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些失神地望着胤禛那笃定且淡定的双眸,问:“你就是董夏林的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快,跟我去验血配型。”

蓦地,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林晨辉,突然牢牢地抓住了胤禛的手腕,他洁白的皓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那干涩的薄唇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他方才张口道:“你,救不了她。”

“什么!”胤禛身后的曹姓医生,猛地拨开了他的手,语气极重地说,“晨辉,你别添乱了,亲兄妹之间配型成功的几率极高,你再这样是要延误治疗时机的。”

林晨辉在心里下了极大的决心,他缓缓地抬起头,不露痕迹地将唇上的血迹舔去,诚恳地望着曹医生,认真地说:“只有带我去配型,才会成功,才能救她。”

语毕,林晨辉一把抓住胤禛的手说:“我知道这一切很荒唐,但是我必须要说出真相——我和夏林才是亲姐弟,我们都是我父亲林海的孩子。事到如今,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姐姐了,她现在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一切说来话长,现在,我只求你能不能先什么都不要问,只要帮我,让我用你的名义救她,因为我必须要救她……”说着,林晨辉滑落在了胤禛的脚边,双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弱弱地拽着他的手,无力地晃着。

胤禛虽然也茫然,但他认为应该相信林晨辉的话,他缓缓地俯下身子,将林晨辉扶起,并扭头,坚定地对医生说:“把我们的都拿给她用吧,只要能救活她。”

曹医生愣住了,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的情况。想到病**的夏林,曹医生本能的甩甩头,也不再追问些什么了,索性一手一个,把林晨辉和胤禛都拖进了抽血室。抽血前,曹医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胤禛说:基本上,只有亲兄妹的肝源才能用。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两人的血都抽,但也只能是,谁的能配上就用谁的。如果不管亲疏,乱用一气,只会害死夏林……

抽血室中,黑红的静脉血缓缓地流入真空采血器里。稍后,胤禛和林晨辉各自用棉球压着肘上的采血点,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医院走廊上,各自心事,相对无言。

不久,曹医生拿了检查结果出来,他神情严肃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孤儿,没想到这次你竟然救了你的亲姐姐……哎,去准备一下吧,三小时后手术,供肝者的风险什么的,你应该都清楚吧。”

胤禛凝视曹医生注视着林晨辉的眼神,心中已然一片明朗,虽然他不知道医生是用来什么方式来验明了夏林他们姐弟倆的正身。但是,曹医生说了只有嫡亲的兄弟姐妹之间的配型才可能达到八成以上的相似程度,已经充分地证明了林晨辉真的是夏林的亲弟弟!

林晨辉对于这个检查结果并不意外,如果他的配型和夏林的不符那才是真正的意外。他冲着曹医生默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开,预备先去休息三小时,以保证手术顺利进行。

胤禛突然出声唤住他离去的脚步,问:“你会等她醒来吗?”

林晨辉瘦高的身影并没有移动,他凄凄的声音随着走廊

上贯穿而过的风,送到胤禛的耳中:“对不起,我只能救她,却不能亲口告诉她真相,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随意。”说完,他缓缓地走出了胤禛的视线,没有停滞,也没有回头。

董振华,董夏芷,钱薇雨,方凯睿,司空亚一个不少全部飞来了非洲。可是,当他们的飞机降落时,林晨辉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手术成功了,林晨辉躺在**,虚弱地要求曹医生把他从后门推出去,又把胤禛推进来。所以,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夏林本人,都以为冒着生命危险割了三之分的肝救夏林的人是胤禛。

林晨辉消失了,据说是提前回国了。

夏林苏醒后见到胤禛的第一眼,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复杂而又深不见底。所以,那个贴着她喊“娘”的男孩,不过是南柯一梦吗?

夏林的身体开始渐渐复原,人也慢慢变得一天比一天清醒。躺在病**,走在屋檐下,非洲的天空还是一样带着原始的自然之美,但是夏林好像再也找不回那种放松的情绪。她想起了林晨辉,她甚至打电话去问上官倩雪,只是,他好像也随着那段轻松快乐的时光一起消失了。

可以开始散步后,每到一处,她都会想起胤禛那个巨婴。这一切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但是却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每次,她思念他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摸上腹部的伤口,那里温热的脉动清晰地提醒着她:你和他是血脉相通的亲兄妹,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如果仅仅是柏拉图的精神之恋,你又能随他回到三百年前的大清去吗?

真相似乎又要再一次被人们所掩藏。

但,这次好像不同,因为,有人似乎对挖掘真相产生了一些兴趣。先是,董振华听到自己的儿子“董冬相”成功地把肝割给夏林,却没有产生任何的排斥反应之后,他身形一颤,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二十多年前,夏林的母亲夏璨宇一直坚持夏林和夏芷都是董振华的亲骨肉,但是董振华心里很清楚,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把夏林和夏芷姐妹俩拉去验血,是因为他曾经深深地爱过夏璨宇,他不想伤害这份一生仅有一次的爱情。

如果说夏芷的身世还需要董振华专门去抽一次血化验个DNA的话,夏林的身世在董振华看来无疑是毫无悬念的,这只是一个事实,不管他愿不愿意去对外人宣布,在他内心深处从来没有认为夏林是自己的亲骨肉,这点无须验证。

所以,董振华甚至没有等到夏林病愈出院就迫不及待地先行一步回国了,冥冥之中,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要确认的是,林海是不是还活着?

非洲的草原一望无垠,浓烈的风吹过草长的大地,追走了天上的浮云,大自然的美丽在于它的瞬息万变。

人也是一样,变化仅在一瞬间。董振华来了又走了,司空亚本意是来见胤禛的,但是曹医生一直以患者在重症监护室为由,不让她探视。方凯睿千里迢迢地赶来,一心只想留下来陪着夏林,但是,每次当他看到夏林那客气又疏远的笑容时,心里都会跟针扎一般难受。最后,连夏芷

都闹着要跟凯瑞哥哥回去,因为她受不了非洲的蚊子,显然她的智力还不到能理解一切生离死别的程度,又或许是夏林离开的这四个月多月的时间里,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没有姐姐照顾的日子。

浩浩****的一行人跟草原上的一阵风一般刮过,不留痕迹。只剩下钱薇雨天天跟在夏林屁股后面一边陪着她恢复身体,一边兴奋地说大学里每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很多都是她在邮件里提到过的,但是她还是兴趣不减。除了这个,钱薇雨还有一个独特的乐趣,那就是乐此不疲地比较着医院里相对原始的各种设备,然后再用她的微博津津乐道地直播给国内的朋友们看。

跟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夏林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但精神上却久久地缓不过来,她时常会梦到自己的小时候,梦到董家的花园,梦到妈妈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在一个雨夜冲出门去。在她模糊的记忆中,那个男孩好像曾经跟她朝夕相处,然后又突然之间不见了。

午夜梦回,每每被噩梦惊醒的夏林多么希望一睁眼能看到他,能摸到他刚剪过的带着许多碎发的头顶,能听他萌萌地叫上一句“娘”。可是,哪怕是在梦里,他都吝啬的从来不肯光顾。

衰鬼,你去哪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在那间空病房里?

诚然,胤禛早就离开了医院,他去找林晨辉了,因为他从曹医生口中得知作为真正的捐肝者,林晨辉那样匆忙的离开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深夜,胤禛来到埃蒙德的小诊所,轻轻地叩响那扇门。憨厚的埃蒙德一开门见到胤禛的刹那,便心慌焦急地将针剂藏在身后,不打自招地说:“我没有在接诊任何病人。”

胤禛浅笑着指指埃蒙德身后的诊室,说:“是在给林晨辉诊治吧,不然,怎么这么晚了还留在诊所里不走呢?”

埃蒙德擦了一把汗,布满褶子的苍白脸上显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说:“我是一个诚实的基督徒,主啊,请原谅窝。现在,我没有办法再撒谎了。正好你来了,快来帮我。”说着,老埃蒙德拉着胤禛快步走进诊疗室。

灯火通明的诊疗室内,林晨辉面色灰白地躺在**,那雪白的被单上印着一滩骇人的血迹。

“他是动完手术自己到我的诊所来的,我真的佩服他,竟然能忍着剧痛步行了整整六公里。”埃蒙德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感慨道,“你赶紧帮我把他抬到担架上去,我们必须现在把他送到医院去,不然会出人命的。”

林晨辉躺在**,眼睛勉强能睁开一条缝,他虚弱地说:“不,我不能去那家医院。”

埃蒙德拿起一旁的毛巾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无奈地冲胤禛摊摊手,说:“年轻人,你来说服他吧,这个孩子实在固执的让我难受。”

胤禛皱着眉看着林晨辉,想了想,遂问:“埃蒙德,你现在能帮我联系一架私人飞机吗?我要把他连夜带回中国去。”

埃蒙德微秃的脑袋上晶莹透亮的白发一颤,沉思片刻后,他黄色的扫帚眉一抖,说:“当然,我有个伙计有架小飞机,我想今晚可以找他帮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