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朕曾跟裴秀说起这件事。”
“其中利害,裴秀已经跟朕明说了。”
“朕这次又想了许久,如今的招收制度,或许是最有利的,毕竟大族强势,无论是资源还是人数都很多,可就因为短期的利益而选择妥协,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若是连朕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那往后就更没有解决的可能了。”
“朕想过了,以庙堂的治学官员为主,设立专门的考核,采用公正的形式,杜绝所有的不公正的特权,才能改变现状。”
“寒门如今势弱,可他们不会一直弱下去,当今流传在民间的书籍已经越来越多,百姓们也不再整日挨饿,从人口来说,寒门迟早会赶超这些大族,到时候,这些特权反而会是巨大的阻碍。”
“朕宁愿忍受阵痛,也绝对不会让毒瘤有萌生发芽的机会!!”
曹髦无比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综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天子。
他此刻就犹如被千锤百炼的钢铁那般,强硬且强大,他的眼神散发出光芒来,他看向了杨综。
“杨公,这件事,朕只能托付给您来做了。”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各地的国学要有招收考核,太学也得有招收考核,这考核不能由学府来进行,得要由庙堂来主持,且要严厉打击作弊的行为,就如科举那样,一旦发现,就给予最严重的惩治!”
“给天下治学事立下一个可以遵循的制度!”
“朕就不信,公正的考核之下,寒门便敌不过这群服散的狗东西!”
……
一辆马车停靠在了钟府的门口。
裴秀跳下了马车,随即敲响了大门。
裴秀叩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将裴秀气的龇牙咧嘴,王昶都不会这般摆谱,这是何等的嚣张啊,连府邸大门都不开的!
裴秀只好继续叩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懒懒散散的打开了门,开门的是个少年。
裴秀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就是钟会那个不当人的弟子。
听闻这厮是个匈奴人,这段时日里,他在洛阳挺有名气的。
主要是因为这厮所完成的一件壮举。
王昶跟钟会不和,故而在钟会召集尚书台诸多大臣的时候,王昶便故意也下达召见他们的命令,导致钟会的事情不能顺利开展。
刘渊便写信给王昶,书信里的内容是训斥王昶,说他因为私人恩怨而耽误公事,不能称为名臣之类的话。
他是直接带着书信到达王昶的府邸,将书信丢给王昶来看。
结果王昶当即将他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向他告知他老师的诸多无礼之处。
刘渊当即回答道:“以您如今的作为,便是我这样的孩童都要轻视您,何况是我的老师呢?”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番话,王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很开心的对左右说:钟会的弟子倒是跟他不一样啊!
随即,他将自己的几本书送给了刘渊,让刘渊继续用功学习,也没有再给钟会找事。
他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多跟刘渊往来,不许因为他的出身而轻视他。
王昶一开口,他的几个儿子孙子都得跑断腿,一时间,刘渊在洛阳内的名望大增。
裴秀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
毕竟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年少时找个名士来为自己扬名,多正常啊。
裴秀年少的时候,有叔叔裴徽给他扬名,年纪再大了一点,又有毌丘俭为他扬名。
这都是正常操作了。
裴秀开口说道:“我要见钟侍中!”
刘渊让他就在这里等候,自己则是进去禀告。
这么一进去,又是许久无人。
就在裴秀的脸色发黑的时候,刘渊终于不急不慢的走了出来,领着裴秀走进了府内。
刘渊一路将裴秀带到了书房里。
走进书房的时候,钟会正在埋头工作。
大魏首臣也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钟会每一天的工作量都是严重的超标,需要他来负责的事情极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日。
曹髦都怕将他给熬走了,常常吩咐他多安排自己的属下去做事。
可钟会不太能听得进去,或许是有才能的人都对自己非常的自信,钟会很喜欢事事亲为的感觉。
裴秀本来还有一肚子的不满,可看到这般勤苦的钟会,他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裴秀向来就不是钟会这样的人,他是能闲着就闲着,别说加班了,就是正常的工时都凑不齐的一个人。
面对钟会这样的敬业狂魔,裴秀心里或多或少的会有些敬畏。
“钟侍中!”
在他行礼之后,钟会这才看向了他,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裴秀……你不是在府内反省自己的过错吗?”
裴秀没有理会钟会的为难,他赶忙说道:“钟侍中,你且看看这个!”
他赶忙将一封诏令放在了钟会的面前,满脸担忧的说道:“陛下要废除太学和国学过往的制度……”
钟会只是瞥了一眼那诏令,他甚至都没有拿起来看。
“我知道这件事。”
“侍中知道??”
“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到达你的手里呢。”
裴秀皱起了眉头,“那侍中为何不劝阻陛下呢?”
钟会此刻也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笔,他很是惊诧的看着裴秀,“我为何要劝阻呢?”
“侍中乃是群臣之首,陛下此诏不妥,侍中当然要代替群臣来劝阻。”
裴秀这番话说的相当诚恳。
本来还想要骂他的钟会,此刻顿了顿,怒气消了一大半,他示意裴秀坐在自己的身边。
“莫非裴君是觉得这诏令有什么不对?”
裴秀赶忙将自己当初劝谏陛下时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废除了当下的招生制度,将会对寒门弟子造成更大的打击,他们这下连进都进不去了。
而听到裴秀的话,钟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钟侍中何以发笑啊?”
“我知道你所担心的是什么。”
“但是,有我在,你不必担心,这件事,陛下早已告知了我……”
裴秀这次急匆匆的前来,就是希望钟会能出面劝住陛下。
他觉得当今也只有钟会能劝说的了皇帝,可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支持皇帝的。
裴秀都能想到,若是这四项全部废除,只通过考核招生,那各地会发生什么……天生就比他人占据更多资源的大族子弟无疑会占掉所有的名额,寒门子弟要遭受更大的冲击了。
可看到面前这一脸自信的钟会,裴秀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裴秀并非是那种好钻牛角尖的人,反正他这次已经找了钟会,往后再出什么事情自己也能说是当初钟会同意的,将自己撇清就好,至于后续的事情会如何,那自己就不在意了。
钟会给裴秀解释了很多,裴秀只是笑着点头。
钟会这才让刘渊将裴秀送走。
当刘渊重新回到书房的时候,钟会忽然问道:“裴秀为何会来找我呢?”
刘渊下意识的回答道:“因为他目光短浅,不如老师……”
“呵,愚蠢,他分明是为了撇清他自己的关系,若是出了事,便赖在我的身上。”
钟会很是不屑的看着自家弟子。
“你这样的都能扬名洛阳,洛阳当真是没有人了……”
刘渊欲言又止。
钟会又问道:“你勿要因为王昶夸了你几句便如此的兴奋,你可知道那王昶为何要那般夸赞你吗?”
刘渊皱起了眉头,“是为了自己的形象?还是为了激怒老师?”
钟会摇着头。
“都不是,只是因为他的籍贯。”
“他可是太原王家,你这么快便忘了吗?”
刘渊一愣,老乡扶老乡??
钟会继续说道:“陛下这次强行迁徙各地的大族,王家已经被陛下分成了三份,王昶留在太原的族人已经很少了,而且很不安全,而你们刘家,眼看着就要在并州崛起了,这老头当然要夸你,还要安排他的孙子们跟你来往……”
听着钟会的讲述,刘渊大吃一惊。
“可我听闻,王公国之重臣,一心为国,少私情……”
“谁人会没有私情呢?况且,这国之重臣与为子孙谋取点好处又不冲突。”
钟会自顾自的说着,随即又说道:“勿要跟那些人走的太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钟会只是说了几句,就让刘渊出去了。
独自坐在书房内,钟会眯着眼睛休息了片刻。
当下这些老臣们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势力,陛下下令迁徙各地大族,也没有一个人敢起身说不行的,钟会全盘负责这件事,将这些衣冠楚楚的家伙们驱赶到南方去。
罪名是各种各样,就是朝中那些大臣,也没有能避免,除非是本身在当官的,否则就是以家庭为单位,一个接着一个的前往南边各地,反正就是不能留在故土了。
虽然整个中原都是一阵动乱,但是蜀地和吴地的情绪却突然被安抚了下来。
他们过去一直都是觉得皇帝以对待战败者的方式来对待他们,没有将他们当作自己人,直到这次皇帝对本土的大族动手,他们顿时醒悟,哦,原来还真的是一视同仁啊。
陛下不曾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