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汉中完全不需要驻扎这么多的军队,蜀地唯一需要重兵把守的地方就只有南中,让霍弋领着三万精锐驻守在此处,安抚当地的蛮夷,做好随时前往交州的准备,这就足够了。”

“蜀地最重要的是那些关卡,永安和剑阁需要留守的军队,其余城池,就如中原诸郡即可。”

“另,另外,武都郡这里需要一些士卒,因为这里靠着外羌,外羌可能会从沓中甘松这里进出。”

“雍凉军团的治所可以前移,蜀地既已平定,雍州范围内就没有什么动乱了,治理的核心应当放在凉州,姑臧金城,张掖酒泉等地,都,都可以适当的驻扎军队。”

“西域长史府自从设立以,以来,道路几次被外羌胡所拦截破坏,商贾们多次遭受劫掠,确保西域长史府往凉州道路的安全,才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蜀地发生动乱的可能很大,但是陛下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使发动动乱,也不会是席卷全巴蜀,令庙堂侧目的这种程度了。”

邓艾此刻正指着面前的地图,对兵部的诸多官员们讲述了起来。

陈骞坐在上位,听着邓艾的分析,心里极为复杂。

邓艾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只有一点,我特么压根就没让你负责这些东西啊!!

在邓艾到达兵部后,陈骞为了打压一下他,就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差事,就说让他熟悉一下兵部诸事,其实也是想让邓艾明白,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数。

可他也没想到,邓艾所理解的熟悉一下事情,跟自己所想的可能有些出入。

在邓艾看来,熟悉一下诸事,那就是要问一问兵部都在办什么事,然后,去解决这些事情!

于是乎,在陈骞召集众人,准备商谈大事的时候,邓艾忽然走出来,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诸多想法。

最先就是关于雍凉军团的重新规划了。

雍凉军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蜀国,可如今蜀国已经灭亡,那军团的职责自然也要重新划分。

邓艾就认为,应当将治所前移,将核心地区从雍变成凉。

陈骞听着邓艾的讲述,心里其实很想要打断他,或者反驳他。

但是邓艾这个人难对付就在于他发言向来都很有道理,不会无的放矢。

就如原先那个要进攻建业的计划,看起来有些离谱,直接快进到决战,但是仔细想想,这绝对是逼迫吴国回兵的最好办法,哪怕吴国明确知道曹魏就是做做样子,未必真的要攻打,可他们也还是会回来。

这就是邓艾的厉害之处了。

如今也是如此,邓艾对蜀地以及雍凉军团的建议,都十分的中肯。

兵部的诸多官员们在心里思索着他的话,也是忍不住的轻轻点头。

他们都觉得可以按照邓艾的想法来推进。

邓艾此刻又看向了那地图,他开口说道:“往后之重,不在西,在南在北。”

“南边主要是因为吴国,这就不必多说了。”

“当今荆南还在发生战争,可局势却已经是渐渐明朗了,交趾郡起义,这让吴国统帅将王基堵死在武陵的想法彻底落空,武陵周围几个郡,原本都是召集军队,防备在与武陵的接壤处。”

“交趾郡起火,他们后方一片空虚,是彻底暴露给了交州的。”

“故而,吴国统帅此刻定然会主动放弃荆南,通过南郡来设立新的防线,战略会从阻止王基南下变成阻止王基东进……”

“如此一来,我们就从三面包围了吴国,吴国的局势就如池中之鱼,静静等死而已。”

“南边的事情,暂时就不必多说,而要说的就是北。”

邓艾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官员们,不知为何,此刻邓艾又进入了那种意气风发的阶段,再也没有口吃的症状,他开始大声的讲述起了自己的新想法。

“北部最重要的问题,鲜卑。”

“诸位!!勿要轻视!!”

邓艾看到这些不以为然的官员们,忽然提高了音量。

“鲜卑才是最应该去担心的问题!辽东的段部鲜卑,他们的言语基本与我们没有了区别,他们的各部首领都要去学习经典,读兵法,学五经!他们在辽东学会了耕作,冶炼!”

“他们看起来对大魏忠心耿耿,但是他们绝非是南匈奴,他们的部落大人何曾亲自来过洛阳?他们是不愿意做南匈奴的,他们只是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寻找机会!”

“北部的拓跋鲜卑!”

“他们的首领对过去的诸多胡人首领都极为的鄙夷,认为那些人只会劫掠,杀戮,完全不知道治理天下的根本!!”

“他们的首领都开始施行仁政了!!这难道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吗?!”

邓艾严肃的说道:“很多人甚至还很开心,觉得是自己教化有方,认为鲜卑人都知道礼仪了,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诸位要知道,一个只懂得劫掠杀人的部族,哪怕再强大,也不过是能兴起一时,而注定不能长久,可他们若是学会了经典,知道了仁政,那他们的危害将不只是劫掠了。”

“吴国尚且不知道仁政的道理,逼迫他们的百姓去徭役,而北边的那位却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威胁难道不比吴国更大吗?只是因为他们的人口不足而已,那若是他们得到了足够的人口呢?”

“想要解决这件事,那就只能是击溃他们的部族,诛杀他们的领袖,将他们的百姓分批放置到中原各地,让他们彼此不能来往……”

兵部的官员们此刻听的很是认真,甚至都有些津津有味。

邓艾是第一个认为要北伐鲜卑的将军。

邓艾几次提起边塞百姓胡化的事情,这在群臣看来,只是因为这些刁民不愿意缴纳税赋,但是在邓艾看来,这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已经开始迅速发展壮大了。

陈骞此刻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邓公啊,这鲜卑与我朝向来亲善,辽东诸部鲜卑,皆忠心耿耿,愿意跟随我们去讨伐不轨,而北部的拓跋部,也从不曾派人来劫掠我们的土地,还主动约束自己的军队。”

“您为什么非要认为他们是敌人呢?”

邓艾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南匈奴曾与鲜卑作战,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却惨败给了对方。”

“陈公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陈骞很是自信的说道:“匈奴五部统帅沉迷享乐,他们已经很久不曾骑马拉弓,而他们麾下的将领也都如此,生活在城池之内,武事荒废,故而惨败。”

“不对,当时担任统帅的右贤王,乃是参与过诸多战事的统帅,曾跟中原诸多将军交手,这样的人,不能说沉迷享乐,不曾骑马拉弓。”

“而当时他麾下的将领们,也不敢像如今这般怠慢,至于他们的子民,至今还在游牧,跟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使稍有不如,也不该是惨败。”

陈骞迟疑,问道:“那大概是因为地形的原因吧。”

邓艾笑了笑,他很是自信的说道:“这是因为南匈奴的右贤王不得人心,而拓跋首领却行仁政。”

“拓跋的首领减少了部民所要缴纳的税,用轻松的刑罚,遏制贵族,提拔底层有战功的人,令各部大人熟悉经典,甚至还主动救济贫苦的部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部众都愿意为他而死战,反观南匈奴这边,他们的统帅们只顾着自己的享受,完全不在意麾下人的生死,更不曾给与他们任何的利益,他们如何不败呢?”

“鲜卑之所以能胜匈奴,是因为他们更得人心!”

听到邓艾的话,陈骞很想骂一句荒谬。

胡人还得人心?

你疯了吧?

有官员此刻笑着说道:“便是他更得人心又如何呢?”

邓艾此刻却眯着双眼,缓缓说道:“得人心则得天下。”

“邓……公!!”

陈骞差点就要对他直呼其名了。

邓艾的这句话可让他有些忍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胡人还能比我们更得人心不成?

邓艾看着惊恐的众人,平静的说道:“我并非是说他们比我们更得人心,我只是说,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争夺天下,他们的危害不亚于吴国。”

“倘若因为他们不曾劫掠,就与他们继续僵持,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动乱,那他们以得人心的办法,完全可以进驻中原,若是他们能提拔有功的人,惩罚犯错的人,继续推行仁政……”

“那涿鹿者就非是中原之国了。”

“邓公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官员们摇着头,并不认可邓艾的想法。

在此刻,官员们还是将塞外的胡人们当作是强盗来对待,他们觉得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治理天下,就会抢劫,杀人,放火,抢完了就跑。

他们也不觉得这些强盗能在中原立国建政。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中原王朝居然能在得人心方面输给塞外的胡人……可邓艾却已经盯死了这些人,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建国之法门。

这已经不是什么强盗了,再用以往的观点来应对他们,一定会吃大亏。

陈骞眯起了双眼,为了军功,居然连鲜卑都吹上了,好,这是你逼我的,真以为我辩论不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