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小饭馆拥有了一批忠实的客人。他们每日必是准时准点过来用餐。

其中有几位客人尤是引起了我的关注。他们一行七人分两桌落座。与其他同桌用餐的客人不同,他们彼此之间全无半分交流。

这日,我正在后厨忙碌,小瑚悄声对我说:“瞧,那群聋哑人又来了。”

我抬头向外望去,正正与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公子撞了视线。

他略一愣怔,继而咧嘴笑开了:“老板,还是往常的几样小菜,速速上来。”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原来,他们不是聋哑人?

“好嘞!”

小瑚一声应承,回眸递给我一个调皮捣蛋的笑。

我为他们上菜之时,仍是那位公子将我叫住,“听老板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倒像是……”

“我是邺蜀人士。”

“哎呀,真是巧了,我等也是邺蜀人士,前来经商的。”

我颔首应承道:“幸会!”

“姑娘,可否借一步讲话?”一位女子望向我,用手指了指腹部,面露难色。

应是来了月事,我了然,继而点了点头,引她往后院茅房走去。

那女子是自来熟,她往返这一路,皆将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之上,一声声妹妹叫得分外可亲。

走回后厨,再远远望他们一眼,但见他们无论男女皆是统一的服饰:通体墨色大袍,只在胸间零星点缀着几朵银色线条。

我隐隐有些疑惑:不管从穿着还是气质来看,他们皆不像是经商之人呢!

此后数日,我再未见过那些人。

这日我正在后厨忙碌,一阵剧烈的疼痛突如而至。好似是被狠狠捅了数刀之多,我抽搐得满地打滚,从未有过的狼狈!

珊瑚兄妹焦虑得不行,他们将镇上的郎中逐个请来,最后皆是无果而终。

最后离去的郎中摇头叹息:“这姑娘许是中了邪,得去请萨满跳上一跳。”

我无语,有气无力地怼他:“不如请郎中您在我身边跳上一跳?”

萨满没有请来,我的疼痛却莫名地消失了。

兄妹俩面面相觑,“敢情省姐姐适才果真是中了邪?”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中了邪,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莫名地悬着、揪着,那疼痛、焦虑的情绪将我整个人压得无法喘息。

是日,我偶然间听到了一个令我心惊肉跳的消息:

岐国君王近日遭遇刺杀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苏言尘?怎么会!我要去见他,立刻,马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正准备拦下一匹马,却听那人又慢悠悠地说道: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幸得一神医相助,据说现已痊愈。”

我长舒一口气。

依稀想起几日前那阵莫名而至的疼痛,不由地疑惑:这可是我与苏言尘之间的心电感应?

只是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却让我的心绪再次愁结起来。

“据说救了陛下的神医正是那灵物之主绡姑。绡姑可真是了不起,她既能上战场杀敌,又能治病救人,真乃奇女子也!”

“久闻绡姑大名,只求他日能有幸一睹芳容。我猜想那幕离之下的容颜定足以倾倒众生。”

“很多人都见到了绡姑的真容!据说她时常着一身月白色纱裙,那模样如桃花般娇俏可人,那气质飘逸如天上仙子。确确是一位百年难遇的美人!”

原来是林阁主!

她终是取代了我!我与她的纠缠好似愈来愈深,她变成了我?而我又变成了她?我一声苦笑。

我们的小饭馆生意很稳定,来自赌场的进账也很稳定。

我于每个月的月末准时去赌场收账。由于长安女侠的名头实在是被炒得太过神乎其神,于是,小镇内外乌央乌央的慕名者每个月的月末便提前蹲守在赌场内外。

本女侠的芳容岂能容他人轻易看了去?

我每一次去赌场必是戴着幕离,名人嘛,主打的便是一个神秘兮兮。神秘感营造得愈好,追捧者的黏性便愈高。

是日,往常安静的小镇莫名沸腾起来,我望着街上的热闹景象暗自纳闷。辰时,越来越多的人们争相涌向街头载歌载舞、乐不自胜。

“他们在庆祝什么?”

正在擦拭桌面的小瑚略一停顿,“据说昨日是国君的生辰。”

苏言尘的生辰?我愣了。苏言尘的生辰我向来是不知道的……他今年应是二十四岁?

“往年民间也是这般庆祝国君的生辰吗?且,既然是昨日的生辰为何于今日来庆祝?”

店里唯一的一名客人回过身来,热情地讲解开来:“姑娘有所不知,这岐国历代国君皆活不过二十五岁,昨日陛下安稳度过了他二十五岁的生辰,确确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

二十五岁?

小瑚嘟囔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位客人面露不悦,“你这小童不可乱讲话的!当今陛下是一代圣主,他的康健于百姓是一桩幸事!”

小瑚忿忿地冷哼一声转身往后厨走去。

客人摇头,“真是童言无忌,若非陛下宅心仁厚,那些终日里对陛下恶语相向之人都得死上好多遍了!”

我默默走向门口,望着天空,遥遥地为他送上一句祝福:“苏言尘,往后余生皆要快乐!”

当夜,我再次梦到了那片忽红忽黑的烟雾,那一张好似蒙泓的脸朗声笑道:“孤要逆天改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是日,我来到赌场。

赌场胖老板对我的恭维之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女侠,咱们这个月的进账又翻了数倍。要不要考虑开个分场?照目前这个趋势用不了一年咱们的生意将在骊国,不,在整个岐国如火如荼,遍地开花。”

胖老板眉飞色舞地畅想着将来,而我却已暗自计划着离开。

待我为那兄妹俩攒够了银两,我便离开这个地方。若是去了下一个地方,我定要低调些,再低调些。

我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自己因一时的高调将要引火上身。那火苗许是就藏在不远的暗处。

我环视赌场里乌压压的人群。一道目光冷森森地向我射来,我向那目光看去,他却已隐没于人海。

我得离开,就在今夜!

除了一些简单的盘缠,我把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银两统统留给了珊瑚兄妹。

“总共三百两银子,够你们花好久好久,我都帮你们存在银铺了,”我望着珊瑚兄妹,目光柔和,“你们尚且年幼,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且不可显富露财,且不可铺张浪费,且不可负重而行。”

最后的那句话我是重点说于小瑚听的,我原想在来日方长中对他潜移默化,如今我们之间的告别不期而至,惟愿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把他以后的人生之路走得平坦、平静。

兄妹俩哭成了泪人,“省姐姐你不要走好吗?”

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姐姐会回来看你们,看你们成家立业,看你们快乐幸福!”

临出门时,小瑚冲过来抱住我,“省姐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我俯下身体,凑近他。

“即使姐姐真的是那个灵物之主,我也绝对不会杀姐姐,我只会全力保护姐姐。”

我望着他,泪眼模糊,“可是你的真心话?”

小瑚坚定地点了点头,“绝对的真心!”

踏入夜幕的一瞬,我擦了把泪水,欣慰地笑了。

我与珊瑚兄妹共同生活了两个月零二十日,这是我这一生最平静的时光。

我已有预感,接下来的路将会愈发的坎坷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