刚醒过来，状态还不太对劲。你们刚才聊到公司即将破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繁星科技不像是缺钱的公司，给她开出来的薪资待遇是安意之前待遇的二倍。怎么好好的就要准备破产了呢？安意想到了什么，问道：“公司流过片？”
流片是芯片设计环节最花钱的一环，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丢进去都不一定能换来一个满意的结果。如果公司是将钱花在了流片上，还情有可原。
“还没到后端，距离流片还早着呢。”
范绮丽不假思索地回答，精致如她工作到凌晨，鼻翼周围也免不了浮粉，她习惯性地用指腹在鼻翼处轻拍两下，“林至好像不懂效率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质量卡的太死，公司都要被他卡死了。”
安意也有同感，“他真的很固执，我运营部需要设计方案，和他说了想要让他给写一份简单的就行，结果他说现在还没设计出让他满意的芯片。我只需要一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设计方案，他连这也不给我。”
“真的！我终于找到懂我的人了，其他人都觉得林至特别靠谱，我觉得靠谱和顽固还是需要区别开的。”
“我跟你说啊，几年前我们合作过一个......”
林至看着两个越聊越投机的女人，他沉下目光清了清嗓子，那两个相见恨晚的女人压根没有听到，林至只好开口，“公司财务状况和你没太大关系，安意你先下班吧。”
他想起这段时间新闻上来回播放的女大学生晚归宿舍失踪的消息，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主持人端正的声音，是对类似情况的建议。
于是，林至又补充了一句。“回家以后说一声。”
安意微微一怔，她像是被术士施了定身咒，呆在原地片刻才连连点头。她仓促地收回无意间瞥向林至的目光，接着有些慌乱地对范绮丽说，“那我就先下班了......有些事以后再说。”
范绮丽目送安意离开，一个小时前还不熟的两人通过吐槽同一个人彻底变熟了，两人关系现在亲的就和小姐妹一样，正好也是相当的年纪，她们之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代沟。
等她离开后，范绮丽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林至，她怪声怪气地模仿着刚才林至的语气。
“回家以后说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之间有点猫腻，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林至目光幽然，他稍加思索像是要和范绮丽解释。范绮丽连忙竖起耳朵，等来了他一句话，“钱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再去拉投资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他抬手关上了运营部的灯，对着还站在门口的范绮丽说，“出来。”
范绮丽的高跟鞋蹬在地上，像是要将地面捅出洞。她说了这么久也累了，面对林至的时候她就像是面对一块石头，一块牢不可破的石头，无论她用什么工具在上面敲打也没办法凿出一个洞。
她走到一旁，看见林至关上门的时候，最后朝着运营部里面望了一眼。只有距离两人很远的地方亮着灯，运营部的灯一关这边顿时陷入了宁静的黑暗中。眼睛骤然迎来漆黑的环境，尽管窗外有光漫射进来视线也是模糊的，范绮丽看不见林至那一眼在看向什么方向。唯一能确定的是，林至虽如长城一般坚固稳重，她终于找到了哭倒他的孟姜女。
时间飞快，一转眼下周就到了。盯着日历上用楷体印上去的周一字样，安意去茶水间沏了一杯**茶，**茶有清肝明目的功效，非常适合她这样的电脑一族。她一边喝一边对着电脑整理一会儿周会要用的文件，也不知道眼睛算是补上了还是用掉了。
运营部的门被敲了两下，安意看了一眼现在时间。还不到七点钟，这个时间能出现在她门口的只有林至。
“进来吧。”
她声音微扬，大门被推开林至走了进来。最近公司温度偏热，他终于没有走到哪里都穿着那件黑色夹克外套，换了一件短袖T恤，最难保持的纯白色像是洗衣粉广告里随风飘扬的刚洗完的衣服。
“有什么事吗？”
安意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文件，不解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林至摩挲了一下文件表面，他走到了安意的桌前，温和明亮的晨光触到他身上的白色T恤，像是一块天然的打光板。安意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她和林至一同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脸。他漆黑的瞳色被淡化成了深棕色，鼻梁高挺与轮廓完美相融，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五年前刚进公司的时候，有女实习生在私下里喊他帅哥。
自从她认识林至以来，她一直将林至当做了行业里的精英，甚至都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他的性别。他一直以来都是个男人，还是个和她年纪差不了太多的男人。
在安意愣神的时候，林至已经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她的桌面上，修长的手指“笃笃”地敲了两下。安意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目光了。
“设计方案？方案定下来了？”
她简单翻了翻，十分满意。
“差不多。”
林至垂眸看着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笑意，握紧拳头抵在唇角清了下嗓子，“你不是着急用吗？我怕再不给你，你和范绮丽私下能骂我两回合。”
“这怎么可能呢？”
安意干笑两声，默默将一旁的手机屏幕朝下扣了过去。前几天她和范绮丽加了好友，虽然说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情，难免夹了几句对林至的吐槽。她们都是苦林至久矣的受害者。
林至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狠话不多，过来只为了给安意送来设计方案，没多说两句话转身就要走。都是伏案工作者，他的背影却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笔直，就像是他这个人似的，像是一支利箭飞向远方目标。
安意忽然喊了一声，“林至。”
他转过身来，身上的T恤干净的仿若一尘不染。安意屏住呼吸，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笔，她冲着看过来的他露出了个灿烂如春花般的笑容，“谢谢你的设计方案。”
林至什么也没说，喉结上下滚了滚，随即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