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乱流之内。两道身影在狂暴冲击下剧烈交锋。
他们就像是两粒渺小的微尘,被卷入到了湍急的河水深处,并且还在被挟裹着朝混乱的下游而去。
这里没有任何规则。
似乎还在压缩超凡之力的存在空间。
有的只是象征毁灭的风暴,在黑暗虚空肆意席卷。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位于其中的生灵所承受压力便越来越大,直至坠入永远无法摆脱的恐怖深渊。
轰!
又一次对撞过后。
黑鳞骨刺,双翼三尾的身影骤然消失。
再次出现时,却是完美避开了一道乱流冲击,也让正欲乘势而上的星环之主追之不及。
说实话,在经过最开始的数次交锋后,她便已经萌生退意,想要从这团庞大恐怖的虚空乱流中抽身撤离。
但是,那个家伙。
就像是一块黏在身上的牛皮糖。
无论怎样都难以甩脱。
或者换一种更准确的形容。
他就像是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
或者是一条挥之不去的癞皮狗。
而且还是个铜头铁骨,很难被轻易拍死的鬣狗。
一直在她身边东跑西跳、嗡嗡乱飞,时不时就会冲上来咬上一口,然后也不管战果如何,便以近乎闪现般的身法急急逃开。
更让星环之主烦躁的是,每每当她有了退走的意思时,对方的攻击强度便会瞬间上升一个档次,甚至不惜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将她牵制留在这里。
“如果是在正常的黑暗虚空,吾纵然离开了星环世界的加持,也有把握将他拿下镇压。
但现在这种情况,处在这种战场环境,不得不说虚空纵横和强悍肉身的确是先天占优。
不仅能极大拉近他和我的实力差距,甚至在有些方面还让他犹有胜出,占了少许的上风。”
星主心中念头电闪,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以间不容发之势避开突然出现的乱流,还未等真正稳住身形,目光中便再次映照出那道骤然杀至的身影。
轰!!!
陡然银色光芒闪耀。
一轮圆月悄然浮现虚空。
它犹如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睛,将穿过乱流而来的那道身影钉在半途。
紧接着黑暗死意涌动,炽白火焰升腾。
在一片猩红血光遮罩下,刚刚被钉住的身影开始了剧烈挣扎,想要打破银月光芒的禁锢封镇。
星主屏息凝神,便要爆发力量。
轰!
就在此时,又有数道乱流席卷而至。
刹那间将两人笼罩淹没其中。
咔嚓一声脆响。
在狂暴乱流的影响下,银月光芒出现波动,顿时就让卫韬脱身而出,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虚空深处。
星主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她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但心情却不可避免烦躁起来。
类似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
若是任由他这样继续左右横跳,无休无止地消耗下去,就算是最后能将这只容器拿下,她也必须要考虑是否划算的问题。
避开最强的那道乱流,星主锁定目标奋起直追。
打定主意不给他更多辗转腾挪的机会,哪怕是因此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将其在最短时间内当场镇压。
卫韬身影忽隐忽现,次第向前。
他的动作看上去并不算快。
但每次都能恰到好处避开乱流。
只在原处留下一道虚幻残像,被冲击席卷消散不见。
正如澜诃所言,这个地方很恐怖。
不然也不会被虚空之眼明确标记,成为虚空行者也要尽量避开的险地。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卫韬也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正在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就像是被一条巨蟒吞入腹中,在里面不断旋转挤压,切割侵蚀,直至被磨碎成渣,再也没有一点儿痕迹留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双方一直保持着大致的距离。
既没有被直接追上,也没有拉开更远。
最多也只是因为虚空乱流的影响,出现些许不大不小的波动而已。
“跟我在这里耗下去,就算你是界主,我也丝毫不惧。”
卫韬心中平静安宁,没有任何慌张情绪出现。
甚至还能不时向后看上一眼。
做出各种各样的挑衅攻击。
不停撩拨着后面愈发烦躁的心境。
轰!!!
陡然又是一道狂暴乱流席卷。
其规模之大,威力之强,甚至在刹那间便将其他乱流直接吞噬。
星环之主稳住身形,激发防御,将乱流带来的杀伤全部屏蔽在外。
但却阻挡不了视线被挡,感知也被遮蔽,让她瞬间失去了对前方那道身影的掌控。
她平心静气,等待着这道乱流的消失。
忽然,一缕不正常的波动毫无征兆出现。
本来还有些若隐若现,却是在刹那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轰!
一只拳头击破黑暗,犹如大山压顶一般猛然砸落下来。
“虚空纵横,在这里当真是占据极大优势。”
星环之主暗暗叹息,抬手向上托举。
掌心一轮银月悄然升起,内里隐现山川河流,平原森林,给人一种如梦似幻般的奇妙感受。
轰隆!
拳掌相交之处,寒光遽然迸发。
甚至将乱流都向外迫开,开辟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平静地带。
卫韬面色惨淡,周身挂满冰晶,闪电般向后退去。
星环之主则是身体微微一颤,一缕鲜血从唇角悄然淌落。
“我这辈子都没被女人这么追过,星君如此执着,难道是找不到男人了么?”
“吾从不做无谓口舌之争。”
她垂下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今时今日之事,再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若你我就此罢手休战如何?”
“就此罢手休战?”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正因为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猜疑链一旦真正立起,就再难有和平解开的机会。”
“而且我的礼物还没有送出,星主又怎能一走了之!?”
卫韬进步踏地,又是一拳向前砸出。
恰好与刚刚形成的乱流合于一处,将拳势浩浩****朝着星环之主涌去。
“借助虚空乱流之势,加大了出手的威力吗?”
“可惜在我的眼中,依然有些不太够看。”
“既然你一意要和我耗下去,那也只好让你看一看,界主境界到底有着怎样的深厚底蕴。”
星环之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在此时忽然变得有些不同。
面对着狂暴而来的乱流。
以及隐藏在乱流之中的森寒杀机。
她怡然不惧,不退反进。
以无间入有间,转眼便没入乱流深处,即将与暴起出手的卫韬正面相遇。
咔嚓!!!
卫韬一拳落下。
虚空乱流仿佛被一截两断。
似乎还有清晰的破碎声响,就在两人之间悄然回**。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道肉眼可见的断层骤然显形,出现在她眼前的黑暗虚空。
就像是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又宛如断裂的玻璃,缓缓朝着相反的方向错开,形成了一幕让人心惊胆战的诡异景象。
“这是……”
“竟然是虚空断层。”
“而且是如此恐怖的虚空断层。”
她面色猛地一变,瞳孔骤然收缩到极点。
这是那个家伙砸出的一拳?
他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所以说,刚才的战斗,他一直都没有倾尽全力,只是在一点点引她上钩,然后才在最为合适的时机才会爆发出来?
此时此刻,面对着仿佛错位的空间,舒明星君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迟疑,不计代价不惜消耗,用最快速度转身就逃。
咔嚓!
虚空断层出现的同一时间。
卫韬激灵灵一个寒颤,心神陡然绷紧到极限。
危机警兆犹如山崩,瞬间便要将他整个人埋葬其中。
几乎来不及细想,完全就是本能反应,虚空纵横全力发动,留下一团爆开血雾的同时,也让他毫无征兆消失在原处。
咔嚓!
断裂空间两侧,即将对撞的两道身影齐齐转身,又疯狂朝着相反方向急速遁走。
只剩下那道错位的缝隙,像伤口一样开始迅速愈合。
数个呼吸后,卫韬看着手臂多出的一道巨大伤口,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沉凝。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
界主层次的大修行者,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挥手间便撕裂虚空乱流。
甚至制造出犹如错位的可怕裂隙。
就连席卷黑暗的乱流都被瞬间截断,然后消失在了那道断层之中。
就像是一方空间之中,突然加入另外一个维度,对大片区域进行了切割解离。
它来得毫无征兆,让人猝不及防,即便他有着虚空纵横在身,也差点来不及做出反应。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杀伤力极度恐怖。
即便是以他的肉身强度。
哪怕仅仅是被擦了个边儿。
甚至连擦边的程度其实都算不上。
便能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害。
卫韬伸手从伤口抹过,面上闪过心有余悸的表情。
如果刚才他的反应稍微慢了那么一点,恐怕就有可能会被拦腰截断,即便不死也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的重伤。
断裂只是出现了一瞬,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就在下一刻,随着一道前所未有巨大乱流成型,大量错位裂纹位于其中,仿佛黑暗虚空都要随之崩溃变形。
不过两人所在的区域却无事发生。
就像是飓风的风眼,出现了意外的安宁平静。
星环之主猛地停下脚步,目光从前方的错位裂隙移开,缓缓转身向后看了过来。
她深吸口气,缓缓平复着呼吸。
“倒是吓了我一跳,原来不是他截断乱流,一拳砸出了虚空断层。”
“不过能找到前次大破灭留下的死地绝域,还敢以身为饵引我前来,这家伙也和章嵇一样,丝毫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真的是运气不错,接连看中的两个容器,都有着自我毁灭倾向的疯狂。”
星环之主再看一眼前方若隐若现的身影,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一个容器没了,虽然无比可惜,但她还有机会再去寻找替代品。
但若是再在这里耗下去,她可能就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那个家伙可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回事,但她却没有任何去赌命的想法。
毕竟他是疯子,而她不是。
更何况他只是她的一个选择。
而不是没了他之后,她就会必死无疑。
面对着她的追击,他没有退路只能以命搏命,来争取那一线生机。
她却犯不着和他一样豁出性命。
就像是草原上的狮子和羚羊。
羚羊不拼命绝对会死,狮子却还去寻找下一次的机会。
一念及此,她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隐忽现,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
卫韬目光落在星环之主身上,眸子里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烧。
“为了将我镇杀,星主还真是大手笔。”
“不过能在这种环境下放开一切,与界主境界的大修士一决生死,纵然败亡亦无憾矣!”
“诸灵归因,接吾一拳!”
轰!!!
卫韬身形再次暴涨,背后隐现诸般真意玄念,洞天之域剧烈震**,又齐齐没入他的体内。
破限层次的诸灵归因,再经珈蓝阴极震**共鸣,便在此时毫无保留爆发出来,打出了自诸灵归因以来最强的一拳。
“他不但是个疯子,还是瞎子和傻子。”
“这是前次大破灭的余波,竟然会被他认为是我的手笔。”
乱流断层正在向内合拢,又被眼前不要命的傻子死死缠住,星环之主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保持到现在的心境,终于被破开一道缝隙。
“杀了他,用最快速度杀掉他,我便还有足够时间从此处脱离!”
她猛然抬头,一声凄厉嘶嚎。
轰!
两道身影互不相让,遽然战于一处。
刹那间激起巨大动**,甚至影响到了“风眼”的平衡。
漩涡开始涌动起来,加速向内收缩。
虚空断层也越来越密,仿佛一张蛛网被渐渐铺开。
对于中心区域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仿佛一切能量气息都要被抽离出去,在这里形成完全的“真空”。
冰冷,沉凝,死寂。
两人的动作愈发缓慢,举手投足间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银月光芒变得黯淡,舒明星君面色惨白,整个人虚弱至极。
玄念真意也被驱逐出去,卫韬遍体鳞伤,甚至难以保持住黑鳞骨刺覆体,双翼三尾环身的形态。
又是一次交锋过后,两人各自向后退开,相隔一段距离沉默对立。
“这里是大破灭形成的绝域,容不下各种超凡气息,若是再继续战斗下去,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舒明星君拭去唇边溢出的血迹,“不若你我各退一步……”
卫韬便在此时开口,将她的声音直接打断。
“退是不可能退的,我已经将全部精神意志都押了上去,退了便是一落千丈、**,此后再难生出与你正面为敌的决心和意志,怕是连武道修行都要止步不前。”
“所以说,不打死你,我心难安,打死你,我就算跟着死掉,也可以在黄泉路上笑话你,身为界主大修士,却连我这样一个武夫都打不过。”
“还有,星君说这里形成了死地绝域,容不下各种超凡能量气息的存在,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舒明星君眉头皱起,周身银色辉光便在此时忽明忽暗,几乎快要完全消失不见。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各种玄念真意敛去,同样变得断断续续,无法再向之前那般如意御使。
还剩下的银色光辉以及玄念真意,也不过是勉强对抗此地的压迫侵蚀而已。
卫韬慢慢活动着遍布伤痕的身躯,与愈发虚弱的舒明星君对视。
“是啊,我觉得是件好事。”
“这种感觉,让我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一次次的凝练增强自身气血,不假外物专心提升肉身强度。”
他一步向前踏出,摆出最熟悉不过的红线拳起手式。
体内血网窍穴疯狂涨缩,气血汹涌澎湃,游转全身。
“星君前辈,纯粹的肉搏互殴了解一下?”
星环之主面色苍白,双手缓缓抬起,各自结成不同的印诀。
她垂下眼睛,低低叹息,“在很久很久以前,吾也曾经有过弱小的时候,同样修习过以身体为武器的杀人手段。”
下一刻,她的眼前陡然一暗。
一只拳头从上方盖压下来。
犹如一柄大锤猛然砸落。
“这种速度,以我现在的状态,甚至已经难以反应过来。”
“吾竟然忘记了,他还有着虚空纵横神通在身……”
星环之主瞳孔骤然收缩,内里充斥着惊讶诧异,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也在同一时间猛然升起。
轰!!!
双方刹那间对撞一处,犹如野兽般纠缠撕咬,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高人姿态。
咔嚓!
咔嚓咔嚓!
撕扯咀嚼吞咽声接连不停。
中间还夹杂着凄厉咆哮与惨嚎。
她在咬他。
他同样在吃她。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是两头残暴的野兽,在黑暗深处殊死搏杀。
但两者的心态又有着不小差别。
她怀着强烈的极点的求生欲,想要将他击杀,然后才能从这里逃离。
他则是抛开一切,只为与眼前的敌人决一生死。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念头也变得愈发纯粹,只剩下了捕猎与厮杀。
要么撕碎眼前的猎物,要么被猎物反过来捕杀。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想法。
鲜血飞溅,骨肉横飞。
卫韬一爪挥出,忽然毫无征兆打了个空。
他双眸猩红,四下张望,却是不见了那个窈窕身影。
乱流与断层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够嗅闻到死亡的味道。
他蓦地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思她去哪儿了,当即拖着有些胀痛的身体,施展虚空纵横朝着最后的一线缺口冲去。
………………
……………………
吱呀一声轻响。
卫韬推开房门,来到院中,抬头仰望着朝阳初升的天空。
在虚空之眼的资料记录中,这里是一个无趣的地方。
世界内有着超凡之力的存在,能级却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是极低,基本上没有太多值得探索之处。
只是从那处绝域冲出之后,他已经到了极限,也只能按照澜诃提供的信息,在最短时间内寻找到周边最近的界域,拼尽最后一丝力量虚空纵横降临过去。
而在这一过程中,卫韬心中完全没有一点儿底气。
生怕按照虚空之眼记录的坐标前往,那里却空空****,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毕竟在这方面,澜诃提供的情报才刚刚出现了类似前科。
这货为他准备了布置陷阱的位置道标,也说过虚空乱流会有危险。
但他却是万万没想到,那里竟然会如此危险。
关键是犹如错位的撕裂断层,根本就不是澜诃口中的虚空乱流,而是让星环之主都为之害怕的绝地死域,大破灭余波未消残留下来的东西。
“卫兄弟,今天还不去上班吗?”
街边早点铺子,店老板一边熟门熟路端来豆花包子,一边满脸笑容问了一句。
卫韬在桌后坐下,随口回道,“这几天改上夜班了,挣得能多一些。”
“夜班啊。”
店老板凑近一些,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最近夜里街面上不是很太平,卫兄弟晚上出门的话还是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多谢老兄提醒。”
卫韬端起豆花喝了一口,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外面尘土渐起的街道。
墙角的位置,还残留着一片暗红的血迹,引来些许苍蝇飞来飞去,在那处地方恋栈不去。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想起昨夜在那里遇到的两个劫道的混混,直到现在都还是得说上一句晦气。
两人看着一脸凶残的样子,结果身上总共拿不出来几块钱,害得他今天晚上还要再去上一次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