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静谧,安宁清幽。随着夕阳渐渐落下,天边悄然浮现道道晚霞。
坐落在山顶的古朴建筑群落,袅袅轻烟开始升起。
很快从各个厨房传来饭菜的香气。
一个头戴道冠,一袭青衣的修长身影,缓缓行走在山间石路。
不时有人从其身旁经过,到了近处便会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尊称一声道主。
片刻后,最后一抹晚霞也将要被黑暗吞噬。
雾气随之变得深重浓郁,将巍峨青山尽皆包裹笼罩在内。
她便在此时停下脚步,在云台崖壁边缘负手而立,极目远眺着夜幕笼罩下的星空。
悄无声息间,不远的石桌旁泛起一道虚空波纹。
就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水中,渐渐向外**开层层涟漪。
还有一位白衣白裙的窈窕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桌边石凳。
她缓缓低头,注视着已经空置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棋盘残局,似是将所有精神都投入了进去。
云台边缘,青衫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孙师姐今夜不在静室修行,怎么有心情来到云台之上和我一起观星?”
白衣女子道,“我闭关之时忽然有所感应,不知为何又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便出来走走看看,不知能否有什么发现。”
她微微颌首,目光落在石桌棋盘残局,面上泛起一抹忧伤神情,“还记得老师仙逝前,便是在这里和我下了最后一盘棋。”
“也就是在落下最后一子时,老师语气肃穆凝重向我告知,让我多注意青麟后山的禁地,在降临或许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变故。
他老人家本应该还有至少半甲子寿元,但就在那个夜晚,他毫无征兆再入玄感,并且透过青龙真意看到了一道盘膝端坐的模糊身影,仿佛那就是一切的起始,也是万物的终末。
除此之外,在那道模糊身影前方,老师还看到了卫师弟挥拳向其打去,自此之后整个人便迅速虚弱衰落下去,直至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尽头。”
“宁道主还说什么了?”
“老师说,待到故去之后,便将他安葬在云台之下,也好喝余婆婆,卫叔叔他们一起,在下面结伴等待师弟的归来。”
两人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唯有徐徐吹拂的夜风,在山林间发出轻细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上云层渐渐变得厚重浓密。
遮挡住了本就稀疏的星光,整个云台随之陷入沉寂黑暗。
一滴雨珠落了下来。
刹那间细密雨丝连成一片,将天空与青山无间相连。
两人一坐一站,任由秋雨将自己笼罩,身上所穿衣衫却干爽整洁,没有沾染上哪怕一滴水渍。
“宁道主临行前,还能和最宠爱的关门弟子下一盘棋,卫叔最后虽然没有见到师弟,也有你这位儿媳在旁送了最后一程,也算是……”
她话说一半,却是蓦地闭口不言。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又同时感知到了两道仿佛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的交缠气息,在黑暗虚空深处一闪而逝。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麟后山禁地陡然气冲云霄。
隐隐还能看到一道虚幻青色光芒,自深山之底扶摇直上,刹那间便没入云层高处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她们屏息凝神,深入探查感知,便发现除了青麟之外,四方竟然都有不同气机升起,同样直入苍穹消失在更为深远的黑暗虚空。
“云层之上,似乎被一片混沌虚无所笼罩。”
孙洗月身形闪动,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但就在片刻后,便又回到了云台边缘。
她微微蹙眉,思索着慢慢说道,“它来得毫无征兆,而且瞬间便将整个天地包裹笼罩,我以不见不闻前去探查,才刚刚进入那片混沌虚无,便感到似有极大危险隐藏其中,只要再敢向前一步,便会遭到无法预知的可怕攻击。”
倪灀点点头,语气平和说道,“孙师姐有没有感觉到,原本普普通通的雨水,在刚才的异象出现后,已然变得有些不同?”
她缓缓抬手,拈起一颗雨珠,将之置于眼前仔细观察,“虽然只是一滴水,却能从中感知到超出想象的道韵真意,就像是在其中蕴含着本源规则和大道至理,全部融入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不止是我们这里在下雨。”
忽然,又一道柔和女子声音缓缓响起。
“因为我分出的万千真灵,遍布在遗失之地外的不同界域核心之中,却在同一时间见到了大雨的降临。”
“更重要的是,万千分神都在瞬间陨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界域没有受到影响,让融入界域本源核心的真灵分神得以留存。
也就意味着除了吾等所在的地方,那些界域落下的并非是和我们一样的雨幕,而是可以毁灭一切的恐怖灾劫。”
………………
……………………
耳边似乎有水声回**。
乍听上去,就像是海潮涌浪。
但仔细辨别一下,却又像是脑子里进水,稍一晃动便引起阵阵回声。
“我是谁,我在哪儿,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强忍着欲裂的头痛,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处绿意盎然,郁郁葱葱。
天空中还飘着零星小雨,带来久违的泥土青草芳香。
久违这个词一经出现,顿时在他心中掀起些许波澜。
为什么会用久违来形容自己的感受,难道说在此次醒来前的漫长时光中,他就没有嗅闻过雨后的清新味道?
他眉头紧皱,长长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
但就在此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关于久违这个词还未曾想个明白,醒来前的漫长时光便又给思绪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就像是山林上方密布的云层,将整个天地笼罩得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亮能够透入进来。
他强忍着炸裂般的痛苦,思虑回溯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关于过往记忆的一星半点。
之前种种,仿佛已然烟消云散。
他也是凭空出现在了山林之间。
想不明白就先不去想。
为人处事坚决不钻牛角尖。
或许待到时机成熟之后,该去的定然要去,该来的也自然会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自己的身份来历等问题,闭上眼睛开始休养生息。
毕竟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去。
再加上越来越急的风雨。
他必须要在黑夜真正到来前,寻找到可以躲避风雨野兽的栖身之地。
不然就凭着此时虚弱的身体,就算没有被可能出现的猛兽捕食,大概率也会因为失温而死,怕是很难找到除此之外的第三种结局。
休息片刻后,他扶住身后树干,挣扎着艰难起身。
然后走走停停,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处还算隐蔽干燥的山洞。
进入洞内避雨过夜前,他又朝着远处的山峰看了几眼,眉宇间不由得浮现出疑惑迷茫神色。
“远处的山脉走势看着似乎有些熟悉。”
“就像是又回到了苍莽群山之中,那时我还没有接触武道修行,对于其他超凡之力更是什么都不懂。”
“嗯!?”
“苍莽群山又是什么,既然我能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就说明记忆中有着刻骨铭心的经历,但此时此刻为何找寻不到一点儿关于它的印象。
除此之外,还有刚刚想到的武道修行,超凡之力,难道说这也是我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他越想越是头痛,偏偏却又一无所获。
就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得到一个比较明确的答案。
风雨愈发的大了。
将天地都连成一片,目光所及之处尽皆白茫茫的一片。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地间迅速被无尽黯夜笼罩覆盖。
山林间伸手不见五指,更是没有见到哪怕一个活物。
却又有凄厉狼嚎随风飘至,给这个冰冷雨夜平添几分凄凉感觉。
他不知道第几次低低叹息,强忍着不适拧了一下所穿的白色长袍,然后便摸索着朝山洞深处走去。
不久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洞外响起。
还有淡淡的腥臭味道,与声音一并传入进来。
他心生警惕,准备寻找几块石头作为防身武器,不经意间却摸到了一些早已锈迹斑斑的铁器。
而且从其手感形状分析,似乎是一件散架的铠甲,以及两柄战刀和散落的暗器。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他同样很熟悉。
就像是在很久以前,他曾经来过这个山洞,并且亲手使用过这些武器。
又是一阵剧烈头痛来袭。
扰乱了思绪的同时,也让他忽略了从洞外悄然靠近过来的几头野兽。
直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亮起,直接出现在身前不远处,才将他从混乱迷茫中猛地惊醒过来。
唰!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一道灰影已经扑到了近前,张开嘴巴猛地咬了下来。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然不到三尺,甚至能够清晰嗅闻到从狼吻内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息。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本能地向前一拳击出。
嘭!!!
一声巨响犹如惊雷。
在幽深黑暗的山洞内遽然炸响。
而与之一同炸开的,还有那头正在扑杀捕食的野狼。
它就像是被吹爆的气球一样,从最为坚硬的颅骨开始,一直到被称为麻杆的狼腰,瞬间化作一片漫天飞舞的粘稠血雨,在石壁地面均匀散开,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颜色暗红的地毯。
“我竟然这么厉害的么?”
“还是说这头红顶灰狼实在太弱,看着体型不小牙尖爪利,结果却连我随手打出的一拳都承受不住。”
他缓缓收回毫发无伤的手臂,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怔怔出神。
出神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刚刚本能的反应,也不是因为一拳就能打爆狼尸。
而是关于红顶灰狼这四个字,又让他生出了诡异的熟悉感觉。
仿佛他以前曾经见过它们,甚至吃过它们,所以才会留下营养丰富,适合进补的深刻记忆。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再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在剩下的红顶灰狼逃跑前闪电出手,刹那间将捕食者与猎物的身份反转,只用了片刻便收获了一整个小族群的狼尸。
没有火,也没有锅碗瓢盆等厨具。
更没有可以腌制入味的各种调料。
只有血肉模糊的尸体供他大快朵颐。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吃得相当开心,不多时便将两只狼腿剥皮剔骨吞食殆尽。
甚至在吸食鲜血过程中,还莫名感知到了一股微不可查的细细热流,从自己的掌心中央悄然升起,然后还一点点朝着小臂的方向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吃多了狼肉,又喝了一些雨水,他终于感觉到了难以抵挡的困意,便在山洞最深处的角落铺上狼皮,靠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沉沉睡去。
依稀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条无头无尾,亦无边无际的浩瀚长河。
前方分出无数支流,后方渐渐收束归一。
仿佛从时间的源头而来,一直朝着万物的终末而去。
浩瀚长河之外,则是无比压抑的黑暗虚无。
那里什么都没有,同样找寻不到真正的尽头。
或许一切都不存在,却又似乎隐藏着可怕致命的危险。
他就在长河与虚无之间流浪。
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没有意义和目的存在。
只知道沿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行,直到看见了那团悄然亮起的光芒。
那里,似乎存在着对他有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距离,他终于来到了那片光亮地带的边缘。
直视着前方的混沌光芒,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思索着它本来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忽然咔嚓一声轻响,从混沌光芒之中悄然**开。
他猛然抬起头来,只看见一双巨大到几乎充塞整个视线的眼睛,正缓缓从混沌之中显现,同样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所有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整片虚无空间内便只剩下了他,和那对双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虚幻眼眸。
“这似乎是我自己的眼睛……”他平静地和那双眸子对视,不久后莫名得出一个古怪的结论。
但就在下一刻,刚刚得出的结论便被推翻。
“这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主宰的眼睛。”
“我当时与主宰生死交锋,不,还是不对,应该是我和主宰在比速度,也不知道是我先将其打死,还是主宰先斩去自我超脱而出。”
“所以说,主宰是谁,我又是谁,我们为什么会打了起来?”
他捏住眉心,七窍中欢快向外流淌鲜血,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之前的记忆。
意识深处再次掀起滔天大浪,一波波不停冲击识海,刹那间便到了再也无法忍受的程度。
直到他眼前毫无征兆一黑,就此失去了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