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皓看向了城外的那支军队。
他们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
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那点东西还是没有打造完成。
整个军队上下都透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暮气。
孙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城外,没有说话。
毌丘俭再次开口说道:“还望吴主能以百姓为重,吴国既已灭亡,那就没有了继续交战,无端让将士们死伤的道理,请您尽快。”
孙皓没有张嘴,只是沉默着站在城墙上。
毌丘俭上前拉住了孙皓的手,快步走上了城头的高台,叫来了几个传令兵。
“吴主孙皓在此!!孙皓诏令:陆抗逆贼,不顾城内旧主,同僚,以及家人安危,妄图戕害贤人,现下令,捉拿逆贼陆抗!不许跟随他起兵作乱!!”
传令兵们大声的讲述了起来。
正在忙碌着的吴国士卒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城池的方向。
几个将领的脸上满是不忍。
陆抗从营帐内走出来,一同看向了城墙。
只是在短短几天内,陆抗整个人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的肤色变得很暗,眼神也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名士模样。
陆抗有些恍惚。
此刻,忽然有一个副将猛地拔出了佩剑,说道:“天子诏令,不敢不从。”
陆抗的脸色很是平静,其余几个将领却急忙将他围困了起来。
那人又看向了陆抗,说道:“而将军恩德,不敢不报。”
他猛地挥剑,划开了自己的脖颈,随即重重倒地。
陆抗的眼角跳了跳,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城池。
城门缓缓被打开,一支精锐的骑兵从城内冲杀而出。
本来就因为方才的诏令惊慌失措的众人,在看到骑兵出击之后,更是方寸大乱,几个副将火急火燎的组织士卒来防守。
“罢了……你们投降吧。”
陆抗下达了命令。
将领们此刻也顾不上别的,纷纷跪地请降。
毌丘俭的骑兵迅速就控制了这支人数已经减员到了不足四千人的军队。
陆抗站在原地,周围都是魏国的骑兵,有几个人的弓弩一直都锁定在他的身上。
毌丘俭骑着骏马,缓缓来到了陆抗的面前。
他低下头来,反问道:“吴国既已灭亡,将军又何故做无用之功呢?如今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陆抗仰起头来,“总得一试。”
“那如今为何又不抵抗呢?”
“已无胜算。”
毌丘俭打量着他,继续开口说道:“陛下深知将军的才能,当今吴主已经投降,并且责令全国将领们投降,将军若是能归顺,定能保全宗族,得到陛下的重用提拔。”
“将军何故要执迷不悟呢?”
陆抗摇着头,“当初魏主曹叡对您有恩,他死之后,他的儿子已经向司马家低头,将军当时为何不想着归顺来保全宗族呢?”
毌丘俭平静的说道:“吴主戕害孙休子嗣的时候,将军可不曾出言反对。”
陆抗回答道:“我主诸政,有利社稷。”
“滥杀无辜,设立残酷的刑罚,连亲弟弟都不放过,这便是有利于社稷吗?”
陆抗没有再说话,他缓缓拔出了佩剑。
“只可惜,还不曾与魏主谈论清楚……”
几个副将跃跃欲试,毌丘俭却拦住了他们,“陆将军,天下分离许久,战乱四起,百姓遭受苦难已经很久了,如今我主行大一统,天下即将平定,吴主尚已降,将军何必还要寻死?”
“将军尚且年轻,天下一统,还有外贼作乱,正是英雄建功立业,进庙享受祭祀的机会!”
“况且吴主孤身一人,内外无人庇护,此番前往洛阳,岂不是很凶险吗?”
“将军若是念及旧主,就是不愿意投降,也可以跟随吴主一同前往洛阳,往后陪在吴主身边,护其周全,蜀国有将军叫张通的,在蜀国灭亡之后,就跟在安乐公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这才是忠臣应有的做法啊。”
“将军不想着成为吴主的依仗,便想要死在此处,这怎么会是做人臣的道理呢?”
陆抗听着毌丘俭的话,再次感慨道:“都说将军乃是儒将,精通经学,擅长文赋,口才了得,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只是,跟随我主前往洛阳,朝着魏国皇帝行礼,在他的庇护下苟全,这不叫投降又叫什么呢?”
“我父乃是吴将,保全社稷于危难之际,我若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辜负了父亲的教导,还请将军勿要再劝,倘若不是战时,我与将军,定然还有很多要说。”
“我死之后,将军可以将我的头颅送往洛阳,换取军功,只求能将我的尸身安葬在父亲的身边,告知家人,勿要用泥土为我塑头……我无颜面对父亲。”
他说完,朝着毌丘俭再次俯身一拜。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两个甲士扑了上来,直接将陆抗按在了地上,迅速动手捆绑。
原来就在毌丘俭跟陆抗说话的时候,有甲士偷偷绕后……
陆抗被按在地上,眼里满是诧异,他盯着面前的毌丘俭,“车骑将军乃是名士,难道连为国死节都不允许吗?”
毌丘俭的神色重新变得冷漠了起来,“我非名士,乃魏将也。”
毌丘俭令人堵上了陆抗的嘴,将他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带着诸多将士们返回了建业城内。
当孙皓看到被如此捆绑起来的陆抗之后,眼里也满是惊愕。
毌丘俭解释道:“此人不愿意投降,就被我捆绑了起来,要一同送往洛阳,由陛下来处置,吴主可以劝谏他,若是想要殉国,可以等到洛阳后再殉国,否则,陛下定然会问罪。”
毌丘俭没有明说是要问谁的罪,但是孙皓知道,这肯定不是问毌丘俭的罪。
孙皓脸色通红。
这传闻里说毌丘俭是什么儒将,真名士,为人正直,刚烈,是少有的贤人。
可真正接触之后,孙皓却觉得:什么狗屁名士,这厮还不如我麾下那些伪君子呢!
为了功名不顾麾下人的死活,强行奔袭来攻,攻占建业后又残杀城内不投降的大臣,随即挟持自己来逼迫城外的大军不许抵抗,如今又用自己来恐吓陆抗。
这家伙当真是无恶不作!!
在甲士将这两个人押解下去之后,才有副将走上前来,苦笑着说道:“将军,为何要执意生擒陆抗呢?如此去做,只怕有损您的名望。”
“陛下想要这个人。”
副将顿时不再多说什么了。
陆抗被抓住之后,整个建业的大臣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没问题了吧。
就是孙皓,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南边传来了又一个噩耗。
时在交州担任郡守的陶璜拒绝投降,他甚至打退了石苞等人的进攻。
当石苞派人向他出示投降书的时候,他的态度跟丁奉一样,拒绝投降,执意要进攻。
孙皓得知这件事,更是无奈,毌丘俭随即又让孙皓写下了劝降书,送往了交州,要求陶璜即刻向石苞等人投降。
文钦跟胡遵在收复了施绩跟丁奉的前线大军之后,由文钦坐镇在庐江郡,而胡遵则是领着大军杀进了吴国的腹地。
沿路的将领们纷纷投降,水军也是如此。
胡遵一路收复这些投降的将士们,朝着建业方向前进。
而在另外一边,王基则是很迅速的收复了各地的吴国将领们。
王基的动作极为迅速,也没有引起任何的动乱,从江陵出发,一路收复吴国诸多郡县,速度很是迅猛。
吴国各地相继投降,这也代表着吴国的正式覆灭。
胡遵将军一路招降各地的将领们,终于是达到了建业,成功跟毌丘俭碰头。
毌丘俭亲自出城来迎接。
胡遵骑着骏马,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这里,当看到站在道路上来迎接自己的毌丘俭时,胡遵有很多准备好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车骑大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应当是我们来拜见才是啊!”
毌丘俭回答道:“此番能建功,皆因将军之功也,若非将军的谋划,我又岂能进这建业城呢?”
胡遵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毌丘俭这般毕恭毕敬,却也只好无奈的说道:“不必如此,且进城吧!”
两人一同进了城,毌丘俭又带着胡遵去见了吴国的诸多大臣们。
胡遵最先去看了孙皓。
他对这个吴国皇帝是非常好奇的,一直都听说他的名字,无缘相见。
孙皓虽然很不喜欢被当作奇珍异宝来供人参观,但是他本身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看着面前仪表堂堂,言行举止都很是正常的孙皓,胡遵也是一头雾水。
这便是传闻里的那个暴君??
毌丘俭此刻却开口说道:“将军,如今吴国已经平定,该由将军上书禀告天子,请求陛下派人来告知对吴主以及其宗室,群臣的处置之事了。”
胡遵一愣,“你还不曾上书给陛下??”
“将军乃是主帅,我岂敢越过将军向陛下上书呢?”
这一刻,纵然是胡将军,也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他仰起头来,大声叫道:“来人啊!速拟定奏表送往洛阳!”
“便说车骑大将军孤军追吴主,已灭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