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母,自己的儿子自己又怎会不了解,倘若能拦得住他,也就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了。眼下能做的,亦只有默默地祈求儿子平安无事了。

不过,他这个儿子确不是个简单的人,正如他的名字,静水流深,表面上的他斯斯文文,似乎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儒生,可事实上,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谁也不可估量。最起码,虎父无犬子,就凭他是他苏启明的儿子,就不会差到哪儿去。

夫妇俩亲自将儿子送到了大门口,千叮万嘱,让他诸小心,不管怎么样,有什么困难都要及时告诉家里,家里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与此同时,苏静深已经让洋行的帐房,准备了一笔重金作为厚礼,他要让对方知道他苏家的实力。

车子刚开出大院儿,苏静深便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影立在路中间,车子渐行渐近,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柳曼梨,

“停车。”他立马让司机停了车,并匆忙下了车,“曼梨?你找我?”

柳曼梨红着眼眶,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苏老师,我终于等到你了,告诉我,清怡怎么样了,她是生是死,她还好吗?”她情绪有些激动道,“我也是听洋行里的人说,才知道你们出事了,我好担心好担心。”

苏静深见证过她们的姐妹情深,他看到过杜清怡是怎样不顾危险救柳曼梨,也知道上次柳曼梨身陷青楼,是杜清怡报的信儿,他知道对于独生女的杜清怡来说,这份友谊来得有多珍贵。这个世上,所有东西所有事物都可以衡量,唯独感情这东西无法衡量。

他能体会到柳曼梨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到苏家洋行做事这么久,从未来他们家找过她,这还是第一次,就知道她有多担心清怡了。

“她很好,她没事,而且,我也不会让她有事的。”苏静深微微抬手扶着她的肩头,眸光诚恳而坚定。

“可是苏老师,我,我还是好担心清怡,我,我能见见她吗?”柳曼梨神色忧重,眸光楚楚。

苏静深微怔,继而面露难色,

“现在不太方便,等我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你们想怎么见面就怎么见面。”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越少人知道清怡的处境越好。

“苏老师,您,您是不放心我吗?”柳曼梨眉心微蹙,“我跟清怡亲如姐妹,你放心,我决不会做半点儿对她不利的事。”一个人一旦因爱生恨,那将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就是如此吧。

现在的柳曼梨说谎就像喝水一样自然,演技与胡云飞简直不相上下。

原本,对于柳曼梨的真情流露,苏静深是毫无怀疑的,可正是她的过于表现与“不打自招”引起了他的疑心。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苏静深由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对杜清怡的关心,以及她们的姐妹情深。他不让她见清怡,完全是出于大局考虑,可是她却反问他是不是因为不放心她?她能问出这样的话,听起来实在别扭。

再者,如果她真的关心清怡,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

“曼梨,你先回家,我今晚还有很重的事。”如若她真的别有用心,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耽务下去了。

说罢,苏静深便匆匆上了车,扬尘而去。

看着苏静深飞驰而去的车子,柳曼梨气得直跺脚……

天星楼,上包雅间。

看着呼呼大睡的王顺,胡云飞眯了眯双眼,

“好好地看着这位爷。”

九华楼,这不是苏家的茶楼吗?安排在这里,应该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吧。

虽然不知道霍起山要在这里见什么人,也不知道他要跟这个人谈什么,但是,只要知道在九华楼,这就足够了。

交待完一切,胡云飞便匆匆离开了天星楼,直奔九华楼。

“还没找到师爷吗?”景山露的别墅里,严震虎正急得团团转。

这个王顺,一向做事都很靠谱的,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给忘记了,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禀严副官,还没找到。”

“行了,不等他了,我们直接去。”严震虎甚至是恼火,负手踱出了房间。

晚七时,九华楼的松月轩里,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几只精致的汝窑耳杯,旁侧摆着一只莲台香炉,淡淡的苏合香轻烟袅袅。一切准备就绪,却不见宾客至。

“少爷,不见严震虎的师爷,也不见严震虎到。”苏静深先一步候在了隔壁房间,却一等再等,无任何动静。

难道说他另有后路,不想跟他合作?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刚说完,忽听外面有断断续续的人声,

“严爷请。”

好像是严震虎来了,苏静深眉心一紧,

“交待下去,好好侍候着,我待儿就去。”

“是,少爷。”

待严震虎走进松月轩一瞧,人影儿没一个,

“嗯?人呢?还是让客等?”他不由大为关火。“一点儿诚意也没有,还谈什么事!”说罢,他便要走。

“哎,严爷怎么说我们少爷没诚意呢?您先坐下看看再说。”店小二边说边将严震虎扶坐在了桌前,“清荷,”他冲着一旁的丫头叫了一声,那丫头会意,走到身后的桌案边,桌案上有一块儿红布盖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红布下的托盘,转身朝他们走来,并将东西放在了严震虎的面前,

“严爷,您看看,算不算有诚意?”

严震虎斜视了一眼身侧的手下,他的手下忙上前揭开了那块儿红布。刹那,金光闪闪的光芒闪着他们的眼睛,严震虎跟他的手下着实吃了一惊,

“这是……”

“我们少爷的一点儿心意。”

“无功不受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我不能收。”严震虎甚是谨慎。

“哈哈,”就在此时,苏静深推门而入,“受得,怎会受不得?这是我给严爷您的见面礼。”他边说边坐在了严震虎的对面,“严爷能来,是我苏静深的荣幸,这点小意思,不曾敬意。”

“呵呵,有钱少爷果然不一样,出手就是阔绰。”严震虎冲着手下招了招手,“那严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看来,他是高估了这个严震虎,他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见面礼,想来,他并没有什么后路。

他既是接受了他的见面礼,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说好商量了。

“小二,将九华楼的招牌酒,春露给我起两坛来。”苏静深豪爽道,“我要跟严爷先干三杯。”

须臾,两坛春露上了桌,苏静深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有些闲杂。

虽说他是这九华楼的少东家,可是在这里做事的,他也不能够认全,毕竟,他平日里很少来这里。

“你们都下去吧。”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眼严震虎,

“你们也都出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

很快,两人便遣散了屋里所有闲杂人等,正当两人要接着聊的时候,苏静深忽然发现墙角还有个人背对着身子,在温酒,

“哎,你,你也下去。”这人怎么像听不懂话似的,“这里不用你温酒了。”说着,他便欲起身将那小酒炉搬上桌。

那人忙头也不敢抬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哦,好,我这就出去。”他佝偻着身子,一身灰土卜卦,满脸络腮胡子,在九华楼里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或许是新来的吧。

苏静深并没有多想,毕竟,要想见他九华楼,是要经过严格审查,有什么劣迹的人是决对不会用的……

第二天一大早,胡云飞便匆匆来到了红花路柳家兄妹的公寓。

柳江去上工了,只有柳曼梨在家。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的柳曼梨心头一喜,忙去开了门,

“胡大哥,你终于来了。”她边说边将他让了进去,又是倒茶递水,又是削水果,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

“曼梨,你不用忙了,”就在柳曼梨经过胡云飞的身边时,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过来坐。”并轻轻一用力,柳曼梨顺势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胡云飞顿时呆了一下,要知道,他本想是让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就……也罢。“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柳曼梨知道他是为杜清怡的事而来,心中甚是不爽,

“胡大哥,我问你,”她忽然一改方才的殷勤嘴脸,撅着嘴,“你是不是真的想,想让清怡去自首?”

“怎么?”胡云飞愣了一下,继而扬了扬唇角,“你不忍心了?”就连胡云飞也不知道柳曼梨变了多少,虽然他知道她变了。

感情真的可以让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念之差,便会悔恨终生。

柳曼梨垂了垂眼帘,

“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也是好姐妹,若不是你我们现在依然是好姐妹,所以胡大哥你,已经对不起一个了,就不要再负,再负另一个了。”说着,她便轻轻推开他站了起来,走到屋子的另一端,背对着他。胡云飞讶异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从未许诺过她什么,也从未明示过什么,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