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扬起来的巴掌落了空。

戚飞燕身子深深地压下去,眼看着要在地上砸个窟窿,却在额头即将贴上地面那刻被及时定住。

江尹拿捏着戚飞燕的脖颈,继续斥道:“圣上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偏你不知好歹,还敢以性命做要挟。别以为你爹娘为国捐躯,你就胆敢恃宠而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说了新帝想说的,反而让新帝无话可说了。

众人听着江尹叱责戚飞燕,忍不住在心里点头,但不知为何又觉得哪里怪得很。

是啊,人家爹娘都为国捐躯了,丧期还没过,就逼着人家成婚,貌似是有点过分……

戚飞燕跪伏于地,听着哥哥的呵斥,只觉得后颈上的肉痒痒的。

以前她在外头闯了祸,被哥哥抓个现行的时候哥哥就喜欢这样捏住她的后颈肉,一路骂一路将她拎回家,回家的途中路过集市又会忍不住给她买冰糖葫芦。

这种有人骂着有人护着的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一滴泪,砸在地面上。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于是戚飞燕隐忍的抽泣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听得人于心不忍。

那可是戚飞燕啊!

平时只有她惹哭别人的份儿,可她居然,居然哭了!

可见真是将人欺负得狠了……

“父皇,儿臣觉得五小姐之请并非不可。既然她有报国心志,不如就成全她,叫她和三弟打一下试试。说不定不打不成交,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了呢。”

大皇子上前进言,其它皇子也纷纷附和。

江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说话,目光注视着地上那一小滩水渍,唇抿得紧。

新帝命戚飞燕起来,戚飞燕跪直身子,抹掉脸上泪痕,抬起头来。

她刚刚哭过,本就干净透白的容颜更添一份清丽,在大红色嫁衣的衬托下,竟有种视死如归般惊心动魄的美。

众人看着皆是一怔。

萧琅眉尾一挑。

总不能真的逼死了她……新帝微叹,终于松了口,允了戚飞燕和萧琅的赌注。

二人谢恩,其他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从西宫离开,新帝让江尹跟他回议政殿,还要听他和蔺远臣的奏报。

戚飞燕担忧哥哥的身体,偷偷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参丸。

“哥,撑得住吗?”

江尹将参丸咽下,脸色苍白,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对戚飞燕吩咐道:“你去大公主那把衣服换下来吧,瞧着怪刺眼的。”

戚飞燕点了点头,要不是还在宫里需要注重仪态,她早就将这身难看的嫁衣脱掉了。

江尹看到走出寝殿的萧琅,深邃的眼底流过一束幽光。

戚飞燕循着哥哥的目光转身,便看到并肩站在台阶之上的萧琅和戚嫣然,眸子一缩。

他们可真是般配啊。

狼心狗肺,一个赛一个的黑心肠。

萧琅从台阶上走下来,他戴着银色面具,仅有的那一只眼如狼似虎地盯着戚飞燕,“五小姐,三个月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戚飞燕眸底盛着冷厉,她不和他费口舌之争,只抬了抬手,拇指轻轻划动了一下脖颈。

一脸的肃杀。

萧琅怔了一下,既没想到戚飞燕敢在宫中对他一个皇子做这种大逆不道的动作,也不明白为何戚飞燕对他怀有这么深的敌意。

“飞燕,你这是做什么!”

萧琅还没急,戚嫣然先急了。

她整理好了衣衫和发髻,又恢复了戚家大小姐端庄娴静的姿态。

戚嫣然像护崽的母鸡一般挡在萧琅身前,教训戚飞燕:

“你有不满,冲我来便是,怎敢对殿下不敬?”

她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仰着下巴道:“君为天上月,妾如水中草,便是日后嫁入王府,成为殿下的妻妾,咱们也该低下身姿好好伺候夫君才是,这才是女子应有的姿态。”

戚飞燕听着这番教训,目露讥诮,“那是你的姿态,不是我的。”

雨刚停歇,空气中还透着些许凉意,但都不如戚飞燕的语气凉。

“虽一同长在戚家,但咱们从小被父母教的不一样,大姐姐熟读《女诫》、《内训》,在男人面前弯的下腰屈的下膝分的开腿,放低身段对你来说不难。可我从小长在军中,学的是《兵法》、《六韬》,我只知道人立于天地,靠的是铮铮傲骨和一双铁拳。”

“伺候人我不会,打架,你不会。谁比谁高贵?”

“……”

戚嫣然岂能听不出她的讽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方才在皇上面前戚飞燕踩她也就罢了,现在当着三皇子的面,戚嫣然岂能被她踩在头上?

“都是戚家女,本是同根生,五妹何苦这般疾言厉色,咄咄逼人?”

戚嫣然眼泪说落便落,转向萧琅,满脸委屈,柔柔弱弱道:“我只不过是一心想着服侍殿下,希望日后能够和妹妹和平共处罢了。”

她的善解人意和戚飞燕的嚣张跋扈形成鲜明对比。

萧琅将戚嫣然揽入怀中宽慰,冷冷看向戚飞燕,“嫣然是你大姐,哪怕她做了本宫侧室,那也在你之上,本宫绝容不得你对她不敬!”

戚飞燕听着这番狂语都想笑。

她还没嫁呢,他就着急摆谱了。

“三皇子容不得,又如何?”

见她一副浑然不惧、有恃无恐的样子,萧琅心头火起,伸手指着戚飞燕,冷声道:“这可是在皇宫,吾乃是皇子,你敢藐视皇威,信不信本宫掌你的嘴?”

戚飞燕秀眉一挑,“你试试。”

“你——”萧琅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掌刚扬起来,就听见一声低低沉沉的轻喝,“三殿下,慎行。”

萧琅手没有放下,冷冷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江尹。

“戚飞燕冒犯了本宫,我要掌她的嘴,江侍郎想拦不成?”

江尹拂了一下衣袖,淡淡道:“自然要拦。臣是出了名的护短,谁敢伤我妹妹一根汗毛,管他是谁,便是天王老子如来佛,我也容不得。”

他墨黑的眸子凉凉略过戚嫣然,看得她一阵瑟缩,不自觉地往萧琅身后退了半步。

江尹稳坐轮椅之中,纤长的手搭在膝盖之上,明明是孱弱病态的模样,气势却盛。

“殿下想动家妹,那便是剜我心头肉。我动不得殿下,便只好动一动你的心肝宝贝了。”

戚嫣然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