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话 飘烟
窗外的烟被月光所照耀,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千变万化,仿佛一只鬼爪,张开又合拢。我想起了老鬼谈起的那传说,心想这妖怪要是跑出塔了干嘛还盯着我这眼前的人不放,这小小的城市里拥挤下那么多人口,足够他吃千八百年的了。当然也许是在塔里面饿的久了,想先吃饱一顿好往山外赶路。就这样,我的脑海里浮出许多胡思乱想,而终究并不能有任何的结果,只能徒增自己的恐惧感,果然人害怕多半都是因为自己吓自己。
想了一会儿之后,我觉得这样乱想不是办法,就悄悄的爬到窗户边,斜着眼睛,顺着烟气向下看去,透过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一个光头在我的床下坐着,那白色的眉毛被月光染成了银色,如此明显的特征让我一眼瞧出,他就是方丈。方丈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但是却并没有回身来看,依旧靠着窗户下的墙壁抽着烟,而另一只手在土地上写了一行字:你要抽烟吗?
我打开了窗户,坐在了窗边说道:“我不抽烟。”
老和尚冷笑了一下,说道:“就着月光抽烟的味道和平常可是不一样的哦。”
我看方丈似乎并不像妖怪所化,大概是我多虑了,于是便把头伸出窗外,双手撑着窗台,对他说道:“我是不会抽烟的。话说和尚怎么会抽烟呢?”
老和尚笑了笑,说道:“不会抽烟,那就先来一根吧。我抽的不是烟,也不是寂寞,这是在渡人。”他说着递过一支烟来,而我还是拒绝了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么多年,倒不是没抽过烟,只是自己从来没喜欢过。因为脑子里总有一个记忆:那是一个一手夹着雪茄,一手端着酒杯,带着大金戒指和大金链子,一副有钱人模样的父亲,那个样子的他让我很讨厌。我之所以喝酒,是因为酒可以忘掉这些事,而抽烟却总让我想起这些事,在很小的时候,我给他卷过小烟卷,那时候的他还美美的抽着,可是现在的他……我不想往下想了,把自己拉回到现实来,方丈看了看我说道:“你抽的也不是烟,而是想要忘记的回忆。每次点着之后,慢慢的燃烧,让过去的梦变成了眼前的现实,而现实却消失如同梦境。”
他看人看的很准,烟也抽得很凶,已经是第三根了。脚前扔着两个刚刚熄掉的烟头,而他的手又一次举起,手里依然握着那包烟。我爬出了窗子,和他并排做到窗下,问道:“这就是你们渡人的方式?让人家抽烟?”
老和尚笑起来是没眼睛的,白色的眉毛遮盖了双眼,他干笑了两下,答道:“渡人,是把人从此岸带至彼岸。此岸是何处?彼岸是何方?此河又是哪里来的水?往哪里流去?这些不知道,我如何渡人呢?”说着他见我一再拒绝,收起了烟,对着月光继续自言自语道:“你的此岸是现在,你的彼岸是未来。而你的长河是过去,从烟中来随烟中去。想要解开心结,先从抽这第一支烟开始。不过,今晚不必了,你今晚需要的是休息。”
老和尚抽完了第三支烟,便起身离开了,而我多坐了一会儿之后,也爬回到了屋中。不知道因为什么,此刻趴在**很轻易的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我便被法浩早早的叫起。经过简单的洗漱之后,便来到了前殿,方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前殿之大,是我所意料不到的,如来佛祖,四位菩萨,十八罗汉都一应俱全。我径直走上前去,按照法浩的指示跪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上,方丈拿起柳枝在白瓷瓶中沾了水,往我身边撒。然后让我向佛祖行礼,我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俗家弟子礼。方丈扶起我,说道:“记者施主,老衲有礼了,初次见面,没想到施主竟然一表人才非是一般龙凤可比,还望在我寺多待几日,将我寺礼佛之心,传于世人。”
听他此言,我心中有些不快,这话说白了就是让记者来给他打宣传好增加游客,来充实他的口袋。一个出家之人竟然有如此露骨的想法,真是奇怪。而最可恨的他竟然说是初次见面,那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的他说话的口气和昨晚完全判若两人,仿佛一个是济世渡人的高僧,一个是想靠着寺庙出名的神棍。对于他到底有何用意,我还是要靠自己分辨的,于是我出口问道:“方丈昨晚睡得可好?”
方丈笑道:“我昨日下午便小憩了一会儿,却不是被谁拿木鱼砸了脑袋,昨晚上的事情记不清了。”说罢,便哈哈大笑意图蒙混过去,此事我追究也毫无意义。只能也佯装着昨晚并不知情的样子,附和着哈哈大笑。
我第一天的行程是熟悉这寺庙的生活,于是便跟着法浩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按照法浩所说,这里的人分工不同,每个人的修行也不一样。方丈是此寺中最为随意的人,所以他的行踪最飘忽不定,而心远师傅,则最固定,他永远都在左舍附近出没,似乎比起寺庙的其他地方来说,那里是最值得紧盯的。得云师傅和其弟子都是学士出身,除了扫院子,值门岗,端茶倒水以外,多半都是在右舍内钻研或探讨佛经。得海师傅和他的徒弟,主要是种菜,浇水,做饭,厨房的上上下下都是他们在打理,而他的弟子多是农民,这是活儿对他们来说是正合适的。得石师傅的弟子,可都是一帮想学武的青年,尤其是有几个想要往影视圈发展的僧人正在拼命练习武术基本功,而教武的得石师傅,也不用说那么多话,每天早起带着他们挑水劈柴,然后上午练功,下午满山捡石头,晚上回来打坐。基本上都是大量练体力的活儿。这三位师傅我大多都是理解的,毕竟僧人的修行都是要劳其筋骨的。唯独这得松师傅总是那么例外,他的徒弟可都是进寺就被抢先挖走的,这里面的人十分混杂,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按照得松师傅的话,叫潜力股。这里面有大公司的老板,信佛信的不得了的,也有一些被佛祖所救的有缘人。这些修行的人在入寺庙之前,得松师傅总是第一个接待他们的人,而询问他们的简历,并且分析他们赚钱的能力也是得松师傅所擅长的。他的弟子所修行的方式也不一般。他们并不常在寺庙里,但是他们却是支撑着寺庙的大部分经济来源,包括得松师傅在内,都是靠着这些额外的劳动工资来对寺内的各种开销进行补助的。不然这些和尚哪里来的米和面可吃呢?
法浩一边向我讲解,一边带领我参观这寺庙以及带我熟悉这周围的地形。上午我们走了一趟水井,按照我的步速竟然走了整整三个小时,而法浩说,他们打水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的。下午,我们总算歇歇脚,开始看看这寺庙的周围,包括藏经阁,发电室,茅厕这些的地方都让我熟悉了一边。当天色再一次暗淡下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左舍,一进左舍我便直勾勾的看向那镇妖塔。奇怪了,明明在后舍的时候毫无感觉为何此时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召唤我一样,我的两条腿仿佛不停使唤的向那边走去。法浩一边喊我,一边跟了上来,当我走到左舍和后院之间的小门时,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此刻,一个胡须灰白的老者,带着一定佛陀帽,满脸不悦的挡在了我的面前。我被他这一挡,才回过神来,双腿也终于停下了。那老者的禅杖一杵地,我全身都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刚才近在眼前的宝塔此刻又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
法浩走过来,神色慌张的连忙对那老者说道:“心远护法,是我没有拉住他,您要罚就罚我吧。”心远大师在我身边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看了我一遍,说道:“此处不得入内。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塔是进不去的。”
我心想我是来采访的,好歹也要看一下,你这说不让进就不让进,那我还怎么写稿子啊。但是此塔也让我心中有些畏惧,老鬼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听的,所以我也不莽撞的说出那些话,只道:“我就是想稍微近一点看一下,这塔为什么进不去啊?”
心远护法似乎并不想搭理我,带着“和你这种人说话就是浪费时间”的口气说道:“请离开。”
我看他年纪也在六十左右,一大把年纪也实在不值得我和他争辩,便不打算与他理论。既然是禁止不让进的,那便多说无益。于是我便拜别了这位大师,而心中也对着镇妖塔暗暗起疑。真的有这么神?里面全都是妖怪。这件事要是搁在三个月前,我指定不会相信,可能趁着半夜就爬进去一探究竟了。可是最近鬼见多了,这种离奇的事也就显得容易理解了。
法浩见我一个人在那里苦思冥想,便上前问道:“您是在想什么呢?难道还想进这破塔不成。”
我问道:“你们可曾有人进去过?这里面真的有妖怪吗?”
法浩说道:“有没有妖怪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是没人进的去的。”他说的如此坚决,反而引起了我的怀疑,我立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他笑道,偷偷的伏在我耳边说道:“我们偷偷的翻墙进去看过,这塔之所以不可能有人进去,是因为根本没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