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希利笑呵呵的走进来,拜见刘寔的时候,刘寔忽然意识到,这厮肯定是背着自己直接跟刺史上书了。
他最厌恶这样的家伙了!
有什么事不能先跟自己商谈,非要越级去打报告呢?
刘寔的脸色当即就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甚至就在同一个地方,这鄯善王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县令直接越过郡守来跟刺史禀告大事。
甚至这个郡守还跟他在同一个治所里。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刘寔的耳光。
“呵,大王倒是威风啊,又何必跟我行礼呢?如今大王所来往的都是刺史那般的大人物,倒是该我来行礼拜见啊。”
刘寔的话里有着很浓郁的嘲讽意味。
马希利尴尬的笑了起来,他说道:“我只是给刺史书信问候他的情况而已,并没有其余的内容,刺史初来乍到,我也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您勿要多虑啊!”
“呵,岂敢,岂敢,我这整日在大王身边,也不曾见过大王跟我问候寒暄,大王对刘刺史倒是很亲切啊。”
鄯善王笑着坐在了刘寔的身边,主动拉住他的手。
“我与长史,常常可以相见,又何必需要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呢?”
刘寔瞥了他一眼,也收起了不悦。
“那大王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大事啊?”
鄯善王这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这些年里,我用心的治理国家,却一直都没能让国家有什么起色,我跟群臣商谈之后,认为或许可以效仿高昌,改国为郡……”
他的话甚至都没有说完,刘寔便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迎着刘寔那惊诧的目光,鄯善王笑着说道:“如今我国内的大臣们都觉得此事可行,故而我特意前来与您商谈,不知我这个想法如何呢?”
“你这个想法……很好啊!”
刘寔赶忙看向了远处的甲士,“还愣着做什么,上酒肉啊!”
那人赶忙走出去。
鄯善王却急忙说道:“我乃常客,何必如此呢?”
“哈哈哈,既是常客,吃个便饭又如何呢?”
刘寔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不悦。
这是好事啊。
若是能让鄯善国起到带头作用,让他们得到令其余人瞩目的好处,那其余诸国还不是纷纷跟随?
这家伙,还挺不一般的啊?
刘寔再次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家伙。
历史上,鄯善国是在司马炎时期选择了为郡,当时安世还挺开心的,大手一挥,以鄯善国为郡,鄯善王随后献女。
但是毕竟是司马安世,在设郡之后,他也没有对这里多加上心,还是一如旧制,也没有派遣官员。
于是乎,这次设郡又很快就破灭了。
历时很短,几乎无用。
这一切,都跟鄯善国糟糕的财政经济情况扯不开关系,甚至都令人觉得他们单纯就是为了避债,若是国为郡,那过去欠下的债自然就消失了。
很快,下人们就将饭菜酒水都拿了出来,两人面前摆满了各类的吃食。
这里的人吃饭与中原不同,中原那边一般是一人一案,是分开吃饭,每个人所吃的都不同,有着严格的礼法来限制。
父子在一起吃饭,那儿子面前摆放的食物规格就不能超出父亲的。
君臣,师徒,夫妻等等,都是要彰显出明确的差别来。
便是名士们聚集,也得按着年龄,各自的官爵来进行划分。
而这里讲的是同食,大家坐在一起,可以随意拿想吃的东西,并没有太多的礼法。
两人一同吃着饭菜,刘寔则是继续问起了对方的打算。
鄯善王希望能效仿高昌,在当地设郡,而对自己,他则是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一副任由对方来安排的模样。
这让刘寔都忍不住感慨,这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像他这样不说的,反而能得到更丰厚的待遇。
看来他很清楚长史府的打算啊!
刘寔此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你的提议是很不错,但是这不是几天内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我可以将你的想法告知给陛下。”
“我看啊,你还是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啊?”
“朝见陛下的准备。”
鄯善王的手一抖,差点将酒水给撒了出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好,好!”
“那我便等着刘公的好消息!”
两人当即商谈妥当,刘寔重重的款待了此人,最后亲自将他送到了府邸门口。
这人要发达了。
刘寔心里已经预料到了。
若是鄯善主动要求为郡,那皇帝陛下是一定会接见鄯善王的,以陛下对沙州的重视程度,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了这位君王的,可能爵位都能保留下来,继续以王爵来生活。
而这对刘寔来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能顺利完成对鄯善国的治理,嗯,做好对那些贵族的厚待,也许会有更多地方愿意直接接受庙堂治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去对待鄯善国这些王公贵族们。
其余各国的贵族,他们几乎不在意国内的情况,鄯善国归顺后国内变得多强多繁荣,他们完全不在意,他们所在意的就只有自己的待遇问题。
就只在乎这些贵族们是得到了什么样的安置。
刘寔当即开始向庙堂上奏。
嗯,他能跳过我向刺史上奏,那我跳过刺史跟陛下上奏也合理吧??
……
洛阳内。
曹髦坐在西堂内,看着面前的众人。
此刻共有胡广,胡奋,胡烈,胡岐,胡传,胡世等六人站在曹髦的面前。
这六人都是胡遵的儿子。
其中除却胡广一直都在庙堂,其余几个儿子分别在各地为官或者为将。
因为父亲逝世,他们难得聚集在了一起。
曹髦也决定亲自见一见这几个人。
而让曹髦感到失望的是,胡遵的这几个儿子,也没能逃脱大族进化定律。
除却年少时就被胡遵强行塞进军队里当小兵的胡奋,以及同样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胡烈。
其余几个人,是一个不如一个。
尤其是胡世这几个年纪最小的,一脸虚脱相,隔着老远,曹髦都能闻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那种怪味道。
服散的人大多都有如此味道。
这几个看来是服散的老行家了。
这身板做什么都费劲。
曹髦皱了皱眉头,等到再过一代,都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肯定是要让胡将军失望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悲痛的几个人,“大将军逝世,朕心里实在是悲痛,如少一臂膀。”
“诸位都是大将军的子嗣,往后不能因为失去了父亲的教导而变得骄横不知礼节,要多读书,提升自己,建功立业,勿要辜负大将军的英名。”
“你们都知道了吗?”
听到他的话,胡家的几个人都赶忙行礼称是。
胡遵的谥号最终定为武。
本来还有人提议定为靖,说什么胡遵性宽乐义,以善自终,少言而中。
其实上这并非是很好的谥号,只是中等的。
曹髦派人询问,负责这件事的官员说:这是因为胡遵过去跟随司马懿和司马师等人,未能阻止他们作乱。
曹髦当即反问: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
于是乎,胡遵的谥号就从靖变成了武。
对这件事,胡遵的几个儿子都非常的感动和感激。
胡遵在中原大族这里的名声毕竟不是很好,若是让他们自由发挥,指不定最后弄出个什么来呢。
曹髦又劝说了很多,让他们恪守礼节,勿要做恶,尤其是勿要服散烂饮之类的话。
说完,曹髦这才让他们离开。
这几个人如此走出了皇宫,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怕只是进去拜见,在皇帝面前,也是有着极大的压力。
此刻,胡奋忽然一脚踹在了弟弟胡世的身上。
胡世被兄长踹翻在地,大叫了起来,其余几人都急忙看向了他。
胡奋训斥道:“方才陛下那番话是对谁说的?!父亲刚刚逝世,你这厮就开始服散了吗?!”
“你这次要是敢做出污父亲威名,坏我宗族的事情,我非将你拖死不可!!”
听到这话,胡世顿时不敢再呻吟了,只是低着头,“兄长,我只是与那些文人来往……”
“不许来往!”
“一群服散的恶鬼!该被千刀万剐的东西!日后若我为大将军,非下令:有服散者,即斩不赦!”
胡奋骂了几句,随即最先离开了此处。
胡广满脸无奈的将弟弟扶起来。
“你又何必招惹你二哥生气呢?”
“陛下方才那话,明显就是说给你听的,父亲当初树立了不少的敌人,倘若你再被抓住什么把柄,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往后啊,你勿要再服散了。”
胡广扶起弟弟,脸上也多是无奈。
他隐约觉得,自家要出问题了。
他们家族内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原先有父亲盯着,没有人敢乱来而已,此刻失去了父亲的监督,同时又失去了靠山。
今日陛下召集他们,看似是在缅怀,实际上是在警告。
往后他们族内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陛下肯定就要以代替大将军管教子嗣的名义来对他们动手了。
但愿这些人能安分守己,勿要逼得陛下对自家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