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儒周六晚上飞去了澳门。他没有再改变周六的行程,无意之中倒帮了陈溪的忙。

谭斌自从发现陈溪从NST辞职,对她的骚扰便越发频繁。陈溪开始变得麻木,渐渐也懒得再接听他的电话。谭斌哪肯放过她,发来短信,扬言只要她还在北京的地界上,就甭想这么轻易地跑掉!

这的确一直是陈溪最担心的,毕竟对方也是御景的会员,万一哪天回避不了又撞到了,又或者那些认识他们夫妇的员工中出现一个嘴不严的……

她只好同意和谭斌见面,把事情彻底说清楚。恰逢方浩儒周六离开了北京,这样,她正好利用周日白天的机会,去跟那个无赖做个了断。

其实陈溪知道,谭斌算不上无赖。军人出身的他,做生意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接触,说话大胆而不着调,不过以前对陈溪确实很好。那时住在他家里,他也算是以礼相待了。因此,陈溪对他多多少少还有些信任。想来最初会接受这个男人,也是出于一种好感,看他有时像个土匪,但真诚起来也挺能打动人。然而那时的谭斌比现今的方浩儒还要霸道……她也说不好自己当初突然离开究竟对不对,可是,如果面对面直接提出分手,他就能理智接受吗?看他现在的这副无赖样,当时还真是很难说情况会如何。事已至此,多虑也无用,她决定直接跟谭斌摊牌。

周日晚上,陈溪回到家里,情绪低落。告诉梅姨“累了,想泡个澡”,便将自己关在盥洗室里几个小时,连晚饭也没吃。

看来她所做的了结纯粹是一厢情愿。接下来的几天,谭斌仍然不断地联系她。陈溪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咒骂,让他滚出自己的生活!否则她也会到他的公司里去闹,告他“性骚扰”,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不知是谭斌真的被她吓退了,还是良心发现,自此以后,倒是真的没有再来纠缠,但隔个三四天,还是会发个短信问个好。陈溪已没心思分析他到底想干什么,看也不看直接删除。

方浩儒每晚都会打电话给陈溪,这让谭斌留在她心头的阴影慢慢地有所消散。然而她几次想告诉他关于谭斌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很害怕,难以想象他知情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几周,陈溪努力熟悉自己的业务,不过工作上却并不顺利。人力资源部里的几员重将其实都是方姜楚楚的党羽。她这个“总监”,更像是个被架空的傀儡。汪静和罗兰倒是时常安慰、鼓励她,令她逐渐放平了心态,一边低调地应对着眼下的事务,一边冷静地分析掌握集团的人力资源状况。这段时间,就当是“韬光养晦”吧!

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北京傍晚的街市却寒意全无,红、绿、金的圣诞色彩满眼皆是,随处可见漂亮绚烂的灯饰将夜色装点得极其别致。公司里的年轻女孩子,是不是基督徒都要赶个时髦为朋友张罗礼物,同事之间的话题也少不了圣诞夜的狂欢——人们想要寻找欢乐,什么主题都可以升华,原本西方传统意义上的“平安夜”,到了东方竟变得活泼热闹起来。

周五下午,陈溪收到了御景山庄寄给会员们的请帖,邀请他们夫妇参加圣诞节的会员活动。欣赏着那张精致的卡片,她却怅然生出一种寂寞:都快四周了,他还赖在香港不回来……

晚上到家,陈溪在车库刚刚停好车,手机就响了,是方浩儒打来的。他今天下午曾打电话告诉她说,还得再有一周,他才能回北京,不但这个周末又是她一个人,连下周的圣诞节也没戏了!陈溪当时脸就耷拉了下来,再没有好气。现在,不知他又有什么事。

“又干吗——”她无精打采地接起了电话。

“怎么啦?接我的电话就这么不情愿。”

她禁不住嘟囔:“人家盼了那么多天,你一个电话又要拖一个礼拜……谁情愿呀?”

“行啦,宝贝儿,别生气啦!你到家了吗?”

“刚到,在车库里,怎么了?”

“我托一个朋友给你捎了件礼物,人家现在就在咱们家客厅等着你呢,你去打个招呼吧!”

“我没心情,你让他交给梅姨不就行了。”

“别这么没礼貌啊!否则我回来了也不理你,快去吧!我保证,礼物你肯定喜欢!”方浩儒说完就挂了电话。

嘁!什么人哪?!陈溪翻了个白眼,合上了手机。她不情愿去,于是故意拖延时间,绕个远道从车库出来走到了正门口,按了门铃。

小蓉开了门。陈溪进门后,她只是关好门说了句:“有位先生在客厅等你。”之后便急急回厨房去了,连家里穿的鞋都忘了帮陈溪拿出来。

陈溪叹了口气,自己换好鞋,去楼梯边的洗手间洗了一下手,才慢吞吞地走进了客厅。

客厅最长的一条沙发上,的确有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的左边一角。他双手摊开一张报纸,借着旁边角几台灯的灯光看报。隔着报纸,陈溪看不到他的脸。

她轻轻地走近那个男人,礼貌地说道:“先生你好,我老公不在,你可不可以……抱抱我!”说着突然扑到了男人的身上。

方浩儒放下报纸,一脸“凶相”对着扑到怀中的爱妻:“你胆子不小啊!老公不在家,你就敢胡来!”

陈溪拽住他的领带,蛮横地笑着:“敢把我买的领带送给别人——我就勒死你!”说着她用力推了一下领带结。

“你要谋杀亲夫啊!”方浩儒被勒得连咳了几声,接着把她揽到自己臂弯里,抬眼扫了下客厅门口,竖起手上的报纸挡着,亲吻了她一下,“宝贝儿,想我了吗?”

“你讨厌!又骗我!”她推了他一下。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陈溪嘟起嘴:“不带这么耍人家的!下次你再骗我,我就去抱别的男人!”

方浩儒立即又瞪起眼睛:“你敢——我打断你的腿!”说着用左臂夹紧她,右手在她的脸边做了一个要打的动作。

她抿着嘴推开了他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也是刚回来,刚进门厅,就从窗户看到你的车也回来了,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我的礼物呢?”她笑着仰头看他。

“我人都回来了,你还要什么礼物?”

“不对,肯定有,快拿出来!”

“本来呢——是准备买的,不过你表现不好,电话里发脾气,刚才还要抱别人……所以没啦!”

陈溪盯着他那副漠然又滑稽的表情,咬牙笑道:“没关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完便开始找。她翻开沙发的靠垫,再看看茶几底下,凡是他以前有可能藏礼物的角落都查了一遍,不过都没有。

方浩儒坦然地靠坐着,乐呵呵地看着她四下里寻宝。“我都说啦,没有,你找也是白费力气!”

陈溪猛地把他的身体向前掀,看了看他背后,也没藏东西,继而摇着他的胳膊催促道:“烦死啦——到底在哪儿啊?”

他一副无奈的表情:“我都说了没有,你偏不信……”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身上,开始在他身上翻找。

方浩儒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机、笔、名片夹及钱夹都翻了出来,当她的手继续探进他西服的胸袋时,突然轻轻打掉了她的手。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陈溪闻言,明白“机关”在此,哧哧地笑着使劲扳开他护住胸口的手,掀起他的西服,把手伸进内侧的口袋,果真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小而精致的白色包装盒,绑着红色的丝带,上面印着:Cartier(卡地亚,珠宝品牌)。

“还说没有——那这是什么?”她趴在他胸前,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小东西。

他仍然拒不承认:“这是送别人的,不过可以借给你看看。”

“嘁!我还不一定看得上呢!”她白了他一眼,转身靠着他,开始拆丝带和包装纸,里面是个红色边纹烫金的盒子。打开盒子,一条玫瑰金的手链亮丽地现在她的眼前,三朵瓣形不一的五瓣花依偎在一起,各镶着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

“行了吧?别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快还给我!”方浩儒用前胸搡了她一下。

陈溪歪着头不看他,用右手拿起手链,举到他面前说:“给我戴上——”

“嘿——你别得寸进尺啊!”

“我只是试试嘛!你别那么小气——戴上!”她又蛮横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唉,真是蛮不讲理……就戴一分钟啊!”他贴紧她,抬起环绕着她身体的手臂,用双手帮她戴好。

陈溪抬着右手腕,喜滋滋地欣赏着腕上华贵而雅致的手链。方浩儒在她耳旁轻轻说道:“Caresse d’orchidées par Cartier系列,还不错吧?”

“还行吧!”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那就赶紧还给我吧!都不止一分钟了……”

陈溪眉毛一挑:“我说过要还吗?”

“呵,你是土匪啊?”

她向后仰头,正好靠在他肩上,笑着望他的眼睛,慢悠悠道:“我不管!我抢到的,就是我的了!”说罢又继续端详手链。

方浩儒凑近她的耳边,嗅着令人神魂颠倒的淡淡香气,小声说:“我们回房间……”同时用左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

陈溪又仰起头,看到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皱皱眉瞪了他一眼:“都快吃晚饭了。”

“还早呢,妈刚给我打了电话,她大约八点半才能到家,今天我刚回来,我们肯定要等她一起吃饭。时间还早呢……”

“你刚回来,那么晚才吃饭不饿啊?”

“我不饿,”他轻轻吻着她的耳垂,“我一看见你,就有的是力气,都快一个月了……走吧,上楼。”

“没有礼物,我才不理你呢!”

“嘿!你敢耍赖……当心我揍你!”方浩儒举起她的右手腕,“这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抢来的,不算!”她噘着嘴抽回手,“你给谁买的,就找谁去!”说着她用手肘使劲把他顶翻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扬了扬戴着手链的手腕,甜甜地说了句“See you(回见)——”便拎起自己的皮包,心满意足地跑出了客厅。一边上楼,一边欣赏着手腕上那种经过不同灯光时不断变幻的美妙光泽。

刚刚走上四楼,旁边的电梯门突然开了。

“你怎么也上来了!”陈溪扭头惊呼,拔腿要逃。方浩儒一个箭步上来抱起了咯咯笑个不停的她,“小东西,敢跟我叫板……这下有你好受的!”随即进了卧室,用脚关上了门。

晚餐准备好了。方于凤卿走进餐厅,问梅姨:“浩儒和小溪怎么还没下来?”

“小蓉已经打电话上去催了,应该快下来了。”梅姨边回答边点燃汤锅架下的酒精盒。说话间,方浩儒穿着件休闲毛衣进了餐厅,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潮湿,神清气爽地和母亲打着招呼。

“咦,小溪呢?”

“哦,她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马上就下来。”他拉开椅子坐下。

“你们不是早到家了吗,怎么快要吃饭了倒想起来洗澡了?”

方浩儒装聋作哑,继而扯别的话题。梅姨在旁抿着嘴偷笑,方于凤卿瞥了儿子一眼,无奈的口吻吩咐小蓉:“先给他盛碗汤吧。”

过了十多分钟,陈溪才下楼。她吹干头发也换了套衣服,却显得有些疲惫,脸色很不好看,跟大家打招呼时也是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了,不舒服?”方浩儒吃惊地看着她,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陈溪点点头,用手摸了下前额。“是有点,不知怎么了,突然感觉头有些晕……”

“赶快坐下来吃东西吧!是不是饿到了?”方于凤卿急忙让小蓉为陈溪盛汤,转而责备儿子:“浩儒你也是的!你们早回来就早点吃饭嘛,非要等着我……或者先吃点别的也好啊……”

方浩儒见陈溪面如土色,则暗自担心是不是刚才玩得有些过火,催促她赶紧喝汤。

陈溪刚将汤送到嘴边,却又皱着眉放下了汤匙。“这是什么汤啊?怎么这么腻!”

梅姨愣了,赶忙试了试汤,随即劝说道:“小溪,这就是西洋参煲鸡汤啊,放了枸杞和蜜枣,应该不会腻的,你可能是饿过头了,多喝两口就好了。”

“是啊,这汤味道不错。”方浩儒也跟着尝了下,“你再喝一口试试,可能慢慢就缓过来了。”

陈溪勉强喝了一口汤,不料这口汤咽下去,胃里便开始翻腾,她立即推开椅子起身,捂住嘴跑进了洗手间。方浩儒见状慌了神,连忙起身也跟了过去。

梅姨回过神来,忽然小声对方于凤卿道:“太太,小溪这个月……好像还没有来呢……”

方于凤卿怔然的目光立即现出惊喜的色彩。“快!快!”她站起身推了推梅姨,“你再去问问清楚!”

梅姨连声应着走出餐厅。方于凤卿马上又叮咛小蓉:“你马上打电话到别墅区的会所中餐厅,给小溪订一份乌鱼蛋汤……不!要两份!让他们多加一点胡椒和醋。”

“太太,”小蓉小声提醒她,“小溪姐不吃辣的……”

“没关系,你照我说的告诉他们,让他们快一点,然后你就过去取吧!”

打发走小蓉,方于凤卿见梅姨还没回来,等不及也走去洗手间。

楼梯边的洗手间里,方浩儒扶着陈溪,她因为没吃东西也吐不出什么,但连连作呕,折腾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梅姨在旁见她正难受,一时也找不到机会插话。

等陈溪稍稍缓了过来直起腰,方于凤卿迫不及待,亲自询问:“小溪,你上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陈溪擦擦眼角的泪水,晕沉沉地看着婆婆说:“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上个月吧,我记得是浩儒还在北京的时候……怎么了妈妈?”

方于凤卿和梅姨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太太!应该就是啦!”梅姨兴奋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方于凤卿突然拍了下一脸迷茫的儿子:“傻儿子!这次说不定你真的要当‘爹地’了!”

方浩儒闻言,脸上的表情也是一个戏剧性的变化,当着母亲的面不便太过激动,却暗暗握紧了陈溪的手。

陈溪懵懵懂懂的,还未摆脱那不适的感觉。“应该不会吧……说不定是洗澡时着了凉……”

“不管怎样,浩儒,你明天就带小溪去郭医生那里检查一下。要是确定真的有喜了,就赶紧回家来吧,不要带着她在外面乱跑。”方于凤卿交代完,便兴冲冲地和梅姨返回餐厅。

“宝贝儿,你怎么自己也不注意一下?刚才没伤着你吧?”方浩儒终于有机会搂住陈溪。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想应该不会是的,可能就是因为没吃东西,再加上……你又折腾我……才搞成这样的。”她仍然不肯相信他们的推断。

两人回到餐厅,方于凤卿和梅姨早已帮陈溪准备了几样清淡些的小菜,可她试了试却仍然没有胃口。小蓉终于取回了乌鱼蛋汤,大家又急急张罗着给陈溪喝。方浩儒碰碰母亲,有点提心吊胆:他也知道陈溪从不食辣,生怕她受不了再次反胃。

陈溪尝了一口汤,又酸又辣,居然还挺开胃!感觉还真是有些饿了,于是她三口两口地便将汤都喝完了。

这下大家都松了口气,方于凤卿欢喜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我就说嘛!孕妇的口味就是很古怪的,平时不吃的东西偏偏这个时候就会喜欢——阿梅,你明天起每天在家里泡一些乌鱼蛋,或者是酸菜鲫鱼汤,她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做给她喝——小溪啊,我看你这次十有八九是要做妈咪了!”

方浩儒见陈溪仍在发愣,兴许是太突然了,她一时还没适应过来,笑着伸手抚摸她的头。

圣诞节当天,医院住院部的楼里却仍然是一片清冷的白色背景。其中一间三个床位的病房中,刘小慈斜靠在离窗户最近的一张**,久久地望着窗外灰淡暗沉的天空。

两个月前,她怀孕不到四个月突然莫名其妙地流产了,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前天,又因为急性肾炎而住院。梁若清说是要忙御景山庄的圣诞会员活动,他那个女儿更不可能在医院里陪着继母,因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独自“享受”着孤独。

“Amy!你好些了吗?”

刘小慈闻声扭头看向门口,见是陈溪,惊喜地坐起了身。“Rosie! 你咋今天来啦?”

“你也真是的!都住院了也不告诉我……”陈溪责怪道,将手中的鲜花和果篮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随后边整理花边告诉刘小慈,是赵玉刚通知她刘小慈住院了。

“Edward说你老公在御景,估计是你一个人在医院。他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接。现在他也正忙着在现场盯活动,让我抽空打电话给你。我一想,打电话还不如直接过来陪陪你……就来啦,一看你还真是一个人……”

“嗨,我早习惯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呗,老梁整天也不知道瞎忙些啥,不过就算他在家,话也不咋多。再说了,我这一病,人家没准儿还嫌麻烦呢……唉,Rosie,你没来之前,我在这儿一个人还寻思呢,我当初嫁他,也真是太二虎了,光听他那些花言巧语了……人家Edward作为朋友都能想着关心我一下,他老梁压根儿就不操心!哦,对了,Edward刚才打电话时我睡着了,等我瞅见了给他打回去,可能他正忙着,也没接。不过Rosie,你过来,你老公咋办?”

“这有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整天还要人守着,我们也不过圣诞。我告诉他你病了,他还让我带声问候给你。”

“哎呀妈呀,又不是啥大病,还整得这么隆重……替我谢谢他啊!”刘小慈依然是平日那副大大咧咧的憨劲儿。

“你也是的,快三十的人了,待在家里,居然也不知道把身体保养得好一点……吃橘子吗?我帮你剥一个吧!”

“唉,你不知道,搁家待着也是挺闹心的!怀孕那会儿还好点儿,可孩子没了,老梁心情不好就总给我使脸子……哼,现在人家工作上一不顺心,时不常地还埋汰我两句,整得像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我现在觉得还是你明智,自己整点儿事儿做,挣俩钱儿够自己花,也用不着瞅别人的脸色。我寻思着过段时间也找个地方上班去。”

“你现在也不用考虑太多,要工作还不是很容易的事?目前先把身体调养好才是真的。孩子的事也不必多想,以后还有机会。”陈溪说话间将橘子剥好递给了刘小慈。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陈溪忽然犹豫地换了种口吻:“Amy,其实你不病,我也想来找你聊聊的……最近我也是太郁闷了……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Rosie,这是咋的啦?”刘小慈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你现在过得好好的,咋又开始郁闷上了呢?”

“Amy,我……我……我怀孕了……”

“真的呀!”刘小慈听了却似在替她喜出望外,“这不是好事儿嘛!你咋还瞅着愁云满面的?快拉倒吧!这多好的事儿啊,羡慕死我啦!咋啦?你还不想要啊?”

“我不是不想要,我是……”陈溪羞愧的声音渐小,“我是担心……这孩子不是Michael的……”

“啊——妈呀!你瞎整啥呀?!”刘小慈惊讶地睁大眼,同时用手去摸陈溪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能乱开这种玩笑!

陈溪忍不住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实情,告诉刘小慈近期谭斌是如何纠缠她的。

原来,方浩儒去澳门的第二天,陈溪在一家咖啡厅的雅间与谭斌见了面。谈话间她渐渐感到头昏乏力,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居然是在谭斌的卧室里,在他的**!陈溪那时才知道谭斌在她的饮料里放了药,之后将昏迷的她带回了自己家。

“这么说,那天……他跟你……那个了?”刘小慈仍然瞪着眼睛。

“我不知道……”陈溪边抽泣边继续道,“我什么也记不清了!我醒的时候倒是穿着衣服的,可是只穿了毛衣和呢裙,大衣和长靴都脱了躺在他**……而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妈呀,你可真闹心!咋这么二虎呢?!那你醒了他说啥没有?”

“我醒了之后气得大骂了他一顿,他当时却说什么也没做。我回家之后的第二天,他又变卦了,说饮料里放的还有**……完事之后我自己穿上衣服又睡了会儿……可是我……我糊里糊涂地就感觉那段时间完全失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咋没整明白,他为啥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又变了呢?”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可能当时我骂他,他也心虚了,就抵赖……第二天他又开始逼我离婚,还说我和他其实已经发生了关系……这个流氓!难说他不会那么做……我气不过,最后警告他,如果再纠缠我,大家就同归于尽!之后,他倒是老实了,我也想尽快忘掉这件事恢复我的正常生活,都不敢跟Michael提起……可是现在……你都不知道,前两天医生确定我已经怀孕一个月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真是恨死自己了!Amy,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陈溪说着又开始哭。

刘小慈急忙挪过身体,伸手揽住了陈溪的肩轻轻拍着。“我寻思你是不能告诉他,哪个男人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事儿的……唉,这可咋整啊?可是……这孩子也未必不是方浩儒的呀?”

“我们结婚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想着有孩子就要,所以也没避过孕……偏偏那两天就有了……我怎么可能有把握一定就是他的……Amy,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不应该再烦你,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该跟谁说……该怎么办啊?”

刘小慈劝陈溪,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孩子,但别让方浩儒知道真相。这一点,陈溪自己也很清楚;可是瞒着方浩儒只是一方面,眼下还得想办法尽快解决孩子的问题。这几天的早上,她都有很强烈的妊娠反应,似乎连老天爷每天都在“敲打”她:腹中的小种子正在发芽,再不快点想办法,它说不定就会长成“大麻烦”……

第二天中午,方浩儒约了人要谈事,特意让罗兰陪陈溪一起吃午饭。上个月他不在北京的那段时间,陈溪中午也常约罗兰一起吃饭。如今陈溪刚刚怀孕,方于凤卿再三叮咛:三个月之内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会惹恼“胎神”……方浩儒信或不信也不敢真的不当回事,又担心陈溪胃口不好,于是不说原因只是嘱咐罗兰尽量劝她多吃一点。

午饭时,陈溪却吃得心在不焉,对自己的事羞于启齿,于是编了个“朋友换男友时突然发现已怀孕”的故事,拐弯抹角地向罗兰打听如何鉴定胎儿的生父。

罗兰摇摇头:“没听说过怀孕不久就能查出孩子生父的。我倒是听说过四五个月左右做什么羊水的检查,但到那时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流产可就危险了……她难道不能现在就放弃吗?”

“嗯……她现在的男朋友坚持要,但她又不敢告诉他关于前男友的事……所以才难办……”

罗兰同情地叹了口气:“Rosie,我看你还是劝劝她,跟现在的男朋友好好谈谈吧!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要孩子可不是儿戏,她现在不解决,以后可能越来越棘手,而且会更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鉴定出来吗?她这样跟男朋友坦白,也许也会闹得两人不欢而散……但如果不说,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维系住这段感情吧……”

“唉,你劝她别再犯傻了!现在可不能抱着这种侥幸再拖下去,到了孩子成形了或者生下来了,再发现生父不是对方,对两人都将是更大的伤害,而且对孩子也不公平。”

陈溪抬眼看罗兰,目光难掩无助和绝望,小声问:“罗兰,如果是你……你真的会直接告诉对方?”

“当然!”罗兰口气坚定,“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如果我真的爱对方,当然不能欺瞒他,否则,就算孩子最终确定是他的,我说不定一辈子也没法摆脱对他的愧疚。你应该告诉你的朋友,长痛不如短痛,这也是对她男朋友的一次考验。如果那个男人真的爱她,也该理解她、包容她,否则最坏无非是多了一个‘前男友’,一切都可以坦然地重新开始,没什么不好。Rosie,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还真说不好……”陈溪赶忙喝茶,以掩饰不安的神情,“有些事,我们不在其中,是理解不了的……”

周六中午,梅姨打电话叫方浩儒夫妇下楼吃饭。方浩儒手头有邮件要处理,催促陈溪自己下去,别因为等他又饿到了。陈溪到了一楼想起还没洗手,便拐进了楼梯边的洗手间。

她在里面洗手时,无意间听到了方于凤卿在外面问梅姨:“阿梅,你叫他们了没有?”

“打过电话啦,浩儒说他要等一下,会让小溪下来先吃。”

“我今晚回香港可能要过几周才能回来,你一定要盯好小溪的饮食。她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小姑娘又任性,千万不要由着她挑嘴,也不要让她再吃那些不健康的零食。”

“知道啦,太太。小溪现在有喜了,你为什么还不早点回来?”

“我已经拖了几天啦,也是看她这两天稳定了一些,我才能放心离开。那边很多事情要处理,本来浩儒也应该过去的,现在让他留在北京,我就得在那边时间久一点。不过浩儒对照顾孕妇也没有经验,所以呢,阿梅你要多费心了。”

“放心吧,太太。呵呵,不管怎么说,都要恭喜你啦!终于要做祖母啦……哈哈哈,前两个月我还担心小溪的身体呢,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

接着传来方于凤卿欣慰的笑声:“呵呵,是啊!早知道,当初浩儒就应该早点哄她回来,我让他安排,他还犹豫。要是他信我的话,早点让小溪进公司,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也不用他找什么理由,小溪自然要回家养胎,生了孩子说不定就没心思去工作了……”

梅姨连声称是,但说现在有了就是好事,不论早晚了。

陈溪躲在洗手间里,直到方于凤卿和梅姨进了餐厅,她才出来,装作是刚刚从楼上下来。不多时,方浩儒也进了餐厅。

方于凤卿下午要回香港,吃饭时和方浩儒聊着公司里的事务。

陈溪则在一旁另有心事。此时,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进入方氏的真正原因,其实他们就是为了“招安”。难怪方浩儒一面说急需她的协助,一面又不放权给她,原来她这位人力资源总监真正的任务,是要替方家延续香火!如果是前些日子被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必定会大闹一场,而今却没有心思,也没了底气。她现在更为明确的,是方家对她腹中孩子的极度渴望与重视。而母子二人关切的眼神,更加重了她的负罪感。她不敢想象,这些温暖体贴的表情在面对真相时,又将扭曲成如何狰狞的可怕面孔……

“小溪,你是不是胃口还是不好?”方于凤卿见陈溪吃得仍然不多。

“哦……没有……”走神的陈溪一惊,仓皇回应,“就是觉得有点疲倦……”

“噢,这是正常的。这段时间一是害喜,二就是时常会感到困乏。你要是累了就上去躺一会儿吧,过两个小时再让梅姨给你煲点粥喝。我看呀,这段时间你如果不舒服,干脆就不要去公司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不好吗?”

婆婆如今的和颜悦色就像结婚前夕,陈溪面对这番周到,心里却是一种抵触。她掩饰不住逆反拉平了声调:“这样不好吧?公司并没有规定说怀孕的员工可以不上班,而且我也不想待在家里……”

方于凤卿见儿媳不领情似乎有些无奈,但依然选择了迁就,用一种妥协的口吻再次尝试劝说:“那——你如果累了就随时回家,没有必要硬撑着。给你准备的防辐射服一定要穿,尽量少看电脑,少用手机。”她又转向方浩儒:“你最近多抽点时间,中午让她去酒店房间睡个午觉,你陪她去,或者让小周开车送她过去,可不要觉得距离近就让她自己过马路。”

陈溪觉得婆婆当自己是未成年的孩子,暗暗有些不快,可是也没敢顶嘴。毕竟婆婆也是好心,再则,现在若是嚣张,将来被她发现了自己犯的错,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想想真是残忍,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是自己的骨肉,可陈溪却不得不狠下心来要毁了这条无辜的小生命……然而直到现在,她却仍找不到机会,仍然要在这种两难的境地里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