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臣有关。”

江尹一开口,新帝和戚飞燕齐齐朝他的方向看去。

“哥!”戚飞燕自己不害怕,大不了被皇上剥了身份和官职,反正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了不松口,皇上也不能杀了她。

可江尹一下子将事情揽了过去,戚飞燕当场被他惊出一头冷汗。

人人都有软肋,偏偏他们互为对方软肋。

江尹抬头,看向新帝,“不敢欺瞒圣上,小五前番下江南,为了治臣的腿疾,不惜闯入鬼门豁出性命取得了几棵还魂草。不知明王殿下从哪得到了消息,在小五回京途中派人去抢还魂草,那日其实除了云影,还魂草也被明王殿下夺去了两棵,此事一问昭阳公主便知。至于还魂草能否治眼疾,又是否与眼睛相冲,臣就不得而知了。”

新帝不知竟还有这种事,看向戚飞燕,戚飞燕也点了点头。

“幸亏我怕还魂草不够,多薅了几棵,不然哥哥不光治不了腿,连性命都难保。”

戚飞燕说起这事脸上还忿忿的,看得出对萧琅的不满。

新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起了先前戚家云影之事,那么重要的东西,萧琅都敢不管不顾地派人从他皇姐手中抢。

他知道老三的野心,曾几何时他也很欣赏他这份野心,可他心里很清楚,萧家的江山绝不能交到萧琅手中。

老三此人,性情暴戾,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一旦拥兵自重,便会生出更大的野心。

而他如果成为太子,坐上这个位置,只怕他的那些亲兄弟,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新帝看了看江尹和戚飞燕。

他心里清楚,江尹和戚飞燕都看不上老三,不和已久,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老三若成为储君,他们将来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平心而论,萧琅做的那些事,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说不出什么好来。

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颗心还是剜着似的疼。

新帝沉默半晌,又眯了眯眸,“你们的意思是,老三的死,和你们没关系,都是他咎由自取?”

此话一出,已经十分危险。

圣心莫测,圣威迫人,江尹和戚飞燕一时间都不敢再说话,同时低下了头。

皇权在上,臣子也好,百姓也好,都是蝼蚁。

这个道理,戚飞燕上一世便明白了。

不想让自己的命被别人攥在手里,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被随意摆弄,那便只能借力打力,顺势而为,让自己站上权力之巅,才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戚飞燕脊背暗暗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原以为自己不怕,可人在死亡面前,终究是恐惧的。

她感觉到一把铡刀就横在自己的后颈上,随时都能砍下来。

不光是她,还有哥哥。

如果皇上真要替他儿子报仇,赐她和哥哥一起下黄泉,于他们而言是否也是一种成全?

好在,这一世,两个人活是一起活,死也是一起死。

江尹静静地跪着,明明这么凶险的时刻,他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娘亲,娘亲走的时候他还小,可娘亲的音容相貌,他记得那么深刻,随着年日过去,越记越牢。

“江尹。”新帝忽然直呼他的名字,这也是为数不多几次,他唤他的名字。

江尹微微一怔,抬起头来,“臣在。”

新帝直视着他的眼眸,像是透过他的眉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她那样的高贵典雅,又那样倾国倾城。

愣神许久,新帝问江尹,“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臣,无话可说。”

江尹跪伏于地,扬声道:“义父曾教导过臣八个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新帝听着这掷地有声的八个字,久久没有言语。

“报——”

前线八百里加急,“禀圣上,北漠大军攻破顾将军布下的毒网,犯我边境,已经夺取了天门关!”

“什么?”

新帝豁然起身,江尹和戚飞燕脸色皆变:来得好快!

国务当前,新帝紧急召姜相和兵部尚书沈毅、纪冽将军,禁军统领皇甫昊进议政殿,江尹和戚飞燕则退出了皇宫。

走出皇宫那一刻,两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还有数不尽的难关,可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关关难过关关过。

整整一夜,议政殿灯火通明,沈尚书请求上前线,新帝应允,命沈毅率领新朝十万大军即刻前往边境,势要从北漠手里夺回天门关。

说是十万大军,但整个大新如今能够召集起来的士兵不足八万。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大军抵达北地已是三月。

北地依旧寒风呼啸,白雪皑皑。

这次出征的队伍多数是纪家军中士兵,纪冽将军这次豁出去,将六个儿子都带上前线,结果一到北地全都水土不服,马和人都冻得够呛。

纪家儿郎有血性,都刚烈得很,和北漠交锋的第一战,纪冽派了三个儿子打前锋。

第一战,败。

前锋将军折了两个,纪家大郎和纪家二郎都被北漠的先锋将军挑了脑袋,三郎勉强捡回一命,身负重伤。

纪冽将军生生疼地呕了血。

第二战,胜。

纪冽将军带着纪家军亲自上阵杀敌,对战北漠大将枭狄,险胜,纪冽将军挨了三刀,纪家军损失惨重,折了一万。

四月,纪冽将军重伤难愈,死讯传至京城,新帝大恸。

四月中,纪家六郎不顾军令带着五千兵深入敌营,被困,成为俘虏。

纪家四郎和五郎再次无视军令前去营救,被杀,两万纪家军全军覆没,纪家三个郎的头颅被漠军挂在天门关的城墙上。

新帝收到前线战报,气得吐了一口血,染发恶疾。

……

转眼便是五月。

“圣上还吃不下东西吗?”

戚飞燕从容贵妃手中接过托盘,交给身后的宫人,听容贵妃深深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喂下半碗粥,又全吐了。”

“御医怎么说?”

容贵妃一脸愁容,抚了抚眉心,“左不过还是那些话,急火攻心,旧疾复发。圣上的头痛症,越来越严重了。”

戚飞燕隔着屏风往里面看了一眼,新帝一双眉紧紧蹙着,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那日她想给新帝施针,针还未下,新帝忽然睁开双眸,冷厉地看着她,“你想替你娘来索朕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