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笼罩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情绪,她也不是一尊活菩萨,可以做到全无爱欲,慕谙尘一番动作已经只差最后一步,她又怎么会毫无感觉。
更何况,他们是早就有过的。
只是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理智永远胜过欲望。
手上的力气渐渐放松,她松开了慕谙尘的脖子,穿好里衣,离开了他的身体。
“你走吧。”
梅引下床,正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锦裙,衣衫一角突然被慕谙尘拽住,她猛然回头,竟见到慕谙尘双膝跪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力地攥着她的衣服。
察觉到她的目光,慕谙尘抬头,眼眶中的泪珠砸落下来,他眼中全无爱欲,却满是渴求,“你并非不喜欢,对不对?”
“你知道你在求什么吗,慕谙尘。”
手指试图顺着梅引的衣服再往上攀,可他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根本就起不来身,“你不肯喜欢我,能有这些,也是好的。”
“便如同那日在草屋中一般,你只把我当做一件物品,用来若算顺手,可不可以,就别再厌恶我。”
梅引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如何不知,慕谙尘自幼缺爱,也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
所以一再向她求欢,希冀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她的感情,哪怕这全然是一场自欺。
她蹲下身来,握住慕谙尘那只冰凉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喜欢你,你还是要强求吗?”
“是。”
梅引像是忽然被他眼中病态的渴求击中,低下头去缓了半晌,轻轻把慕谙尘的头揽进怀里。
“我方才是骗你的。”
“什么?”
“我是在意你,才会救你。”
慕谙尘脑中訇然一声,推开梅引揽在他头上的手,抓住她的手臂,声音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不骗我,昭铎,你不骗我……”
“是,我不骗你,更从未厌恶过你。”
“昭铎……”
他眼中泪珠一滴滴砸落下来,梅引捧住他的脸,指腹轻柔地擦拭,“我从未把你当做什么物件,那次也是身处险境,最下之策。无论于我而言你是怎样的存在,你都先是你自己。明白吗,慕谙尘。”
他浑身都在颤抖,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眼眸中似是而非的渴望渐渐消逝,反而有几分孩童般的懵懂。
梅引扶他起来,坐在**,为他系上了腰间锦带,收敛了眼眸中的怜惜,正了正神色,道:“我今日甚是不愿,你也不该强求。我知道你在意我,可在意一个人,就不该强迫她做任何事。今夜之事,下不为例。”
慕谙尘自知有错,低下头去,眼中的光芒熄灭一瞬,可忽而又抬起头来,冲梅引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昭铎姐姐。”
梅引听见他这样叫她,虽有些不舒服,张了张口,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你今夜喝了太多酒,先回房间去吧,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一碗醒酒汤过去。”
她帮慕谙尘整理了两下衣襟,等着他离开,可他却坐在那里,并不动弹。
“你……”
“我想留下来,昭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引,“就只是留下来,好不好?”
梅引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那你先睡下吧,我去让人熬醒酒汤。”
她正要起身,手却突然被慕谙尘摁住,“我没有醉。”
“你没有醉?”梅引一时觉得好笑,他今夜一会儿要对她用强,一会儿又要求她怜爱,如今更是像个孩子般,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不是喝醉了是什么?
“我真的没喝醉……”他赌气似的反驳,躺在**,背过了身去,“我不看你,只要你不走就好了。”
不看她?梅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仅剩的里衣,脸上蓦地一片绯红,该看的方才他早都看了,这样一个不守规矩不怕死的人,这会子装什么乖。
她借着月色,坐在床头看了慕谙尘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沉稳,今夜从梅引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爱惜,应该会有一场好眠。
慕谙尘的心,她已有七分懂得,细想起来,如今她最不懂得的人,竟是她自己。
她既做不到全然放下盔甲,重新爱上一个人,也做不到对于慕谙尘的爱意无动于衷,两难之间,难以求全。
外头的天已经在一点点亮起来,实在太晚了,她在慕谙尘身边躺下,合眼睡去。
梅引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巳时,朦胧之中,似乎有人把她揽进了怀里,试探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慕谙尘一双含笑的眸子。
这人真是……昨夜的事全当没发生过吗,还能这样自在。
“你不是说不看我。”
梅引眨了眨眼睛,躲开慕谙尘的眼眸,从他怀中起身。
身边的人轻笑出声,“我只是看你的眼睛,又不是旁的,有什么好害臊。”
梅引一双嘴唇开开合合了许久,想要辩驳,确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更像害臊,只好作罢,自顾自走到柜子前去挑衣裳。
“昨夜是我喝醉了,对不起。”
身后传来慕谙尘难得正经的声音,梅引随手取了一件桃花云雾衫套在身上。
“你昨夜……”
“昨夜你……”
他二人同时开口,梅引垂首笑了笑,转过身去看着慕谙尘,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我从不诓人,昨夜的话都是真的,你无需再问。”
“我……我知道。”慕谙尘的心思被她猜中,慌忙低头,躲闪着梅引的目光,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要找补,“我不是问这个,我……我是问你的计划,对付那些水寇,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也该告诉我。”
梅引的嘴角绽开盈盈笑意,在桌前坐下,“你也总算是知道该做些正事了。”
她收敛了神色,徐徐开口,“大约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我去街上走动,或是他们夜里找上门来,总会把我带进贼窝里去。”
感受到慕谙尘不大放心的目光,梅引低了低头,接着说道:“等到我被带走之后,五日为期。五日之后,我会以白色花筒为号。”
“若是一簇烟火,则是有把握一举拿下,你带人闯进来便是,沈家军见了烟火,自会听你吩咐。”
“若是两簇,则按兵不动,另寻他法。我自会找机会逃离,你也无需担心。”
屋子里安静半晌,慕谙尘拧紧了眉毛看着她,这便是她的计划,这样草率不周?
她便这样自信,自信到连退路都不留?
“那若是,没有烟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