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年刚满二十五岁的那一天,醒过来时旁边睡着古德莫宁。
或者应该喊他正式的名字,穆恩。
自十六岁以后,他俩过生日便有了一个传统,即是用滚床单代替生日宴会。
中间缺了一年,那一年余年在谈恋爱,洁身自好。
但过生日滚个床单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不过生日也照样滚/床单。
普世意义下,他们俩的关系应写做“炮/友”,但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只是替对方解决生理需要的好兄弟。
是真的好兄弟,除了上床外其他时候都保持着礼貌而不疏远的距离。
当然余年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他又没办法改变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毕竟不管在上在下,穆恩总是让他挺满意的。
也因这么多年,该有的默契都有,以至于对彼此身体都轻车熟路。
2.
身侧的人动了动,睫毛轻颤,眼里是雪后初霁的晴空。
余年不禁一愣神,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他因这双眼愣神过无数次,在十年间。
但他从来都不承认。
“这么早就醒了吗?不多睡会儿?”只他们两个人的话,穆恩总是说中文,哪怕语法用得不熟练。
年纪小时他勤奋好学,常纠缠着余年学习中文。
“余年。”这是他发音最准的中文词语,连后鼻音都能咬对。
余年想起从过去到现在,穆恩都是唤的他,余年。
莫名感觉到一股深情款款。
3.
余年骗自己说,这是错觉。
当穆恩的吻覆上来时,他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我打算这次跟小陌回国,我们俩......就到此为止吧。”余年说,“养父养母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但我也要去中国啊,我可不想跟齐再共事下去。”穆恩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余年挣扎了下,“你没必要再纠缠我了,这么多年,结果不已经给了出来?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维持□□关系对我们都没好处。”
却听穆恩轻笑了声:“但我爱你啊,余年。”
语气里是无边的落寞。
4.
这是余年没料到的答案。
穆恩的情人手拉手排长队,能绕地球一圈,早些年余年还特意记过数。
后来觉得麻烦,就放弃了。
余年没听过穆恩跟谁说“我爱你”,而且是用中文。
但用中文的话,他肯定也只能跟余年说。
其他人都是“I love you”嘛。
“别闹。”余年猜想这句“我爱你”和“I love you”是一个句意。
“我认真的。”穆恩抓了他的手。
余年一时竟没挣开。
5.
“我考虑了一下。”从浴室出来后,余年披着浴巾倚在厨房门框边,对正在煎培根鸡蛋当早餐的穆恩说,“哪怕你是认真的,我们俩也不能在一块。”
“理由?”穆恩专注着给培根翻面,没有回过头。
“我之前就告诉你,我喜欢女孩。”余年吸了口充斥着培根香味的空气,缓缓道,“和你上/床只是因为年少不懂事。”
“直白点儿说,我不爱你。”
话音落时,余年感到内心撕扯了一下,有点疼,但没什么大碍。
而穆恩慢慢地给培根翻面,用口音奇怪的中文说:“余年,你比我还没有心。”
“小心别把培根煎糊了。”余年如是说道。
6.
距离回国还有段时间,余年从穆恩家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他俩相处的习惯,即是月底和对方同住几天,其余时间各过各的私生活。
余年对着住处的白墙摆阵,他不知道要算什么,但就是摆一摆,心里踏实些。
穆恩说他爱他,这是最不可能从这**不羁的浪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当然余年会相信,穆恩跟无数个情人说“I love you”,这是礼貌的绅士行为,何况穆恩还是有副好皮囊的绅士。
但他竟然会跟余年说,我爱你。
余年哑声笑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在听到这句话前就疯了,不然怎么会产生幻听?
7.
好了,余年,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啊,余年。
8.
余年丢掉手上的竹片,捂住了干涩的眼。
不一会儿,指缝渗出了生理盐水。
怎么都擦不干净。
9.
余年一直觉得这有着金色头发蓝眼睛的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譬如在他十六岁的那个冬天,骗走了他第一次。
虽然第二次余年就讨了回来,但并不能改变他被欺骗了的事实。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法仪式!”余年扼着穆恩的脖子,恶狠狠地说。
穆恩也很委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你先放开,我们去洗个澡之后再说。”
也是,闹得大汗淋漓,浑身上下都不怎么得劲儿。
余年只得听从了建议,与穆恩互相搀扶着摔进了浴室。
结果洗完澡后更迷糊,困了,俩人为防止对方被淹死,又只得互相搀扶着摔回了一片凌乱的**。
而后一睡到天明。
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努力睁大睡眼,向万能的互联网求助,得到一个对十六岁的他们来说堪比晴天霹雳的事实。
尼玛的,这还真不是魔法仪式!
余年的心情其实蛮复杂,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怼一怼枕着他胳膊的穆恩,“话说这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欸。”
穆恩当时半梦半醒,却还记得用中文回复他:“不啊,炮/友也可以。”
余年原本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10.
他俩这炮/友关系算是这么稀里糊涂定下了。
主要是因为那会儿他俩之间,着实没有爱情。
余年十五岁时被穆恩的父母收养,所以应当算是穆恩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他俩没有什么兄弟争宠的戏码,平时同个屋檐下住,在一个班上学,处得比死党还老铁。
睡同一间屋子,喝同一个杯子里水,以及为个魔法仪式牺牲下自己,就他们俩的关系来看,都可以理解。
那个冬天父母出门远游,余年和穆恩就待在积雪的庄园里。
其间因为青春期精力旺盛又稀里糊涂弄过几次。
有时候半夜弄完腹中空空,又披衣爬起来,蹑手蹑脚溜进一楼的厨房。
余年会做简单的蛋花汤,打两三个鸡蛋搅和搅和,再倒进冒白泡的滚水里。
穆恩要废一点,只能把储藏柜里的白面包搜罗出来,在等待汤煮好的过程中,给余年喂一块再自己吃一块。
而后蛋花汤好了,俩人就一人端一碗坐在窗边的矮凳子上喝。
厚厚的玻璃窗结着冰花,外边如絮如绒的白雪无声地下。
很多年后余年午夜梦回,爬起身来摸索进厨房,又是洗西红柿,又是切小葱,末了不嫌事儿多,切了精瘦的肉沫,一块丢进滚水里,和鸡蛋液一块搅和搅和了煮。
盛出来好大一碗,他一个人慢慢喝完。
外边也许还在下雪,但只零星几点,不似少年时的大雪封门。
不过还好就是,他和穆恩走出少年时,哪怕没有时刻黏在一起,也依旧是好朋友、好兄弟,月末时是彼此的好情人。
11.
如果没有十六岁时的那场意外事故,余年想他应该能很顺利地在学校里至少交到一位女友。
他对女孩子存在着天然的幻想,以前没被养父养母收养前,他寄住在师父的道观里。
道观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师父还好,师父就一糟老头子。
余年离开道观后,每年都有给师父写信,提到很多事情,但没怎么提过穆恩。
可是幻想总归幻想,实际上余年也只敢远远地望着。
穆恩那不会看眼色的家伙总会在他面前秀女孩子给的情书,后来他俩胡搞在一起后,倒收敛了些。
只是没把情书递到余年眼前罢了,要余年仔细找找还是能找的着。
他俩住一个房间,谁也不避着谁。
而余年交际生活简单,也没什么需要避着穆恩的。
12.
后来,大概是上大学了,余年想做出点改变,开始为迎新的化妆舞会做准备。
“如果这次发挥的好,应该能成功交到女朋友。”余年为自己卜算,但怎么摆阵都是大凶。
穆恩在他宿舍楼下打电话,说跟他吃个饭。
于是余年见到了穆恩的第一个男朋友。
他其实很疑惑穆恩既然要选择对象交往,那为什么不选择女孩子。
不过他光顾着吃饭,没来得及问穆恩。
他们大学时候分开住,各有各的室友,各有各的圈子。
穆恩长得好看,放得也开,曾被他第一任男友怂恿去做多人运动。
但那天晚上穆恩没去搞多人运动,他推开舞会场地的大门,在角落里揪出瑟瑟发抖的余年。
“我听你室友说,你压根就没练舞。”问及来的原因,穆恩如是说,“你向来不做无准备之事,没练舞的话就根本不会去邀请别人跳舞。”
彼时余年为展现出自己优美的身体线条,咬牙只穿了身薄西装,结果舞会举办场地的暖气坏了,他没收到提前通知,就穿件西装来,冻得牙都掉了。
那会儿他也不管穆恩在絮叨什么,跟只树袋熊似的挂人身上,能暖和一点是一点。
“你不是要跟你男朋友一块去开房吗?”余年脑子被冻得不清醒,搂着人就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我室友告诉你的?”穆恩反问着,把他往怀里再拢了拢。
“嗯,为了收买他们,我平白送了好几枚铜钱。”余年嘟嘟囔囔,“反正你不是也收买了我室友?”
“行吧,扯平了。”穆恩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也许是这风雪声太吵了些。
直到回了宿舍,不,是穆恩的宿舍,余年冻僵的脑子才慢慢苏醒过来。
穆恩室友不在,两人间空****的。
穆恩给余年冲了热可可,又用被子将他裹了一圈。
“今天住我这里吧,我室友不回来。”穆恩说,“对了,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余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热可可很甜,被子很软,暖气也很给力。
没一会儿他脸颊通红,见着穆恩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感觉身上烧得慌。
13.
穆恩换了条碎花的百褶裙子,上衣是圆领、长袖及花边的袖口。
原本披散着的金发梳成松松的蜈蚣辫,天蓝眼睛一眨一眨,像是那乡村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
“本来是想买礼裙的,但你也知道,爸妈给我减少了生活费;我买不起太贵的,就只能买这种来充充数了。”
“虽然今天你还是没能顺利交到女友,但你看我穿了裙子,也是一样的。”
这还能一样吗?余年迷茫地上下打量着穆恩,他脑子烧得厉害,也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的痴呆样。
祈祷不要流口水吧,那也太丢人了。
“我害你没能去跟男朋友开房,也要弥补回来么?”余年傻愣愣地问了句。
穆恩走过来,裙子上的碎花生气勃勃,勾勒出春季的模样。
窗外风雪吹吹打打,余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热可可被拿走,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这金发碧眼的美丽“姑娘”摁倒在床。
“我得把阿波罗揍一顿。”
迷迷糊糊中,余年听穆恩这么说,阿波罗便是穆恩那消失不见的室友。
14.
那天晚上他们倒什么都没做,余年发了高烧,穆恩就在床边守了他一夜。
其实余年期待着能发生点什么,明明跟眼前人做过不少次,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兴奋。
可能是穆恩的女装过于好看,他只消看了一眼,便病入膏肓。
啊,如果穆恩是女孩子的话,那他应该很容易拥有一位女友吧。
末了还在这么奇奇怪怪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别别扭扭的“兄弟情”...
以及求大家康康我隔壁开的新文《尾随未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