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入长河,波光划分。犹如片片淡金鱼鳞,更加衬托得剑光冰冷森寒。

无声无息间,剑光没入黑暗。

又似皎洁银月穿透云层,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之中。

月光似水,清冷如风。

幽黯波光亦为之破碎,被斩开两条笔直通道。

又像是剖开墨色鱼鳞,径直朝着深藏鱼腹的目标而去。

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肃立不动。

牠面无表情,看着合于一处的璀璨剑光,心中不由得升起诸多疑惑思绪。

船是好船,甚至可称渡世之筏。

剑也是好剑,为牠所生平仅见。

但与这两样宝物比起来,驾驭船剑的那个人,却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只是将渡世之筏当做一艘普通小船,根本没有发挥出其更多的功效。

除此之外,他双剑在手,看似杀机凛冽威势滔滔,但究其根底却完全没有任何剑法可言。

就像是一个粗鄙的屠夫,刚刚从肉猪身上拔出两柄杀猪刀。

端得是令宝物蒙尘,明珠投暗。

但即便如此,牠也没有丝毫大意。

面对着疾速落下的剑光,宛如深沉墨汁凝聚的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仿佛融入到了波光深处,再也找寻不到任何痕迹。

将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演绎到了极致。

唰!!!

剑光斩空,卫韬旋即回转护身。

就在两剑衔接之间的空隙,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犹如枯木的利爪出现得无声无息。

毫无征兆来到卫韬身后,朝着后脑要害猛地抓去。

轰!!!

一爪既出,竟似火星掉落油锅。

刹那间将全部幽黯波光尽皆引爆。

仿佛连一段时空长河都为之破碎。

尤其是四根向前探出的指爪顶端,更是形成四道肉眼可见的墨色漩涡,从中爆发出磅礴阴寒之力,似是要将所有一切都撕裂粉碎。

就在此时,陡然一声咆哮低吼。

犹如惊雷长河深处炸响。

“同归于尽,以身祭剑!”

轰隆!!!

恐怖震**共鸣自蓑衣内传来,将激**涌动的幽黯波光都向外迫开。

咔嚓!!!

刚刚探出不到一半的利爪猛地顿住,然后在巨大撕裂声中向后闪电回撤。

几乎在同一时间,还未完全凝聚成型的墨色身影,也在刹那间再次消失无踪。

就连碎裂动**的幽黯波光,也随之变得沉寂平静,浑然不见之前剧烈爆发之恐怖景象。

唰……

仿佛一缕微风拂过。

长河波光泛起淡淡“水波”。

又在刹那间消逝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下一刻,在相当一段距离之外,墨色身影缓缓凝聚成型。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开始表现得就像是没有修习过剑法,给吾的感觉就像是空有神兵,却完全不会运用,结果竟然是在这里给我挖了个大坑。”

“本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保留自主意志的审判者,可以从其身上发掘出更多关于彼岸之门的秘密。

却没想到这家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比起那些机械僵硬的审判者,反倒是变得更难琢磨应对。

关键他上来就不管不顾以身祭剑,想要爆掉灵肉容融的强悍肉身自杀攻击,差点儿连我都要被拉下水去,在计划初始之际便要与敌偕亡。”

牠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凝重神色。

以本体真身祭剑,而且是审判者的以身祭剑,爆发出来的威势绝对难以估量。

毕竟自修行者化身监察者之后,真灵神魂便会投入彼岸之门,更不要说更在时空监察者之上的审判者,似乎还和门后的金色海洋有着深入关联。

虽然牠还未弄明白,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既然是以身祭剑,或许会引起彼岸之门与金色海洋同时异动,甚至有可能将一段时空长河都要毁灭埋葬。

“恩!?”

幽黯波光归于平静。

显露出被遮罩阻挡的视线。

牠一口浊气还未呼出,却是毫无征兆愣住不动。

宛若深潭的眸子深处,映照出一幕出乎预料的诡异景象。

那个家伙,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唯一不好的,便是羽阴麾下的流浪外魔。

小部分消失不见,大部分被赶进了渡世之筏下方空间。

就像是关入羊圈的羔羊,自此完全断开了与牠的精神联系。

“不是以身祭剑,同归于尽么?”

“刚刚的震**共鸣做不得假,就连长河波光都为之撕裂,结果现在却是云淡风轻,无事发生?”

“还是说他真的不会用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进行欺骗,其实将杀招底牌藏在了后面?”

先知眉头皱起,一时间也难以弄清,眼前的“审判者”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牠甚至萌生退意,纵然在这里损失了部分属下,也不想再继续留下纠缠不清。

毕竟比起有迹可循,能够寻隙应对的真正审判者,如今这位虽然实力层次有些偏弱,但行为举止根本就是混乱无章,对付起来当真是令人感到有些头痛。

咕咚!

卫韬仰起脖颈,咽下有些难嚼的食物,再次将目光投向长河远端,落在那道刚刚凝聚成型的墨色身影。

“竟然是虚空纵横,比我还要熟练的虚空纵横神通。”

他双手挽起两朵剑花,眉宇间浮现出恚怒表情,“刚才若不是本人反应机警,怕是要白白丢掉了自己性命,却无法将你这阴险之徒一并拉入黄泉之中。”

“但是,既然被我翻开了你的底牌,接下来你死定了,就连虚空纵横都救不了你的性命!”

声音还未落下,斗笠蓑衣已然消失无踪。

下一刻,时空长河波纹顿生。

无声无息出现在幽黯波光中央,那道不断变幻的墨色身影近旁。

“以灵祭剑,共赴黄泉!”

“审判之光映照之下,我看你如何御使虚空纵横离开!”

随着一声低吼响起,一扇极尽华贵神秘的大门显化,高高在上俯瞰时空长河。

金色光芒掩映四方,与森寒剑芒交相辉映,将幽黯波光都为之瞬间照亮。

先知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却是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莫名笑容。

“以灵祭剑,开启彼岸之门?”

“不管以灵祭剑是真是假,吾本来还算是有所忌惮,但你既然打开彼岸之门,便是将要害直接显露在了我的眼前。

毕竟以你偏弱的实力分析,应该是尚未真正完成改造的审判者,此举便是自寻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后金色海洋被我污染侵蚀,直至失去一切抵抗能力。”

面对着彼岸之门的压迫,以及近在咫尺的剑光,牠却是不退反进逆流而上,挟裹着陡然变得深沉幽黯的墨色波光,朝着缓缓打开的那道缝隙冲去。

唰……

剑光森寒,将黑暗波光一斩两断。

却是见不到隐藏其中的先知,不知其去向何处。

只有道道墨色丝线,犹如拥有生命的黑鳞细蛇,自破碎波光中疾驰而出。

不惜代价,不计伤亡,硬顶着审判之光蜂拥而上,朝着缓缓打开的门缝疯狂钻去。

轰!!!

就在墨色丝线出现的同一时间,先知身形陡然凝聚显化,出现在卫韬正前方向。

牠仿佛承受着巨大压力,缓缓将犹如枯枝的利爪探出,一上一下朝着眉心胸口抓去。

根根尖锐指爪顶端,道道黑洞漩涡再次成型,从中传出恐怖磅礴吸力,仿佛要将一切都拉扯牵引过去。

即便以卫韬的力量层次,一时间都难以挣脱出来。

“诡异墨色丝线涌入彼岸之门,本体则要将我定在这里交锋对拼。”

“双管齐下,杀招迭出,让我都感觉到了巨大压力,和之前两次接触后做出的判断出现了不小差距。”

“如此看来,牠明知我有可能是审判者,还敢现身出来,自是有着作为支撑的底气。”

“那么,这就是所谓先知的真正实力?”

“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兴奋至极!”

卫韬心念电转,便在此时丢掉双剑。

在那双近在咫尺,陡然变得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猛然向前一步踏出,砸出了从一开始便蓄势待发的双拳。

两对手臂一点点接近,拳锋利爪终于缓缓印在一处。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陷入停滞。

或许在彼岸之门打开,审判之光降下开始,光阴流逝便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不知道多久之后。

也有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轰隆!!!

道道漩涡剧烈爆开,一道惊雷遽然炸响。

时空长河涌动激**,磅礴冲击自拳爪交接处起点,化作滔滔大浪不断向外扩散蔓延。

紧接着幽黯波光破碎,金色光芒向后倒卷。

唯有那尊被斗笠蓑衣笼罩的身影,还一动不动稳如巍峨高山。

哗啦啦!

先知再次化作墨色“水流”,重重坠入翻滚涌动的时空长河,不知搅乱砸碎了多少黯淡波光。

牠挣扎起身,抬头仰望,犹如深潭的眸子投射出冰寒目光。

忽然咔嚓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在其周围**开。

紧接着响声连成一片,将刚刚陷入死寂的时空长河再次打乱。

先知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没有低头去看,却也知道自己根根利爪遍布裂痕,犹如瓷器般破碎散开。

“就这?”

卫韬接住恰好落下的双剑,斗笠下的面孔露出意兴萧索表情。

“原以为你敢出现在审判之光面前,就应该有着与审判者交锋对敌的实力层次,我便能借你之手探探自己的根底,也好推算一下和姐姐还有多少差距。

结果就这?

简直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完全没想到你会如此脆弱,连我双拳齐出的翻天红线都接不下来,竟然还有胆子直面彼岸之门的光芒?”

先知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除了已然消失无踪的双手,其他地方一直都在哗哗作响。

就像是被火焰灼烧融化的黑冰,不断向下淌落墨色水流。

很快显露出隐藏在内的真身,是一个枯瘦如柴,不似人身的诡异形象。

牠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声音听起来干涩沙哑,同样不似人声。

“你应该是个半成品,非是完整的彼岸之门审判者,所以才会拥有独立思考的灵智。”

“只是我并没有料到,你竟然能修成如此强悍的肉身,而且真正的最强杀招非是剑法,而是仿佛要将时空长河都砸碎的双拳,这一点失察确实是我的过错,因此身受创伤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你以为自己取得了最终胜利,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倒要看看在未成形的金色海洋被污染后,你还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一切都结束了,能够捕捉到你这样正在改造中的审判者,绝对是吾等难以多得的机缘,如此方能更加深入了解你们究竟是如何形成,彼岸之门内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先知缓缓抬起残缺手臂,语气极尽感慨叹息,“光明将黑暗拒之门外,但在光明最盛处,却早已有了黑暗的存在。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除了一方完全灭亡之外,便没有其他结局的存在,因此一想到能在其中做出更大贡献,即便让我付出所有都心甘情愿。”

“而你,也将为吾等的最终胜利指引方向,这是你的荣幸,也是你们最大的不幸……”

牠还在说着,目光落在彼岸之门后方。

声音便在此时戛然而止,毫无征兆陷入沉默寂静。

卫韬眯着眼睛,本来一直在侧耳倾听,却忽然发现对方没了动静。

“刚要讲到我感兴趣的地方,怎么就停下了?”

他疑惑问道,“我听得很认真,如此给你面子,你为什么忽然不说了?”

“还有,你刚刚往我的门缝里塞了什么东西,它们进去后让我感到渐渐被充实,如果还有的话能不能再多来一些?”

先知抬头仰望,眼神表情惊讶疑惑,甚至还带着些许恐惧迷茫。

牠闭上眼睛又睁开,再开口时就连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监察者开启彼岸之门,点亮审判之光,衍生金色海洋,便是改造升格成为审判者的全过程。”

“你既已开启彼岸之门,点亮审判之光,如今应该处在衍生金色海洋的阶段。”

“但是,你的海呢?”

“彼岸之门后的金色海洋,你的海哪里去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你说到了本人的痛处。”

卫韬收敛笑容,语气随之变得冰冷,“我也想知道海去哪儿了,这可是极大丰富的食物资源,结果左等右等它就是不来,想要尝试吃上一口都无法得偿所愿。

本来我已经对此很不耐烦,结果还要忍受你这只怪物的无情嘲笑,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非要将你碾碎塞进那该死的门缝,方能一解我求而不得的心头之恨。”

轰隆!!!

低沉咆哮落下,破限二十一段鸿蒙道体猛然暴涨。

二十一枚金色结晶震**共鸣,刹那间已然到了破碎炸开的边缘。

卫韬面无表情,低头俯瞰。

注视着下方那双犹如深潭,却又充斥流露恐惧的眼眸,便在此时一步踏出。

轰!!!

长河波光剧烈摇晃。

陡然形成一道恐怖漩涡,将先知牢牢禁锢笼罩。

在其愈发惊惧的目光中,卫韬就要更加狂暴的拳势向下砸出。

唰……

似有一缕微风拂过。

刹那间所有异象消失无踪。

卫韬沉默肃立,悄无声息回到船上,仿佛刚刚的爆发只是幻觉一场。

他缓缓转头,环视四周,一人一船沐浴金光。

咔嚓!

咔嚓咔嚓!

几声轻响在时空长河上方悄然**开。

璀璨光芒将所有黑暗尽皆照亮。

一扇,两扇,三扇。

三道彼岸之门同时打开。

从中各自走出沐浴金光的模糊身影,将僵硬不动的先知牢牢包围中央。

两个审判者齐齐向前一步,将先知所在的幽暗波光禁锢封镇,犹如张开大网捕捉猎物,然后缓缓送入门内。

下一刻,两道审判之光消失不见,只剩下最后一扇彼岸之门,以及门下缺失了一只手掌的“人”,还停留在时空长河之中,面对着那艘停驻不动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