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寅磊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见姚禹梦父母时的场景。

女婿再丑,总也会有要见岳父岳母的那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突然。

原本在姚禹梦和她的爸爸妈妈挥手致意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但当她打完招呼就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坚定大方,没有一丝迟疑扭捏地带着他走向父母身边的时候,赵寅磊的心突然间就安定了下来。

如他所料,她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很好相处的人。

姚禹梦显然已经把她和赵寅磊的关系告诉了父母,不止如此,她还在父母面前把他夸得像一朵花似的,两位长辈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满满的慈爱,甚至还直截了当地邀请他有空去家里坐坐,吃个便饭,俨然一副把他当做女婿看待的做派。

姚禹梦和赵寅磊原本打算和姚爸爸还有姚妈妈一起吃午饭,但被姚妈妈以不打扰他们两个人难得的约会为由拒绝了。

两个人又嫌这边等位时间长,要换另外一家餐厅去吃饭,所以在叮嘱赵寅磊有空一定去家里之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赵寅磊,赵寅磊!”姚禹梦晃了晃赵寅磊的胳膊:“你在发什么呆啊?人都已经走远了。”

赵寅磊这才回过神来:“珠珠,你都和叔叔阿姨怎么说的我?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

“好像已经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了!”姚禹梦打断了他的话,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看看我妈妈,这话说的,像是亲妈说的话吗?”

“竟然说我被他们惯坏了,顽皮任性让你多担待!”姚禹梦想到这儿忍不住气呼呼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明明这么善解人意又可爱,你说是不是?”

赵寅磊失笑:“是,谁说不是呢,我们珠珠最可爱。”

“说起珠珠,这也是我妈给我起的小名!”姚禹梦义愤填膺地说道:“我爸爸原来打算叫我明珠的,我妈嫌土,一直叫我珠珠。后来因为我小时候年龄小不懂事,一直以为珠珠是小动物的那个猪猪。被我妈知道后她笑话了我好几天不说,还又更喜欢那个了,直到现在发给我的文字信息里面还用的是那个猪字呢!”

“那按照你这么说,你肯定是亲生的无疑了。”赵寅磊看着她气滚滚圆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调皮捣蛋天马行空的样子,真的和你对阿姨的描述特别像!”

“哈,所以你也像我妈说的那样觉得我顽皮任性啦?!”明知赵寅磊不会这么想,姚禹梦还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逗他:“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和你开玩笑了,无论什么时候说话做事都一本正经的,好不好?”

赵寅磊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珠珠,说实在的,就算是我同意,你能做得到吗?遇到能逗我和我开玩笑的机会,你才不会轻易放过呢!”

“好像是哦。”

一句话说得姚禹梦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吃完饭出来,赵寅磊又做主带姚禹梦去了游乐场。

姚禹梦好奇地问他:“赵寅磊,你平时不是不玩游戏的嘛,来这里干嘛?夹娃娃吗?”

赵寅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诚实地答道:“这是我的一位老战友的吐血推荐。他让我带你来这里玩射击类的游戏,好在你面前展示一下我苦练多年用之得以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说,他说男人这种时候都会比较有魅力,更能吸引女孩子……”

赵寅磊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后面的话姚禹梦都快要听不到了。

“哈哈,赵寅磊,你怎么也会有看起来这么傻乎乎的时候!你的本事,在玛喀提的时候我已经见得够多了,你忘了城南铁路项目部的劫持人质事件了,我不但见识过你的枪法,还去了案发现场给黄师傅做急救呢!”

“还有去接教授的那一次,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都带着我全身而退了。”姚禹梦想了想又说道:“再说你苦练了那么多年才有这样的成绩,这么厉害的射击技术,也不是为了玩游戏和逗女朋友开心的。”

她拍了拍赵寅磊的胸膛:“放心好了,你的魅力已经够大了,光是现在这样就已经把我迷得不要不要的了!”

赵寅磊哭笑不得地握住她的手,正准备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哭闹声打断了。

姚禹梦和赵寅磊一齐转过头,向着哭声的来源方向看去。

一位年轻的妈妈正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哄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朋友,可是无论她怎么安抚,如何承诺,已经完全失去耐心的小朋友还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甚至越哭声音越大。

听了几句小朋友模模糊糊的哭喊,姚禹梦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有些好笑地看了仍是一头雾水傻愣愣地站在她身边的赵寅磊一眼,握了握他的手掌:“赵警官,看来今天你是命中注定要扶危救困,大显身手,为人民服务了。”

说完不等赵寅磊说话,她就拉着他走到了苦哭闹不止的小朋友身边。

“小朋友,你是想要最大的那只河马对不对?如果你现在立刻停下来不哭,姐姐就让这个叔叔赢下来给你,你看怎么样?”姚禹梦蹲在小朋友面前,十分认真地和他谈条件。

小朋友抽噎着,有些不相信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赵寅磊:“这个叔叔行吗?我妈妈已经答应过我好多次了,每一次都说这次一定能行,每一次都不成功!”

姚禹梦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这位可是警察叔叔呢,枪法很好的。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小朋友一听说这是位警察叔叔,立马就停止了哭泣,他伸出手去用胳膊把眼泪鼻涕全都一把抹干净,一脸崇拜地朝着赵寅磊就去了。

“警察叔叔,就是那个那个河马,我想要很久了,你能给我赢回来吗?”

“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其实这个孩子平时是很乖很听话的,只是这个河马我真的答应过他太多次了,他的爸爸是军人,原本这几天是要休假回来看他,给他赢回去的,没想到部队突然有事情耽误了。”

“孩子应该也是因为他爸爸赶不回来给他过生日,所以才情绪失控的。”

孩子的妈妈一脸歉意的同时也隐隐含着一丝期待:“如果可以的话,真的谢谢你们了,警察同志。”说着就对着赵寅磊和姚禹梦鞠了一躬。

赵寅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没关系,举手之劳。”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赵寅磊坐在射击游戏的长桌前,拿起了枪。

随着枪声的响起,小朋友看着赵寅磊的眼神一步一步从期待到震惊从震惊到崇拜,最后终于变成了难以置信。

按照规则三十发二十八中以上就可以赢得最大的奖品,一只体型硕大的毛绒河马。

赵寅磊弹无虚发,一枪也没有浪费,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那只在姚禹梦看起来丑得很有特点的河马玩偶。

说句实话,这么大这么丑的河马确实不多见。刚才孩子的妈妈也说了,她之前试图在网上买一只一模一样的河马给孩子,但无奈没有找到。

各花入各眼,真的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在大人看起来丑丑的河马。

赵寅磊把河马递给孩子,让他满满地抱在怀里,没想到的是孩子的一句话就让在一旁的姚禹梦和孩子妈妈湿了眼眶,也终于明白了小朋友为什么执意要这个玩偶。

他说:“太好了,等爸爸回来了,他就不用再辛苦带我去动物园看河马了,看看这个就可以。”

原来带儿子去看河马也是这位军人父亲曾经给孩子的承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兑现。

赵寅磊听到后蹲下身子,和小朋友面对面,笑着夸奖道:“小朋友真乖,真懂事。爸爸是因为需要拿着枪保家卫国,所以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的。你在家里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叔叔,叔叔帮你解决好不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赵寅磊又仔细地用湿巾给孩子擦了擦脸,在孩子妈妈真诚的道谢和孩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和母子二人挥手作别。

人民群众一向喜爱看热闹,赵寅磊令人瞠目结舌的枪法已经吸引了很多前来游玩的人驻足观赏,甚至有胆子大的女孩趁着热闹凑到赵寅磊身边,上前询问他能不能也帮她赢一个玩具,不用最大的,最小的那个就行。

赵寅磊瞬间就被三五个年轻小女孩团团围住,留下早就被挤到外圈的姚禹梦一个人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笑话。

赵寅磊好像不小心掉进盘丝洞的唐三藏,被一片哥哥哥哥的声音叫得头晕脑涨。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是很难脱身了,赵寅磊心急之下脸上早就没有了刚刚面对小朋友时那种和蔼可亲的笑容,恢复了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伸出胳膊挡住凑到他身前的人,一路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不可以。还有其他事情要先走一步。”才终于从包围圈里面突围出来。

姚禹梦看到他难得露出的窘迫和狼狈,觉得好玩之余也终于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上前走了两步去接应他。

明明是帮助别人做了一件好事,没想到最后两个人竟然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几步路跑出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两个人手牵着手,终于跑到了一个人也没有的消防通道,姚禹梦气喘之余,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警官,你那个老战友是哪位啊?以后有机会介绍我认识认识好不好?这一招简直太灵了,魅力太大了!我看你要真心实意地想要好好发展发展,真的能在这么多的崇拜者里找出一个合适的女孩做女朋友……”

话还没有说完,赵寅磊就手上使劲,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张嘴就含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唇。

时间不长但很用力的一吻过后,姚禹梦更觉缺氧,在赵寅磊放过她的瞬间大口呼吸。

只听到赵寅磊说了一句:“这一下是因为你介绍自己是姐姐却说我是叔叔。”

姚禹梦眉头一皱,正准备嘴硬反驳,赵寅磊趁她张嘴的空档又不依不饶地吻了上来,深深的吻住她不放。

姚禹梦哼哼唧唧了半天,赵寅磊才终于停下来把唇贴上她的鼻尖:“这一下是因为你见死不救,还嘲笑我。”

姚禹梦听了又条件反射般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嘴略微地张了张又马上闭上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的舌尖现在还麻麻的没有知觉,腿也要软得站立不稳了,这时候说真话惹毛了正在气头上的赵寅磊,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乖顺地扑到他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终于把赵寅磊那口不怎么顺的气消了下去。

“赵寅磊,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拒绝了赵寅磊送她回家的提议,姚禹梦牵着赵寅磊的手,自在又随意地在路上闲逛着。

“当然可以,什么问题?”

“我一直都特别好奇,你这种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强心理素质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的啊?你看刚刚你帮小朋友赢奖品的时候,环境那么嘈杂,还有那么多人围观,你都没有一次失误。还有在玛喀提劫持人质的那一次,黄师傅都已经吓傻了,即使是医生,我和我师兄去了案发现场救援也都被吓了一跳,那时你在瞄准镜里面看到的场面,一定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虽然这是你的工作,但一想到这里,我就好难过,好心疼你。”

赵寅磊感受到她骤然低落的情绪,揽过她的脑袋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留下一吻。

“不用担心。我们定期会做心理状况的评估,每次我都是高分通过的。可能我本来就不是比较敏感的人吧,再加上后天的训练,就变成了你看到的这种样子。”

他经历的那些老队长花样百出的训练过程,他原本是不打算和她提起的,但怕她会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太过担心,赵寅磊深吸一口气,还是打算给她透个底,让她心里有数,以后也不会再为了类似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们训练的时候,队长会在击发前一刻给我们准备各种‘惊喜’作为干扰,有一项不能通过就有可能会被淘汰。让我觉得最过分的是有一次他往我的衣领里面放了一条小蛇。”

姚禹梦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会有人坚持不下去,或者因为战争的残酷患上传说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人,其实远比你能想象到的要坚强,只要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付出这么大代价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是值得的,就不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至少我和我的战友们都是这样的。”

姚禹梦点了点头:“我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最早是因为一部电影。我记得那部片子讲述了美军驻伊拉克士兵在战争的间隙回到国内探亲时发病的过程。”

赵寅磊一笑:“你知道二战时期驾驶飞机朝着日本的广岛扔下原子弹的美军飞行员吗?老人家直到去世都没有一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如果真的只考虑造成后果的严重程度,那最应该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应该非他莫属了。”

姚禹梦了然:“以战止战,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看到过新闻里面出现的志愿军老战士,那么严酷的环境,那么恶劣的条件,那么惨烈的战况,老人家时隔多年还是精神矍铄地要再去三八线上浪一回。”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我们从来没有主动挑起过一次对外的侵略战争,但这并不意味着遇到侵犯我国利益的问题之时我们只能束手无策、逆来顺受。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只要知道我们是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而战,就是有了信仰,就必然不会被眼前残酷的现实所打倒,当然也谈不上会有心理创伤。”

“正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在我枪口下的是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危险分子,所以我并不会因为表面上看起来杀了人而产生心理负担,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赵寅磊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声音平缓,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姚禹梦还是因为他这一席话湿了眼眶。

茫茫人海中,能够侥幸找到一位志趣相投的好友已尚属艰难,能够找到志同道合三观相符的爱人更是难上加难。

曾经姚禹梦为了能够参加援非医疗队,也放弃了一些很多人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利益,她也曾经以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注定了她会独自前行孑然一身。

直到她遇到了赵寅磊,了解了赵寅磊。

因为有他,她才真正摆脱了人生来便如影随形的孤独,才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心心相印的爱情。

从今以后,漫漫前路,有他相伴,姚禹梦也终于能像之前梦想的那样感叹一句:她和赵寅磊,他们是爱人,是同志,是战友,更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