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民女不愿,即便民女愿意我薛家那惨死的三百一十二口也不会愿意的。”

皇上并不说话,他似乎在沉思什么。

“民女今日敲登闻鼓,城中百姓都已看到,即便皇上想要民女回去彼此相安无事,怕是也要给这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皇上被气的大喊了一声,“放肆!朕需要给天下什么交代?薛飞虎通敌叛国铁证如山,那是先皇亲自审的,你如今借着成亲的时机跑到宫门前敲登闻鼓,惹得这么多百姓前来围观,现在镐京城的大街小巷怕是已经传遍了,你的目的何在朕很清楚,不过是想借着百姓给朕施压而已。”

芸在本来跪在地上,她听到皇上这么说,反而挺直了脊背直直地看着皇上。

“薛家满门不过只剩下民女一个孤女,民女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借了百姓的势,让皇上重查此案。”

他刚才并未看清芸在的相貌,如今她扬起脸来,他才看得真真切切,她长得极像她的父亲——威武将军薛飞虎。

皇上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那是他还不过是个不得势的皇子,有次薛将军遇到其他的皇子欺负他,还出言阻止替他解围。

是他最先发现的燕之行与二皇子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燕家一直备受读书人推崇,在朝中地位极高是真正的清贵。

如果二皇子与燕家有了姻亲,那他便彻底从这场夺嫡之争中出局了。

他急急忙忙将此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就派着宁枫去寻燕家的错处,但是燕家谨慎又从不涉党争,想要找出能打击燕氏一族的错处几乎不可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传言燕家的公子燕行之去了边境,燕家与薛家一直交好,燕家的错处虽然不好寻,但是薛家常年镇守边境,手里有兵权本来就得皇上忌惮,寻个错处并不难,他与太后稍提,太后便也动了此心思。

只是他原本想的是薛家犯错,燕家必然会帮着向皇上求情,皇上早已经忌惮薛家,必然也会因此厌恶燕家,那么二皇子也就失去了这一个强大的助力。

但是他没有想到宁枫呈上来的折子,是说薛家与燕家勾结通敌叛国,这不但是死罪,还是灭全族的罪。

宁枫手里的证据是薛飞虎与敌军统领的书信来往,他看过那信上的笔迹确实是薛飞虎的无疑,但是要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让他没想到的是先皇居然就那么信了,现在想来或许宁枫地举动正中了先皇的心思,想来先皇早就想收回薛家手里的兵权。

“皇上,民女这里有宁枫与敌军统领来往的书信,不仅如此,信中还写了他如何与敌军统领设计陷害我父亲。”

“通敌叛国的本来是他,他怕被人发现,便来了个移花接木将罪名生生地扣在了我父亲的头上。”

皇上看着台下跪着的少女,她眼神坚定,说的不似有假。

他示意小太监将信件呈了上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确实是宁枫的笔迹。

他一时间失笑,这就像一个轮回一样,当年是宁枫找人模仿了薛飞虎的笔记,伪造了书信,如今造假的人变成了薛飞虎的女儿,她也拿着伪造的信件来状告宁枫。

此刻他便真正的知道了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甚至不能问这封书信是哪里来的,因为当年先皇就没有问,罪名就那么匆匆的定下了。

大殿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宁二很清楚的知道这封通敌的信是假的,他也知道这一定是芸在伪造的,颜华曾经跟他说过,芸在在家里日日的练字,不知何故写完了便又都毁了。

他当时也只以为她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现在回头想芸在每一步都是打算好的,她心里知道她父亲的事与当今圣上脱不了关系,变想着借着成亲的时机生事。

自从进了皇上的御书房,芸在没有再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恨她,还是同情她。

他的父亲陷害她的父亲,如今她又反过来陷害他的父亲。

他内心苦涩,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纠葛啊!

皇上将那信件扔在桌子上,“那你到底想如何?”

“皇上不应该问民女想如何,应该问问大盛的律法对于通敌叛国的人应该如何处置才是。”

皇上冷笑一声,“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书信是怎么回事,你是有了天大的胆子,居然敢拿着这假的东西到朕的面前来。”

芸在也淡淡一笑,“民女只是想问问皇上,将我薛家定死的那封信难道先皇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如今皇上到底质疑的是我的信件?还是当年先皇的审判方法?”

他太久没有碰到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了,他不怒反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拿着这样一封假信就敢来要挟朕,你信不信,朕随便一个罪名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芸在也不惧怕,她浅浅一笑,“民女自然信,皇家的天威我们薛家都是见识过的,只是皇上你要如何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她看一眼被丢在书桌上的信件,“皇上案子上的信件,怕是如今百姓的手里也已经有了。”

即便是一向沉稳的皇上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东西你都敢去印刷散播!”

“皇上,不是民女的胆子大,是我薛家的冤屈比天大,上天让我侥幸逃脱一命,我总要为薛家做点什么,为这天下的公道做点什么。”

她继续道,“我父亲生前是堂堂的威武将军,他十五岁就去了边关,长年累月的待在那苦寒之地,我母亲这些年也一次都没有回过镐京,我五个哥哥从小就被扔在军营之中,与那些士兵同吃同住,上阵杀敌从未退缩,官宦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是无论是我父亲,我母亲,还是我哥哥嫂嫂以及我那些年幼的侄儿侄女,从未有过一丝抱怨。”

“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坚守着我大盛国的边境,可是皇上,他们没有死在敌军的手里,没有死在战场之上,而是死在了阴谋诡计里,死在了一场根本与他们无关的争夺里,那一刀刀砍下去的不仅是我薛家人的人头,还有边境那些驻扎的将士们的爱国之心。”

芸在厉声的质问在整个大殿里回响,宁二知道她此次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坐在书桌后的皇上,缓缓起身,将那扔在桌子上的信件又重新拿起来,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想要个怎样的公道?”

“血债总要血来偿,皇上你说是不是?”

皇上又深深看了芸在一眼,想了片刻,“福全,你把她带下去,找个地方先安置着,朕要再审一审宁枫,”

又对着宁二道,“你也留下来,看看你父亲如何说。”

芸在也不停留起身随着福全出去。

“芸在!”

宁二急急的唤了她一声,他甚至忘了这里是皇上的御书房。

“宁公子,你我之间纠缠太多,难以论出对错,今日便在这里做个了断,从此以后再无关系,你我生死各有天命,从此互不相关。”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终究已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