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原的夜,一向来得很早。在南方还只是下午时分,这里便已经天色渐晚,黑暗降临。

寒风卷动云层,将夜幕变得更加深沉。

一处雪堆忽然有了动静。

从里面钻出一个人。

雲鹤从藏身的雪堆钻出,警惕环视周围环境。

许久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抖落身上沾染的白雪,开始继续向北而行。

其他同伴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还要继续面对接下来的未知危险。

而且增援还需要等待一段时日,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暂且不说确立道标,引导后续的降临,他都不敢说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不知不觉间,雲鹤又回想起那道犹如轻纱,仿若流水的淡淡银辉。

它看上去是如此美丽,内里却隐含着无比森寒的恐怖杀机。

也正是因为他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远超常人,才会在银辉横空的前一刻如芒在背,不管刚刚降临后的虚弱疲惫,便不惜代价疯狂逃离。

如此才算是捡回一条性命。

不像其他反应稍微迟缓的同伴,直接便在银辉照耀下消失不见,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局。

雲鹤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降临时到底是遇到了天灾,还是有其他修行者出手,就是为了针对他们这种外域来客。

如果是天象灾劫的话,还能说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并不常见的小概率事件。

但是,如果那道银色光辉属于人为,那问题顿时就变得严重许多。

意味着上面出现了巨大误判。

本以为这里就是个死气沉沉,即将步入寂灭的末法之地,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他们奉命降临过来后,只需要去寻觅那些若有似无的气息源头,找到被埋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超凡之物,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但是,若是因为误判,让他们蒙头闭眼撞入了其他修行者的天地,岂不是可能要引起一场血腥惨烈的大战?

雲鹤又叹了口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莫名古怪的念头。

如果说,这是个被伪装出来的末法之地呢?

吸引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进入其中,然后横遭惨死。

生命之花浓烈绽放,再在顶点突然凋零。

最终尸体化作养分,真灵反哺虚空,久而久之的话,又会出现怎样可怕的事情?

雲鹤默默思索,刚刚向前走出不到百丈距离,便猛地停下脚步,暗暗掐住了两道印诀。

天上,出现了一轮月亮。

它悬浮在云层下方,浅淡光芒混入风雪,照亮了大片白色冰原。

雲鹤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目不转睛看着那轮银月,大致估算了一下和自己和它的距离。

最后得出百五十丈,这样一个恐怖的数字。

它实在是太近了。

悬空的高度也太低了。

所以说,它越是看上去像是真正的月亮,就越让他心中有些发慌。

雲鹤左手指掐印诀,右手缓缓拔出了背后法剑。

精神不断向上攀升,整个人的气机倏然变得时隐时现,明灭不定,仿佛融入到了银辉风雪之中。

悄无声息间,一抹淡淡绿意自雲鹤脚下升起。

紧接着嫩芽生长,青翠欲滴,很快便占据了十数丈的地面。

在冰冷死寂的极北冰原深处,顿时增添了许多生命气息,

此时此刻,面对着这轮银色圆月,雲鹤终究不敢再有任何隐藏,上来便祭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

忽然,圆月坠空,银辉**漾。

雲鹤的心境不由自主随之波动,已然蓄势待发的的杀招终究没能使出。

因为他从并未感知到任何敌意。

反而有种温暖包容、高贵圣洁的气息将他笼罩。

雲鹤甚至有些微微出神,想要敞开心扉,让自己完全融入到月色之中。

甚至可以为它献出自己一切。

“不,不对!”

“那个东西,一直在乱我清明,扰我心境,影响我的精神!”

雲鹤猛地一咬舌尖,满嘴腥甜味道,从那种不正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银月不知何时已然不在半空,而是化作圆盘大小,被一道看不清样貌的身影托在掌心,穿越风雪缓缓走来。

“世人皆苦,苦海难渡……”

一道温润柔和的女子声音,在雲鹤的耳边缓缓响起。

“你是什么人?”

雲鹤凝聚目力,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得见真容。

哪怕没有遮挡,还有光芒映照,入目处只是一片朦胧,让他仿佛坠入梦境。

“我是一个方士,你可以叫我梵羽。”

女子淡淡一笑,低头看着穿透冰层而出的翠绿嫩芽,声音中多出少许好奇,“你所施展出来的力量,似乎是某种独特的木灵之力。

细细观之,不仅纯粹,却又隐含变化,当真是让我心生好奇,感慨不已。”

短短片刻,雲鹤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他默默听完,一边保持着高度警惕戒备,一边平复了语气缓缓问道,“梵羽方士专程来此寻到在下,不知有何贵干?”

女方士探手拈花,指间多出几株绿芽,置于眼前仔细观察。

过得许久,她才微笑回道,“我倒不是专程寻到你们,主要还是你们化虹横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就像是在和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到来,因此我想要不注意到几位都难。”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道,“也就是我离得近一些,所以才能顺道将你们打包带走,不然若是被那具可称人皇的帝尸遇到,你们或许早已经化作灰灰,随风而逝。”

“帝尸?”

雲鹤眉头皱起,疑惑丛生。

“是啊,他以一道神意保持身体活力,此时正在冰海附近徘徊,不知是在巡视,还是在等待。”

女方士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只是一具尸体,但在表面的神意之下,内里却还隐含着一丝连我都感到压力的隐晦气息。

可惜我来得太晚,没能见识到他生前最强的时期,又会有着怎样的风采。”

雲鹤垂下眼睛,注视着脚下的一片翠绿。

本就波澜丛生的心境,随着女方士的叹息掀起滔天大浪。

他表情沉凝,瞳孔收缩,看着冰上绿草疯长,已经完全脱离了自身力量的掌控。

在短短数个呼吸时间内,便盛极而衰,荣极而败,迅速变得干枯发黄。

然后在一点火苗的引燃下,刹那间便在冰面上制造出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方士梵羽。”

雲鹤没有阻止火焰的升腾,只是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这个名字。

他努力保持住面色的平静,哪怕被火焰炽烤得发烫泛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波动。

“宗门果然出现了严重误判。”

“刚刚降临此间,便遇到了这样一位强大的修士,可想而知此方天地到底多么的恐怖,怎么可能会是即将步入寂灭的末法之地。”

“还有,这位女方士又提到了帝尸,是不是就意味着在这里,甚至还可能有大统的修士王朝存在,比绝大部分的宗门还要更加强大许多。”

就在此时,梵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了之前的盈盈笑意,也不见了后面的感慨叹息,剩下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其他就再不含有任何的情绪。

她慢慢说道,“我对你所修行的力量体系有些兴趣,所以接下来会与你交锋对决,看一看究竟有没有值得学习之处。”

“你最好能认真一点,一开始便拿出自己最强的实力,不然就会被我用不久前学来的杀伐手段,随随便便就用拳头把你活活砸死。

而如果你死了,那就只能算你的命不好,就此万事皆休。”

话音落下,整个冰原一片死寂。

雲鹤心中猛地一跳,陡然眯起眼睛。

他看着那道窈窕身影一手托月,另一只手随随便便抬起,没有任何章法地抡起拳头,更没有章法地缓缓砸落下来。

又看到银辉敛去,却有一道恢弘金光降临。

金色光芒厚重磅礴,随着那只秀气的拳头落下。

仿佛将一整片空间为之倒转,同时砸落下来。

一抬一握一砸。

还真的是随随便便的一拳。

若是只看动作,恐怕就连强身健体的拳法初学者都是不如。

不,就算是小孩子打架的王八拳,都要比这位女方士的动作顺畅很多。

但面对着这一拳,雲鹤心中却一片冰凉,陡然间升起了无处可逃的恐惧感觉。

唯有身临其间,面对着这一拳当头落下时,他才真正发现,什么叫做地动山摇拳势滔滔,什么又叫做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此时此刻,雲鹤甚至无法拔剑出鞘,精气神意完全被压迫到自己体内,不能向外释放一丝一毫。

双腿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栗,几乎无法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这种压倒性的威势力量面前,他所引以为傲的各种秘术根本就毫无用处,就像是烈日照耀下的露珠,只剩下被蒸发殆尽这样一个结局。

原本在雲鹤的认知之中,拳脚功夫根本就无法搬上台面。

但是,这就是她的随随便便的一拳?

雲鹤心中已经充满了绝望。

他简直无法想象,没有御使五行之术,也没有任何灵识波动,仅仅只是抡起拳头砸了下来,就能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压迫感。

哪怕这个自称为方士的女人其他什么都不会,光凭着这一式拳法,在他们所在的五行天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大修士。

在他所修行的碧暇宗,这样一个并不算草台班子的中等宗门内,或许也只有几个大长老,甚至是宗主副宗主等人才能够和她交手对决。

雲鹤口中鲜血溢出,就要不管不顾爆发出所有力量抗衡。

即便是仍旧无法将这一拳抵挡下来,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憋屈死去。

唰!

仿佛一缕微风拂过。

淡淡银辉流淌,取代了璀璨夺目的金光。

所有一切毫无征兆安静下来。

仿佛山崩地裂、乾坤倒悬的一拳忽然不见踪影。

雲鹤一个踉跄,差点儿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他大口喘息,看着那道手托银月的身影已经退回原处,似乎刚刚进步出拳,盖压而来的一拳只是他的幻想。

“比起你的几个同伴,你还算更强一点。”

女方士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说了下去。

“这就是他们的气血武道,我拿来修习了并不算长的时间,效果却是相当不错。

或许因为他们这些武者搬运的是自身气血,而我搬运的是交织混合的妖魔之血,才能在短时间内步步破境提升,直至天人化生,交感梵天灵意,成就和他们都不一样的北荒上师。”

她说到此处停顿片刻,表情再次变得好奇,“对于你刚刚表现出的力量,我也很有兴趣。”

“所以说我也想学,需要你来教我。”

雲鹤拭去唇边血迹,低头深施一礼,“在下所学的,是五行术法中的木属功法,您对此有兴趣,是本门的莫大荣耀。”

梵羽微微颌首,一边倾听雲鹤对于基础五行之法修行的介绍,一边继续搬运气血,催发真劲,甚至还有些默默出神。

她自忖一路行来,修途可谓困难艰辛。

灵者、通窍、筑基、凝丹。

这是术士的修为境界划分。

每一个层次,都有着相对应的特点与能力。

而当映入真灵的根本术式凝真圆满之后,便可以尝试碎丹化神,晋入到有别于之前的更高层次。

一旦成功突破界限,便可以称得上是超凡脱俗,一步踏入方士的行列。

真真正正站在了云端之上,可以低头俯瞰众生。

但对于方士而言,化神境界并非终点。

而是一个更加艰难的全新开端。

苦海无边,长生难求。

至于超脱自在,更是几乎所有方士的心念所系。

所以在即便成就化神方士,他们仍然孜孜以求,不愿停下继续向前的脚步。

而在化神之上,又有着洞玄内景不灭,方士身躯不死;真灵神魂不陨的说法。

虽然最后似乎依旧难以逃出成住坏空、生死轮回,但有着内景的加持,便会在化神境界之上平添数百,甚至是上千寿元,因此化神之上的洞玄,在整个方术之士中亦被称之为人仙。

“方士难成,人仙更是难寻。”

“吾苦苦求索,却始终无法将另外半边身体踏入洞玄之中。”

梵羽亦步亦趋,跟随雲鹤结成法印,手握五行天特产的灵石,却始终无法像他那般御使五行之术。

接连数次尝试后,她不由得一声幽幽叹息。

“如若不然,吾也不会亲身涉险来到此地,寻觅更进一步的机缘。”

忽然,北方天际亮起一道金色霞光。

又有一道神意横空,径直没入玄冰海中。

女方士便在此时松开印诀,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

……………………

啪!

啪啪啪!

一只只眼睛炸开,溅起大蓬猩红血水。

只是短短刹那时间,跟随陵光茗前来的纶姨便已经遍体鳞伤。

她艰难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浑身都是眼睛的身体,心中已经没有了恶寒和恐惧,有的只是临死前的疯狂。

“等小姐处理完了那个家伙。”

“你们,你们都要死!”

“一个都跑不掉,全部要被灼烧炽烤,在无尽煎熬中化为灰烬!”

她凄厉嘶嚎,忍受着体内剧烈的麻痒,低头看向鲜血淋漓的手臂。

原本还算光滑紧致的皮肤早已经不见,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还有一只只竖瞳,就在血肉之中不停眨动,望之不禁令人头皮发麻。

刺啦!

她将大块血肉撕扯下来,直至露出内里惨白的骨骼。

但即便如此,却又看到一排排仅有指节大小的竖瞳,在臂骨表面同时张开,又齐齐眨动。

“你们都要死!”

纶姨又是一声尖叫,却被远处陡然炸开的一道惊雷盖过了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目光中映照出自家小姐的身影,正在驱使本命灵兽,与一头狰狞恐怖的妖魔展开殊死搏斗。

片刻后,又是一声巨大轰鸣。

冰原深处仿佛火山爆发,一道金红火柱直入云霄。

“小姐她,竟然用处了玉石俱焚,与敌偕亡的最后杀招。”

“茗小姐已然不在,我又岂能一人独活。”

纶姨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七窍中忽然涌出丝丝缕缕的火焰,刹那间便将整个人完全笼罩。

一阵寒风拂过,片片灰烬飘向远方。

在她所站的位置,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焦黑痕迹。

“原本还想着将她生擒下来,也算是为大人的实验多出了一个可供研究的素材。”

青女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忠心耿耿,没有任何犹豫便自我了断。”

倪灀沉默等待许久,忽然微微皱起双眉。

“青姐姐在这里收拾一下残局,我去看一看师弟。”

留下一句话,她身形连闪,已然消失在山谷之中。

不久后,倪灀来到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

她放缓速度,一步步朝着那团熊熊燃烧的金红火焰靠近过去。

不时还有犹如实质的黑暗涌动,与火焰交织纠缠,爆发出刺耳的尖啸鸣响。

倪灀在火焰边缘停下脚步。

如玉面庞被火光照耀,仿佛映上了一层绚丽霞光。

倪灀目光平和,落在金红黑暗深处的那道狰狞身躯上面。

和之前比起来,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除了血光缭绕的翅膀外,又多出了一对其色金红,火焰升腾的羽翼。

还有,与修蛇长尾并排,还有一条被淡淡雾气笼罩的蛇尾若隐若现,蜿蜒游转。

黑鳞骨刺,双翅双尾。

虽然现在并非是超过十米的高度,但看上去却也狰狞可怖,非是人身。

“师弟现在很难受吗?”她轻声问道。

“师姐。”

下一刻,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卫韬闭着眼睛,低低叹了口气,“我承受住了灵羽入体带来的变化,却没想到玄武真意与朱雀翎羽之间冲突竟然如此强烈。

后续所引起的种种异动,甚至快要打破了诸法归因的平衡,到了连我都难以忍受的程度。”

倪灀柔声说道,“我就在这里,一直会在这里。”

卫韬艰难开口,“我无法睁开眼睛,师姐能不能看清楚,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倪灀面露微笑,“师弟没有变成什么样子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啊。”

卫韬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没错,我就是个人。”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轰!

金红火焰骤然升腾。

带动黑暗死意剧烈涌动。

又有霁雾流云,血色光芒萦绕其中。

悄无声息间,一双猩红眼眸缓缓睁开,令人心悸的目光落在倪灀身上。

她却恍若未觉,面上笑容依旧。

“师弟现在可是舒服些了?”

“难受依旧是涨裂般的难受,但和师姐聊天之后,我的心境已然重新变得透彻通明。”

“可以安静下来仔细深入思考,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倪灀点点头,思索着慢慢道,“师弟刚刚提到玄武真意与朱雀翎羽的冲突,我从刚才一直想到现在,认为或许是因为北方玄武壬癸水,南方朱雀丙丁火的缘由。

若是按照最为浅显的理解,便可以看做是火为阳,水为阴,阴阳相冲,又同时汇于师弟身体之中……”

卫韬默默倾听,陷入沉思。

同时还在不断模拟推演,尝试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阴阳对冲,如果能够阴阳并济归一……”

“阴阳归一?”

他忽然愣住。

状态栏随之显化眼前。

目光从不同功法描述划过。

很快定格在其中一个界面。

名称:金刚玄功。

进度:一百一十。

境界:阴阳归一。

状态:破限一段。

描述:融入新的修炼法门后,此功法有所进化提升。

“如果以虚空玄武带来的黑暗死意为阴,以朱雀翎羽内蕴含的灼热之力为阳,是否能像梵天灵意和黑渊灵意一样,将之也融入到金刚玄功的修行之中。”

卫韬心中念头电闪,当即忍受胀痛开始推演实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幕完全降临。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眉宇间闪过些许疑惑不解。

“和梵天黑渊灵意比起来,黑暗死意和灼热气息之间几乎很难相融,这样下去怕是要到不知多少年的尝试之后,才能将其一点点磨合完毕。”

“不,不对,我还有皇极法印、混元归一,如果将诸法归因和金刚玄功一起来御使尝试,是不是就能……”

卫韬想到此处,忽然收敛一切思绪。

猩红眼眸中闪烁着暴躁光芒,和倪灀一起转头朝着黑暗风雪深处看去。

两人同时感知到了如山厚重,又如海磅礴的气息,正在由远及近靠近过来。

其速度却是不慢,很快便已经来到这座山谷边缘。

“老夫远远感知到朱雀血脉的爆发,本以为是陵光茗姐弟就在这里,没想到专程赶来此处后,看到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一个晚辈。”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缓步行来,目光中透射出审视的光芒。

还有若有似无的森寒杀机,从其周身散发出来。

“御灵师,玄鳌上人?”

倪灀眼波流转,淡淡开口。

“哦?小姑娘还能认出老夫的身份,倒是让我有些惊讶诧异。”

玄鳌上人点点头,将目光从倪灀身上移开,转而落在卫韬身上,“这是你的本命灵兽吗,看上去颇为奇特怪异,而且不是一般的丑陋。”

他停顿一下,声音陡然低沉下去,“等下将你杀掉之后,这头灵兽就要成为老夫的囊中之物,为我更进一步……”

轰!!!

陡然火光暴涨,黑暗汹涌。

内里又有血光缭绕,雾气升腾。

遮罩住了卫韬急速膨胀变大,双翼双尾展开的身躯。

“你才是灵兽,你全家都是灵兽!”

“又是一个眼瞎的,竟然看不出我是人,如假包换的人!”

卫韬低沉咆哮,隆隆雷声炸开,朝着玄鳌上人猛然盖压下来。

玄鳌上人面色陡变,瞳孔收缩到一点。

他抬头仰望,目光落在那道超过三层楼高的恐怖躯体上面,心中犹如一堆火药骤然炸开。

“老夫活了一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灵兽。”

“竟然说自认为人,这是觉得我岁数大了就一定眼花,连这么明显的区别都分不清楚?”

“不过,这种磅礴的气势,压迫的感觉,还要比陵光茗的本命灵兽更加强悍许多。”

轰!

陡然一道玄光映照风雪。

一尊大如宫殿的铁背穹龟显化虚空,挡在了玄鳌上人身前。

轰隆!

狰狞身躯与铁背穹龟正面相撞。

炸响一道闷雷,溅起大蓬耀眼火星。

“如此狂暴的力量,几乎要超出了老夫的想象。”

“若是将这头灵兽收入囊中,当即便能补全我防御有余,却攻击不足的最大短板。”

“我就让你尽情施展,待到精疲力竭那一刻,便是我将那个小姑娘御灵师杀死,再将你收服之时。”

玄鳌上人目光炯炯,须臾不离卫韬周身左右。

心中仿佛火焰燃烧,一片火热。

轰隆!!!

隆隆雷声滚过,冰雪碎裂,山石崩塌。

两尊庞然大物在其中翻滚肉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夫倒要看一看,你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玄鳌上人隐于龟背之内,感受着一次次的猛烈撞击,以及带来的剧烈动**,真灵神魂与铁背穹龟连为一体,安然等待对面攻势的衰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道道闷雷连成一片。

仿佛无有止境,不会停歇。

铁背穹龟之内,玄鳌上人的表情渐渐变化,已经不再是一开始时的轻松惬意。

他心中疑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家伙竟然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儿疲态,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疯狂暴躁了许多。

此时此刻,玄鳌上人甚至觉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在那家伙身上好像并不成立。

似乎变成了一鼓作气、再鼓作气、三鼓作气。

接下来,便是四五六七八股作气。

再然后,甚至还能十鼓百鼓作气。

那口气它作来作去,竟然就是作不下去。

而是化作一次更比一次暴烈的撞击,尽数落在铁背穹龟厚重的坚甲之上。

“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御了。”

玄鳌上人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

忽然发现口鼻间已经有了腥甜味道。

一次次犹如山崩地裂般的碰撞,哪怕是有着超强防御的铁背穹龟护体,也已经将他震得眼前有些发黑,脑袋也有些发晕。

再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等来那头怪物精疲力竭不清楚,他自己倒是有可能会被耗空精神,甚至还有可能被生生震晕过去。

玄鳌上人眉头皱起,表情阴沉,眼神中闪过一道森寒光芒。

他陡然下定决心,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支画轴。

然后猛地一咬牙,将其从中间撕成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