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这下是什么都不敢藏了。

他毕恭毕敬的跪坐在曹髦的面前,将自己的所有想法,一一告知。

他甚至都没有隐瞒那些不太好的部分。

“臣以为爵位改制,会使得诸多建功立业的大臣们心寒,故而便找司马炎,臣知道他与陛下亲善,想要通过他来劝谏陛下,不曾想到……”

看到裴秀如此的诚实,曹髦瞥了一眼张华,眼里有点戏谑。

张华看着自家皇帝的恶趣味,忍不住摇着头。

等到裴秀说完,曹髦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爵位的事情,钟士季倒是与朕说过了,朕觉得,你或许可以完成这件事。”

“啊?”

“陛下,这件事……”

“怎么?”

“臣去做那您定然是可以放心的!”

裴秀话锋一转,赶忙接上了曹髦的话。

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曹髦这才肃穆的说道:“好,那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办吧,勿要担心群臣心寒,不要让朕心寒就是了。”

“朕可是向来看重你,往后这尚书令的位置,大家都说你可以担任,回去好好想想吧。”

裴秀再三拜谢曹髦的大恩大德,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曹髦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张华笑着说道:“裴君哪里经得起陛下这般折腾啊……”

“谁让他总是站错位置呢,得让他清醒清醒,不常常鞭策一下,这厮都不知道自己领的是谁家的俸禄!”

张华也随即请辞离开,他还要去抓捕那些奸贼们,联系魏舒来商谈定罪的事情。

……

“陛下遇刺了!!”

邓艾坐在上位,肃穆的看着左右的官员们。

“陛,陛下刚刚下令要惩治巴蜀各地的大族,便遭遇了行刺!”

“我认为,这,这足以说明,这次刺杀与巴蜀的大族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自从我平定蜀国之后……”

毌丘甸无奈的坐在一旁,他就知道邓艾会提到自己平定蜀国。

这刺杀案的影响正在进一步扩大,但是自家这位上官明显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来加大整顿力度。

对此,毌丘甸也说不出好坏来。

实际上,自巴蜀开始强行迁徙大族之后,原先的诸多工程都陷入了停滞之中。

正如邓艾所想的,整顿大族,定然会影响到当地的官员们,随即就会影响诸多的工程。

但是皇帝执意要如此,那邓艾也没有办法。

毌丘甸也不知道为什么邓艾又忽然想要加大力度。

但是这件事,他事先是没有跟众人商谈过的。

就连毌丘甸,对此都毫不知情。

他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忽然召集群臣,硬是要说皇帝遇刺的事情与巴蜀的大族们有关。

毌丘甸只觉得头疼。

再看其余官员们,他们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唉声叹气,内心复杂。

毌丘甸只好起身,“邓公,这件事可以先不急,可以等等庙堂的诏令。”

邓艾解散了这次的会议,毌丘甸赶忙跟上了他,两人一同走进了内屋。

“邓公,您不是反对处置大族嘛?为什么要……”

邓艾瞪了他一眼,“我何,何曾说要反对呢?”

毌丘甸自知失言,便又说道:“邓公,您原先说,惩治大族会影响各地的大事,如今为何又要从重处置呢?”

邓艾示意下人关上了门。

他这才认真的说道:“原,原先我是想要先完成工程,再说这大族的事情,但是陛下太过着急,耽误了工程……巴蜀乃天府之地,这些工程,都是当初诸葛亮所设计好的,越早恢复,我们的政绩便越是大。”

“当今这些巴蜀之人,对我们都很有,有成见。”

毌丘甸皱起了眉头,“这跟刺杀案有什么关系呢?”

邓艾再次看向了他,眼里虽然没有鄙夷,但是那种意思已经是很明确了。

“谁若是不尽力办事,那谁就是对陛下不满,谁就可能是贼人的同党……”

毌丘甸恍然大悟。

随即,他便又苦笑了起来,“邓公,这样的政策会不会有点太……”

“嗯???”

“有一点点过?”

邓艾很是愤怒,他当即训斥道:“陛下让我来治理巴蜀,这里的诸事,便是由我做主,别说你的父亲是毌丘俭,便是毌丘俭站在这里,我也不会允许他插手!!”

毌丘甸也有些生气。

像这样对着他的人说他父亲的名字,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但是想起陛下的吩咐,他还是忍了下来。

“邓公,这件事,我还是会跟陛下告知,我乃刺史,有监察之权。”

“那你就去告知吧,我的职责是治理好巴蜀!”

邓艾大手一挥,就让毌丘甸离开了。

毌丘甸很是无奈的走出了这里,成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尽管蜀国的灭亡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但是混乱很快就被制止了。

邓艾这些时日里,忙着恢复当初诸葛亮时期的水利工程,到至今为止,益州的恢复工作最是顺利,大概是因为邓艾就坐镇在这里,而且这里人力充沛。

尽管现在还看不到什么成效。

但是到明年,整个益州肯定就会有极大的变化。

毌丘甸是不太喜欢激化当地矛盾的,如今蜀地最大的矛盾,就是这些外来官员与本地官员的矛盾了,若是指责当地官员们参与行刺案,那矛盾将会被激化到另一个层次上。

邓艾是个很狭隘的人。

这个人真的是私自到了极点,某种程度上,他跟钟会其实很像。

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这种行为会不会引发别的什么事情。

毌丘甸坐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行驶在成都城内,成都城内车水马龙,沿街的商贩都很明显的多了起来。

吴国的人口其实也不少,只是因为他们暴兵,大量的壮丁都在战场上,而如今这些士卒们被遣返之后,城内的人口也就上来了。

这还当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刺杀案的影响在天下各地扩散,但是敢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的也只有邓艾这么一个人了。

在其他地区,官员们只是表示震惊,倒也没有说要利用这件事来治理地方的打算。

毌丘甸的马车回到了自家府邸前,他走下了马车,就看到了道路两旁的小贩。

他的家宰扶着他下了车,随即看向了远处那些商贩们,很是无奈的说道:“这些时日里,商贩是越来越多了,这道路边上都是他们,是不是要派人将他们轰走呢?”

毌丘甸不悦的说道:“这条道乃是主道,又非私路,你难不成还想拦路不成?”

他看向了那些人,在庙堂取缔了人头税之后,商贩的数量明显增加。

因为人头税对商贾和手工业者是双倍收取的。

故而很多没有耕地的人也不愿意去从事这些行业,这会让他们入不敷出。

但是没有了人头税,他们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只要是能挣钱的,能养活自己的事情,都可以去办。

这就导致了商贾和手工业者们迅速增加。

很多人都觉得,这会导致农业受损,出现大问题,但是毌丘甸觉得还好。

很多百姓都没有耕地,若是不许他们经商或者从事其他行业,那他们除却给人当佃户,基本就没有其他出路,这是当初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意脱离大族的原因。

毌丘甸刚刚朝着府内走去,家宰便赶忙说道:“家主,今日有客人前来拜访,此刻正在主母那边……”

毌丘甸有些惊讶,很快,他就见到了这位客人。

“拜见姑父!!”

此人毕恭毕敬的朝着毌丘甸行礼拜见。

此人姓荀,乃是毌丘甸妻家的侄儿。

“你且起身吧,你怎么来成都呢?”

后生赶忙起身,笑着说道:“就是来看望姑父和姑姑……”

“嗯。”

毌丘甸点着头,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果然,这家伙很快又说道:“姑父,姑姑常常与我书信,我与姑母自幼亲近,也想要待在她的身边,我听闻郡里要开考核,就想是不是能参与……”

毌丘甸勃然大怒。

“你明知我是考官,却还说起这件事,是想让我帮衬你吗?!”

“岂有此理!”

“益州是要开考核,且就在二十日之后,你若是想参与,你便留下来参与,但是休想通过这样的手段来通过!”

“回你姑母身边去!考核没有结束之前,勿要再来见我!”

毌丘甸不等对方开口辩解,就令人将他给赶走了。

对方离开之后,毌丘甸还是有些愤怒。

这些年里,陛下处置了多少大族,说了多少次不能以权谋私!

可根本就不起作用,大族依旧是原先的想法,互相帮衬,互相提携,一同当官!

这后门都走到自己这里来了,当真是……

毌丘甸此刻忽然又觉得,邓艾的行为似乎也不算太过激!

巴蜀的官员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哪怕利刃悬挂在头上,依旧是想着互相帮衬,要是能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倒也算不上有过。

本来还打算往庙堂里写信来告发邓艾的毌丘甸,此刻却愣是被自家亲人给打消了念头。

不奏了!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