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吞吞吐吐,心虚地说:“三弟说让我要看着卫氏砖雕一直传承下去,绝对不要断,并让我······让我监督着小五。再······再就没有说别的了。”

小五浑身抖动起来,将一高跟鞋的鞋跟跺断了一根:“二叔啊二叔。”

涛天捏着小五的肩膀,安抚着小五的情绪:“好了,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就当二叔是鬼迷心窍了,好在他能够悬崖勒马,也没有给咱们造成什么损失。”

二叔连忙顺着涛天的话:“是啊,是啊,小五是二叔不好,二叔酵母糊了心,你就看在小时候我疼过你的份上,原谅你二叔吧。”

小五心疼欲裂:“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二叔一只脚已经出了门,又回转头:“涛天,你别忘了给你民泰哥找工作的事啊。”

二叔走后,小五陡然变色,失声骂道:“这都是什么人啊,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涛天安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小五很悲哀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拜托你了,给民泰哥把工作的问题先解决了,让他能娶一个媳妇吧,他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他的事情不解决,我看咱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反正亲情就是用来绑架的。”

涛天说:“现在学校后勤部缺人,他只要不眼高手低,现在也是身强力壮的年龄,我稍微引荐一下,他应该是没有问题能进去。”

小五略显安慰:“那就好,赶紧把这位阎王爷送走。“

上午小五和涛天还在为民泰哥的事情张罗着,晚上就听到噩耗传来。

原来是民泰哥与几个狐朋狗友喝大酒,喝完酒回家的时候找不到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是说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家里人到处找他,没有找到。过了大概有两个小时,就听到警车那急促的响声,响声响彻了整个村庄,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二叔听到响声,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鬼使神差地向着警车的方向走去,警车不是抓人的,是交警车,大概率是出了车祸。穿过村庄的那条公路上停着一辆大挂车,再没有别的车辆,目测应该是车跟人相撞,或者挂车疲劳驾驶,撞到了树上,或陷进了路旁的沟里。

因为是晚上,旁边没有人群围观。二叔上前,还被交警制止:“别看了,别看了,太残忍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二叔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的目光被那双黑白相间的皮鞋所吸引,那是民泰他哥从福建的鞋厂里做工时拿回来的,目前整条街上也就那独一无二的一双。

二叔不愿意相信的掉转头准备离开,又听到交警说:“这在咱管的路界上咋又出这事了,看下能不能跟他的家人联系上,现在出个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向上面应付,出个交通事故,还得写几页检查,感觉像是咱把人给撞死了似的。”

另一个交警说:“妈呀,今天是活见鬼了,这现场没法看,人的胳膊都被撞飞了,你看残忍不残忍。这死者像是喝酒了,身上还有酒味。”

民泰爸脑子嗡了一声,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似的。他踉跄着上前,再次看着那双皮鞋,嗫嚅地问道:“那躺在那里的人是谁?”

交警语气烦躁地说:“我们也不认识是谁?如果你胆子大,你可以上前帮着辨认一下,好通知他的家人。”

二叔双腿颤抖着上前,交警立即喝令:“不要跨过线,不要破坏现场,你在线外看。”

二叔只看到了一副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两条远离身体的胳膊,孤零零的摆在大路上。从花色的衬衣,青色的裤子,黑白相间的鞋子,二叔似乎已经能确定他是谁。但是他却从内心里说服自己不要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好久,他在抽搐着哭喊道:“民泰啊,我的民泰啊。”

那一夜,二叔与司机和一名值班交警在路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二叔已经确认无疑那个血淋淋躺在路上的就是民泰。

二叔上前抓着挂车司机的衣领:“你开车不看人的吗?你咋开的车。”

司机因为受了惊吓,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车开的好好的,本来晚上视力不好,他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就出来了。”

民泰的死,按照人命价,司机给赔了二十万,二叔不干,非要让赔四十万。司机也不愿意,毕竟民泰也有责任,他喝了酒。最后在法官的协调下,司机也想尽快把这个倒霉的事情尽快处理干净,于是加了十万,给二叔总共赔了三十万,这个事情也算是了了。

二叔贪婪了一辈子,他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揣着司机赔偿的这些钱,他后半辈子大概是不用愁吃穿用度了,但是他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整日在家里不愿出门。

等到再出门的时候,他将民泰赔偿的那些钱其中的二十万捐给了学校,另外的十万留给了妻子。自己剃了头,穿上了素衣,在附近的一所小庙里吃斋念佛,从此青灯古刹。

对于民泰哥的突然离开,小五一时不能接受,虽然曾经她是那么的鄙视他,但是这个生命突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戛然而止,她也为此很难过。

小五去寺庙看了二叔,再见二叔的时候,二叔穿着僧衣,他的眼神是那么澄澈,他向小五微微一笑,双手合掌,拱手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径自离开了。

小五目送着二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心中充满了感慨。

人真的会在某一个瞬间,一把火烧干心中所有的执念,风再大,也吹不回从前了。

一个人死去,关于他的死,仿佛被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又在人们的茶余饭后迅速散去,只留下了只言片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他的记忆逐渐模糊,那些只言片语也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耳边。他的死,仿佛成了一场无人问津的悲剧,被岁月尘封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只有那些曾与他有过深厚情感的人,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他那模糊的身影。

儿子长大,小五将他带进了父亲那个古旧的书房里,书房里的东西虽然被搬进了展馆,但是书房里却仍然保留着父亲生前的模样,被小五打扫得一尘不染。小五每天会带着儿子跪拜祖宗,给他讲述着卫氏砖雕的传承历史。

人的生命会终止,但文化的生命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