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禹梦顶着失重造成的种种不适,依旧贪婪地望着舷窗外多时未见的熟悉景色,恨自己不能透过建筑物厚厚的混凝土,一眼就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两年了,她和同事们终于不负众望,克服种种困难圆满完成了援外医疗任务。
一想到分别良久之后,马上就能够久违的感受到赵寅磊身上熨帖的温度,与当地医护人员、伤员病患和我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之间依依不舍的别离之情很快被抑制不住的喜悦激越地冲淡了。
“赵……寅磊!”
和他隔着人山人海的欢迎人群,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原本打算第一时间唤着他的名字扑到他怀里的姚禹梦瞬间就被压抑不住蓬勃而出的思念之火,熏哑了嗓子,烤红了眼眶。
任她心中的呐喊震耳欲聋,姚禹梦张了张嘴,表情狰狞口型夸张,却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好在两条腿暂时还能镇定地听她指挥。
姚禹梦一把推开已是累赘的行李箱,不顾一切地朝着赵寅磊跑去。
结婚三年,异国两年,唯一同在一个城市的那一年又因为两个人工作的关系聚少离多,姚禹梦和赵寅磊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和漫长的分离相比,相聚的时光简直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重重的扑到赵寅磊早早为她敞开的怀抱里,姚禹梦深吸一口气,贪婪地想要把赵寅磊身上所有的味道都卷进肺泡里,存着备用,却不想一下子就被熟悉的气味激出了隐忍多时的泪水。
怕自己没出息的狼狈模样被其他人看到,姚禹梦把脸埋在赵寅磊胸前,久久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
同样是两年未见,赵寅磊却比姚禹梦表现得淡定从容许多,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他脸上淡淡的,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什么表情,任由姚禹梦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胸腹,忍耐着她越来越紧的箍缠,享受着她全然外放的思念。
呼吸困难的感觉渐渐向他袭来,赵寅磊尤嫌不够,闭上眼睛,一手抚上姚禹梦的后脑,另一只手扣住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不管不顾地把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两个人都沉浸在彼此的怀抱中,一切的言语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枯燥而单薄。
姚禹梦的泪水在打湿了一小片赵寅磊的衣襟之后终于打道回府,她也终于能够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眼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
虽说玛喀提的通讯和网络比她上一次去的时候好了一些,视频通话基本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由于夫妻倆工作都比较繁忙,玛喀提和国内又有时差,姚禹梦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赵寅磊了。
在如此近距离的仔细打量之下,视频里注意不到的岁月流逝痕迹一下子就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姚禹梦。
眼睛里连日来缺乏休息造成的红血丝,皮肤上经年累月风吹日晒产生的细小纹路,头发中年岁渐长自然衰老埋藏的几根白发,无一不是岁月昭昭留给她的遗憾。
明知这是谁也躲不开的宿命,明明这一点小小的瑕疵并不影响赵寅磊在她心中的样子,姚禹梦还是心疼了。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就往他的嘴唇跟前凑。
这两年,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就让这一个久别重逢的吻代她诉说。
万万没想到,赵寅磊察觉到她的意图,竟然第一时间挺直身体,躲了开去。
和身体一起行动的还有他一直扣在姚禹梦肩上的手,他微微使劲,把姚禹梦“脚动”给自己增加的身高又减了下去。
姚禹梦皱眉,疑惑又不满地盯着他看,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赵寅磊已经握住她的手臂转身紧走两步,拉住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的行李箱,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大步流星地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从见面开始,赵寅磊一句话都没有开口对她说过。
姚禹梦也是。
其实熬过刚开始那一会儿的情绪激动,她是想和他说些什么的。
事实上她有不知道多少话想要亲口和他说,只是被赵寅磊突如其来的拒绝和匆匆忙忙的焦躁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
她和赵寅磊原本接触时间就不算长,这一去援非又是两年,山长水远经年累月,原是世上最亲昵的两个人,却在乍然重逢的时刻莫名其妙地生疏了起来。
看着赵寅磊抿紧嘴唇全神贯注盯着路况的样子,姚禹梦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和她想象中和他相见的情形一点也不一样!
赵寅磊行事一向注重场合,尤其公共场所,他从来不会和姚禹梦有过分亲密的动作,这一点姚禹梦再了解不过,可是刚刚那只是一个简单的亲吻而已,即便在赵寅磊严苛的标准下,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禁忌了。
姚禹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再加上他后续毛手毛脚的样子实在和他平日的冷静自持相去甚远,这更加深了她的疑虑,也让她的心情因为种种猜忌跌到了谷底。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眼看着赵寅磊上了电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搞的连楼层都按错了两次,姚禹梦心里的烦闷一下子就喷涌而出,她忿忿地盯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打定主意一进门就要赵寅磊把今天所有的异常一条条的和她解释清楚。
不说到她满意她是不会罢休的。
“叮”的一声打断了姚禹梦的咬牙切齿,她不等赵寅磊反应,一步就跨出了电梯,头也不回的径直朝着自己家走去。
开锁,进屋,姚禹梦一听到赵寅磊关门的声音就气势汹汹的转过身,早就准备好的质问在她张嘴的瞬间就被堵了回来,连带着她的所有不满和疑惑都被赵寅磊结结实实的一个吻打得烟消云散。
“珠珠,珠珠,我好想你……”
赵寅磊不但不给姚禹梦丝毫开口说话的机会,他自己也只是反反复复的呢喃着这一句,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吻炽烈地燃烧了姚禹梦的所有理智,让她只能听到这最开始,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
姚禹梦深吸一口气,眼球快速地动了动,悠悠转醒。
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赵寅磊**的胸膛。
姚禹梦愣了一瞬,随后就低低的笑出声来。
赵寅磊一直把她嵌在怀里不舍得放开,整条手臂早就没有了知觉。
他丝毫不觉得难受,只是一味地沉浸在珠珠又回到他身边的巨大喜悦之中,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觉,这一下听到她的笑声,赵寅磊忍不住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吻,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珠珠,答应我别再离开我这么久了,好不好?”半晌之后,两个人渐渐止了笑,赵寅磊郑重开口,语气里满是沉重。
“当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你支持你去参加援非医疗队,看似洒脱,其实在答应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应该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但非洲那种环境,我又不能像之前那次一样和你一起参加维和,我是真的每一天都在担心你。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真正抱你在怀里的时候,从你离开我就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回来。”
赵寅磊一向是任凭风雨打,稳坐钓鱼台,这种脆弱又无助的样子,姚禹梦还是第一次见。
想到他受到的这些煎熬全都是因自己而起,姚禹梦不知不觉间就掉下泪来。
“赵寅磊,对不起……”
“不,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提出这种要求,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
话没说完,姚禹梦就吻上了他的唇。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好吗?”
一吻过后,姚禹梦努力把赵寅磊的上半身揽在自己怀里,温柔又耐心地抚平他的不安和痛苦。
赵寅磊难得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得到肯定答复的他忽就有些羞赧,埋着头,一时之间连开口说话都不好意思起来。
姚禹梦感同身受,却也不想浪费难得的团圆时光,她想起准备好要和赵寅磊说的那一车话,找了一个一定能让他感到轻松和开心的话题。
“对了,这段时间我忙着准备回国,都忘了告诉你,蔡叔叔不久之后也要回国了,这一次他要把大黄带回来了。说来也奇怪,这一次我去玛喀提,大黄好像认识我似的,再也没像之前那样冲我狂吠了。反而对我特别亲近,就好像之前对你那样呢!”
姚禹梦挠了挠赵寅磊的胳膊:“老虎哥哥,你说大黄是不是很厉害,当初我们撤离玛喀提的时候,蔡叔叔担心的都要食不下咽了,真没想到它还能有重新回国的这一天。”
赵寅磊也明白姚禹梦的用意,想一想不愿离开自己的妻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人之常情而已,就算是丢人,在他的珠珠面前也不能算数,那一点不自在也就顺着丢在了脑后。
听到姚禹梦说大黄突然对她特别亲近,赵寅磊好像想起了什么,翻过身把姚禹梦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身下,探头在她身上不同的地方仔细地嗅了嗅,之后又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姚禹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只觉得他的气息弄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痒痒的,忍不住笑着推他:“喂,干嘛啊?好痒的!”
赵寅磊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狗都是靠嗅觉分辨不同的人的,你是我的人,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大黄那么聪明,早就闻出来了。”
姚禹梦听了第一句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要发表,没想到他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和她耍流氓,立马红着脸嗔道:“赵寅磊,你讨厌!”
赵寅磊好久没听到她这样和他说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嗯,我讨厌,之前在机场,不知道是谁因为没有亲到我就闷闷不乐的,一句话也不说。”
姚禹梦又羞又气,伸手在他侧腰挠了好几下:“知道我不开心你还要躲开!”
赵寅磊才不怕痒,一边面不改色地任姚禹梦挠,一边极为真诚的说:“珠珠,那种情况下我不能这样做,我太想你了,真的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眼看姚禹梦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愣在那里,赵寅磊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珠珠,你挠了我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赵寅磊一把拽过旁边的被子罩在两个人身上,紧接着,姚禹梦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她最怕痒了,根本不是赵寅磊的对手,空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怎么也不接受投降。
赵寅磊虽然在各方面都占有绝对优势,但他哪会忍心真的对姚禹梦动手,两个人很快就“势均力敌”地滚作一团,最后连笑声也销声匿迹。
独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
姚禹梦刚刚回国,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她休息了几天倒好了时差,又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才把各项事务处理好。
赵寅磊心疼她,只要是他能代劳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由他负责,给姚禹梦减轻了不少负担。
他记忆力绝佳,观察力又好,还带着部队侵**多年养成的强迫症,这么合适的人才不安排去整理家务简直是一种**裸的浪费。
自此之后姚禹梦想要在家找什么东西,只要找到赵寅磊就好。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姚禹梦在他不在的时候把东西翻成一团乱,他也有本事用最短的时间让一切恢复原状。
这天,赵寅磊又在整理姚禹梦的储物柜,没过一会儿他就忧心忡忡地来找姚禹梦。
姚禹梦正惬意地赖在躺椅上吃水果,看到赵寅磊这副模样还以为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呢。
“哎呀,老虎哥哥,我是真的不记得之前放在哪里了!”
她一边撒娇,一边讨好地从抱着的盘子里挑了一个草莓递到赵寅磊嘴边:“吃个草莓吧,你买的最甜了……”
对付赵寅磊,这一招最有效,这个结论是有数据支撑的。
然而这一次,赵寅磊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好糊弄。
他用手接过姚禹梦手里的草莓,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珠珠,珠珠,你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有来月经?你的棉条和卫生巾都没有动过。”
姚禹梦有些好笑:“是,我知道,但是没关系的,我身体好着呢,没有生病。”
看着赵寅磊担忧的眉毛都蹙成了一团,她坐直身体用另一只手拂过他的眉心:“突然间换地方可能会水土不服,这是正常现象,不用紧张。”
赵寅磊双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会不会是怀孕了?”
姚禹梦愣住了。
虽然赵寅磊情况特殊,出于对姚禹梦的身体考虑,他们在一起之后,也从没有任性放纵过,除了第一次,和……她刚刚回国的那一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情况下任谁也不能奢求他们放开彼此去买新的替代家里已经过期的产品。
“会……吗?”姚禹梦被这个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惊到,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感觉到她的手瞬间变得冰凉,赵寅磊的自责蓦然达到顶峰。
就算是可能性很低,让她担忧一场也总是他的过错。
赵寅磊把姚禹梦的双手拉到胸前捂着,又抬头极尽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有我在。”
姚禹梦闷闷地说:“我不是在怕,我是,我是觉得有些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一句话说得赵寅磊也沉默了下来。
除了没有准备之外,他还有许多藏在内心深处的担忧。
现在情况不明,说什么都是枉然,他以最快的速度安抚好姚禹梦,飞奔去了楼下的药店,情急之下连拖鞋都忘了换。
对于小孩子,姚禹梦称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和赵寅磊在一起之后她就自动自发地屏蔽了和小孩子有关的一切想法,更从来没有和赵寅磊提起过。
只要他不难过,无论怎么样都好。
现如今既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姚禹梦趁着赵寅磊下楼的功夫大致的想了想。
低下头,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如果有一个小朋友长得像她也像赵寅磊,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感了。
何况以她对自己和赵寅磊的了解,自己是不是一个好妈妈她不敢肯定,赵寅磊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这个想法马上成了她解决这件看似棘手问题的底气,迅速地把她从忐忑不安中解放了出来。
因此,当清晰可见的两条线出现在试纸上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含羞带笑的脸孔,溢满心头的感觉居然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激动和喜悦。
“赵寅磊!”她笑着大喊一声。
紧张的在门口踱来踱去的人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
看到姚禹梦的笑容他以为结果是阴性,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压下了心底最深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珠珠……”他把姚禹梦抱进怀里,正想斟酌着说些什么,却被姚禹梦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打断了。
“赵寅磊,”姚禹梦抱紧他的腰,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一条宣告好消息的验孕棒:“赵寅磊,你可能,可能要当爸爸了。”
赵寅磊那颗百炼成钢的心脏猛地停了停,又突地狂跳起来,千万种想法幻化成高低不同的各种声线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最终汇成一阵嗡嗡的轰鸣,就像一公斤C4炸药在耳边爆炸了似的,他忽地就听不到任何声响,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只看到姚禹梦的嘴唇一张一合,又感觉到他的手里被她塞进了什么。
“这个结果也可能不太准确,还得去医院检查才能最终确认,”姚禹梦之前还怕检测结果是阳性,这会儿却又怕这个结果是假阳了,心态转变的速度之快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赵寅磊,你答应我先别太激动,好不好?”
姚禹梦紧紧盯着赵寅磊的眼睛,试图在他长久的沉默中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赵寅磊,赵寅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她温柔的呼唤,僵硬地挪动四肢,他把她重新抱在怀里。
“珠珠,对不起……”
听到他的回应姚禹梦有些哭笑不得地埋怨道:“喂,赵队,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让我别怕的?怎么了?这会儿结果出来了你的反应比我还大?”
“当年,医生说这样的概率会比较低,所以我,我真的没有想到。”
他握住姚禹梦的肩膀,凝视着她依然含笑的眼睛:“珠珠,如果医院的检查结果确认了,你,你真的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了吗?”
“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种问题,我知道在孩子这种事情上主要付出和牺牲的都是你,所以一切的决定都要以你的想法为主,我不希望你因为其他原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姚禹梦一下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她笑着摇摇头,捏住他的脸颊不放手:“好了好了大傻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对于小孩,有了我们就好好养,没有我们也不强求,不许你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赵寅磊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说过以她的想法为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贯说到做到的。
“走吧,我陪你去医院。”
好在最终医院传来的也是好消息,姚禹梦和赵寅磊就这样意外地开启了新的人生阶段。
一直格外关注赵寅磊动向的段毅成收到消息后,高兴地在办公室开怀大笑,弄得整个基地都人心惶惶不知道谁又惹了这个活爹。
他让妻子给赵寅磊寄了一大堆红枣枸杞巴旦木核桃之类的新疆特产,还强硬地表示要给孩子当干爹,弄得早早预定这个头衔的沈曜晖敢怒而不敢言。
这是一向心思缜密计划周全的赵寅磊做的最没有规划的一件事,好在生孩子是个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孩子出生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弥补这一缺憾。
姚禹梦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激素变化的威力,还是一贯的乐观洒脱,既来之则安之。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绪波动愈发明显,单从性格方面说就和之前活了三十年的自己判若两人。
某天晚上赵寅磊下班回到家里,一开门就敏锐的感受一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有了先前的惨痛教训,他立即明白今天晚上自己得要夹紧尾巴做人。
果不其然,等他蹑手蹑脚走进卧室,一转身就看到他的名副其实珠圆玉润的珠珠,已经哭肿了两只眼睛,正靠坐在床头默默抹着眼泪。
其实她在怀孕的这段时间遭了不少罪,极其恐怖的严重孕吐整整折磨了她五个月,直到前段时间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没想到和她久违了的好胃口接踵而来的就是节节攀升的体重。
随着原本轻盈单薄的身体一天天变得丰盈笨重,皮肤被撑开的痕迹也一点一点在她原本光滑柔嫩的肌肤上显现出来。
姚禹梦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反常态地关注起自己的形象来。
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丑,她就再也洒脱不起来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她这里引起轩然大波。
赵寅磊心疼之余也没有好的办法,但凡他能代替她生这个宝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迎难而上。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有换着法儿地哄着宠着,对姚禹梦提出来的一切要求,不管合不合理,只要不犯法,不违反公序良俗,但凡他能做到的,统统来者不拒,甚至他想过她要是想走回头路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接受。
前段时间陪她买孕妇裙的时候,她一时激动心血**专门给他买了同款大一号,回家之后就非要他穿上给她观赏观赏,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两个人的“姐妹装”。
赵寅磊看她被孕吐折磨得整个人不胖反瘦,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脸,哪里忍心扫她的兴。一咬牙一跺脚,不仅应她的要求穿上了女装,还额外附送了全套妆容,哄着他的心肝宝贝多喝了一碗酸奶而且没有吐,就这一点就让他觉得这次“化妆侦查”前所未有的有价值。
这回看到姚禹梦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连眼睛都哭红了,更是心疼到无以复加,二话不说先把人扣在怀里,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姚禹梦抽噎着说不出话,只是把手机递过来放在他手里。
赵寅磊接过手机,看到是一段听起来很是专业的昆曲演唱视频,唱的正是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依依惜别的一段。
赵寅磊不明所以,耐心看完,到了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又不敢直接去问姚禹梦,只好试探着说道:“我们珠珠不喜欢看有情人分开,你喜欢昆曲,下次我们看一个开心点的片段好不好?”
小心翼翼说了一长串,没有一个字说到姚禹梦的点上,她皱着眉指了指视频下面的简介,示意他好好看清楚。
赵寅磊一头雾水却也条件反射一般地乖乖照做,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崔莺莺”的扮演者是杜丝烟。
她在勇敢走出婚姻的泥潭之后又捡起了曾经视之如命的昆曲,经过这几年的不懈努力,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戏曲博主,在表演的同时还兼顾科普一些戏曲常识。
因为人长得漂亮唱得又好,还常常直播教自己的女儿学习昆曲,杜丝烟收获了不少粉丝,也向着她年少时弘扬传统戏曲文化的理想迈出了一大步。
这是姚禹梦早就知道的事情,甚至她还不止一次和赵寅磊说过,她发自内心的为杜丝烟现在的境况感到高兴。
赵寅磊实在想不到,这一段视频到底触动了姚禹梦的哪一根脆弱的心弦,竟然让他的珠珠哭得梨花带雨。
见赵寅磊还是傻愣愣地抓不住重点,姚禹梦终于大发慈悲地把标准答案送到了他的面前。
“赵寅磊,你看看你之前的女朋友,再看看我,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啊!”
“……”
赵寅磊想破头也想不到一向自信满满的姚禹梦会在这么奇怪的地方产生如此不可理喻的攀比,大脑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堆浆糊,词穷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且我还有越来越丑的趋势。怎么办啊赵寅磊?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特别漂亮的类型,再这样下去你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啊?”
眼看姚禹梦越说越离谱,赵寅磊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怎么可能呢?我喜欢的不是哪一个类型,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只要是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看姚禹梦还是一脸期期艾艾,赵寅磊灵光一闪,悄悄地引开了话题:“再说了,我的珠珠怎么会越来越丑呢?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就算因为怀孕有什么变化,生完宝宝之后还会变回来的。不信你看杜丝烟,她就恢复得很好嘛。”
“真的吗?”姚禹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转变。
果然这次又让他侥幸抓住了重点。
赵寅磊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耐心地抚慰着她的担心,最终成功地让姚禹梦破涕为笑。
好在姚禹梦的适应能力很强,这种事件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她很快就学会了驾驭激素,从情绪化的魔爪中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权,身上也日益地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赵寅磊直到这时才略微放心,饶是如此他还是日夜紧绷着一根弦,直到这个折磨人的小宝宝顺利出生。
靳宇带着露易丝一起特意没有和医院的同事们一起来看姚禹梦。
说起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也算得上是一段奇缘了。
露易丝从玛喀提一回国,就迫不及待地和哥哥莱昂一起筹划了中国之旅。
靳宇知道消息,当仁不让地成了这趟旅行广州站的导游。
从各式各样的中国美食开始,露易丝开始全情投入地全方位了解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
通过广东靓汤,她又一点点地接受了食疗,在靳宇父母的帮助下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中医药。
露易丝不愧是哈佛大学哲学系的高才生,她很快地领悟到中医不仅仅是一种医疗手段,更是一种生命哲学,中医的中是靳宇说的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的中,也是靳宇父母告诉她的中正平和的中。
这一点难得一见的悟性和灵气让靳宇的父母赞叹不已,更是对这个好学又善于思考的美国姑娘有问必答,倾囊相授,大有一种后继有人的安全感和成就感。
露易丝也对中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跟在靳宇父母身边,好像两位老人的关门弟子。
与此同时,她对靳宇的感情也越发被众人看在眼里。
这个为了避免人们对金发女孩刻板印象不惜每每改变发色,向来雷厉风行的女孩子不知为何在这一次的感情中突然变得含蓄起来,直到她的签证到期不得不离开中国,露易丝也没有对靳宇有所表示。
曾经总是想要天时地利人和再出手的靳宇这次却拖不起了。
他惴惴不安又严肃认真地思考了几天,终于在露易丝离开之前向她表明了心意。
靳宇的真诚最终让露易丝打消了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而产生的犹疑,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场就决定领证结婚。
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什么是不确定的了。
这几年露易丝一直跟着靳宇的父母学习中医,和靳宇一起来看姚禹梦的时候也不忘传授一些产后的注意事项。
姚禹梦一边感慨露易丝现在甚至比她还像一个中国人,一边把一些她也是第一次听说的问题记在心里。
得知露易丝已经顺利考取了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姚禹梦更是为她感到高兴。
中华医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需要继承更需要创新,在不同文化背景的碰撞下,在中华文化兼收并蓄的加持下,古老的传统医学一定会在新时代散发出勃勃生机。
姚禹梦相信自己的判断总不会错,就像她一直都知道赵寅磊会是一个好爸爸一样,她家的皮小子尽管没少受他爸爸的辖制,也依然不得不承认,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提起这个皮小子,有一段关于取名的趣事不得不提。
鉴于姚禹梦叫赵寅磊老虎哥哥,小皮猴出生之后,她就灵机一动把赵小虎当做儿子的小名。
她洋洋自得的在赵寅磊面前显示自己的机智,却没想到赵寅磊听完之后,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在她的再三逼问之下,赵寅磊终于还是告诉了她其中缘由。
原来,赵小虎是他在第一次看着姚禹梦吃饭的时候就想好的名字。
只不过当时他不敢奢求能和她有个孩子,这个名字是起给他退休之后准备养个姚禹梦的猫咪的。
姚禹梦听他回忆起不算久远的往事,忍不住笑他傻的同时也为他感到无比庆幸。
感谢老天眷顾,她最终还是得偿所愿,给了赵寅磊一个家。
只要一个眼神,赵寅磊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凑过去在她额头留下深情一吻,又低下头吻了吻在妈妈怀里睡得正香的赵小虎。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一如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圆圆满满,团团圆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