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还想要说些什么,曹髦却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嵇公啊,你不必担心这些。”
“今日您能再次回到朕的身边,说起这些事情,朕心里很是感慨。”
“还记得当初,朕受困于司马师之手,遭受羞辱,是您挺身而出,将我从贼人手里拯救了出来。”
“只是这些年里,不知嵇公为何却不愿意再亲近朕呢?”
嵇康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并非是不愿意亲近,臣向来敬仰陛下,只是当时不曾明白陛下的作为。”
“只觉得陛下的行为类似司马师。”
曹髦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感慨道:“朕要重开崇文观,还缺个祭酒,不知嵇公可愿前往?”
大魏是有着自己的文化部门的,崇文观乃是魏国养文人墨客的地方,王肃过去就曾担任过崇文观的祭酒。
像大魏的这些名士们,指望着他们去做出点什么实在事,还是有些难度的。
既然不能从事政务,那干脆就重启崇文观,拉拢那些能做出改变的名士们,让他们继续自己的榜样作用。
嵇康显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作为大众所追捧的名士,他要是能带头做出改变,那会影响到很多人。
可嵇康此刻却有些迟疑。
他低着头说道:“陛下,臣先前犯下过错,如何还能……”
“嵇公啊,就如你所说的,为了尽快达到太平世。”
“倘若文人都去避世,都去写那些避世的文章诗赋,那大一统要何时才能到来呢?”
“嵇公当初在中军也待过一段时日,想来对军中的情况也是熟悉,若是能写些气势非凡,能传颂到边塞的文章诗赋来……或许天下的士子都不会是如今这般的憔悴暗弱了吧?”
嵇康摇着头,“陛下,强写文章,定失其美,臣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书写,实在无法……”
“朕知道,朕并非是要给您限制个题目来……只是,往后想让你多去军旅之中,到那耕地之间,也看看那里的变化,或许会有别样的文思呢!”
曹髦轻笑着。
嵇康这才没有反对,正式领命。
两人随即攀谈起了经学。
对于王肃的经学,嵇康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而曹髦也算是对经学理解较为透彻的了,曹髦也是趁机问起了其余众人对经学的看法。
当今的七贤,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的团结了。
山涛已经成为了曹髦的大臣,算是归顺了庙堂,而向秀也透露出了这个意愿。
刘伶还是一如往常,心不在庙堂,可他并不愿意跟曹髦作对,也不想跟主流思想过不去,只是想要安心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
阮籍对王学是认可的态度,但是他跟嵇康不同,低不下头。
他们的四分五裂,也是当今名士们的缩影,拥有着不同的主张,在这思想大变动的时代里,产生了很多不同的看法观点。
曹髦将嵇康一路送到了门口。
在嵇康离开之后,曹髦就将张华叫了进来。
“你去彻查一下平北将军……此人似乎是对王戎的事情有些不满。”
曹髦此刻有很多要操办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情,就只能是暂时交给张华来操办了。
曹志他们还在路上,曹髦此刻更在意的事情,在大魏西北。
……
邓艾放下了手里的书信,打量着面前的石苞。
两人也算是旧相识了。
过去石苞总是稳压邓艾一头,可到了如今,事情变得跟以往不同,石苞只能站在邓艾面前等候着他开口。
邓艾沉思了起来。
“陛,陛下想要出兵整顿雍凉的羌胡?”
石苞摇着头,“并非是要出兵,而是要区别敌我。”
“陛下是这么说的,要正式划分出敌我的区别来,然后惩治那些敌人。”
邓艾问道:“那要如何识别呢?”
“请将军过目。”
石苞小心翼翼的将裴秀交给他的文书放在了邓艾的面前。
邓艾拿起了这书信,翻看了片刻,这才满意的点着头。
“很早之前,我,我,我就曾说过这个问题,但是庙堂不在意,认为这都是小事。”
“边塞的百姓们逃到胡人身边,这绝对不是什么可以轻视的小事。”
邓艾的脸色变得很是严肃。
“这,这件事甚至比讨伐蜀国的事情还要重用。”
石苞低着头,站在邓艾的面前,一言不发。
说实话,石苞对陛……对裴秀的行为不是那么的理解。
在蜀国和吴国还没有灭亡的时候,跟羌胡交战做什么呢?
自后汉以来,除非是真正威胁到了庙堂,否则庙堂基本都不会轻易出兵去主动讨伐。
一般来说,要么是劫掠,要么是造反,要么就是杀了大臣,有无礼的举动,才会派人去讨伐消灭。
可如今的雍凉很是太平,羌胡没有作乱的能力,也没有作乱的动向,陛下就将他派来,让他负责教化,说是教化,可到最后,定然还是要以战争来结束的。
对此,石苞心知肚明。
这样的行为,一定会遭遇庙堂的巨大非议。
毕竟大臣们很难能理解这样的行为,人家又没有招惹我们,好好的去打人家做什么?图什么?
他们又没什么油水,本身没什么领地,就是四处流窜,打败了都拿不到什么战利品。
就是这样的轻视行为,给日后留下了隐患。
可邓艾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很重视这件事。
他认真的说道:“你,你,你尽管来操办这件事,勿要担心,我会全力相助,我现在就写信告知两位刺史,让他们配合你,我可以抽出四万人来帮着你做这件事!”
石苞一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倘若是引起了羌胡的叛乱……使他们皆起兵作乱……”
“那,那最好不过。”
“能一次性平,平,平定整个雍凉的内患。”
邓艾没有明说,可石苞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军功。
石苞当即领命,正式赴任。
石苞在得到了邓艾的支持之后,也没有了什么好担心的,在赴任之后,当即就召见了各地的羌胡首领。
他下达了命令,要求他们在十日之内前来拜见自己,否则就要以违抗诏令的罪行来处置。
他表现的很是强势。
“什么?!”
“要我十日之内去见他?!”
白兰羌部的首领此刻坐在帐内,看着面前的斥候,脸色极为难看。
他拿起了面前的羊腿肉,狠狠咬了一口,当着斥候的面前咀嚼了起来,这行为让斥候有些惊疑不定。
因为这人吃的明显是生肉。
他就这么咽了下去,随即问道:“倘若我没能及时前往,他要如何啊?”
斥候回答道:“中郎将说,按照违抗军令来处置。”
“哈哈哈~~”
首领大笑了起来,“好,很好,你回去复命吧,我定然按时前往。”
斥候随即离开了此处,在他离开之后,首领冷笑着看向了帐内的几个亲信。
“自从姜维派人送礼之后,这里的太守,刺史,将军们,哪个对我们不是客客气气的?”
“这石苞刚刚来这里还没有几天,就敢这般羞辱我们?”
“还要按着军法来处置,呵呵,他是真觉得我们都是好欺辱的,就不怕我们去投了蜀国?!”
“当初姜维送来好礼,我们可都是看在魏臣的礼遇上才没有答应他!”
首领愤怒的说着,他身边的几个人此刻也是点着头,皆认可他的说法。
“派人去告诉其余众人,就说这一次,我们白兰要晚去一日,十一日正式去拜见他!”
首领一声令下,他的人迅速出动。
羌的部落极多,按着史书记载,他们此刻有七大羌,而每一个羌都拥有几十个部族,他们分布在西域,高原,蜀国,凉州,雍州等多个地区。
这些年里,蜀国对他们很是不错,魏国也不愿意扰乱雍凉的局势,双方都对他们较为客气。
石苞这样上来就让他们去拜见,还给与期限,进行恐吓的,当真是首例!
早已习惯了礼遇的这些首领们,哪里能容忍如此无礼的行为,他们很快就约定好,准备在十一天的时候再一同去拜见石苞。
好好的让这位中郎将丢一丢脸,看他敢不敢将诸羌都按着军法处置。
斥候们回到石苞这里,都是带回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可石苞根本不在意,他就是安静的等待着这十日期限的到来。
等到了第十日,居然只有两个部族的首领来到了石苞的身边,前来拜见。
其中一个叫无弋羌,一个叫西山羌。
石苞并没有生气,他很是温和的接见了这两位首领,并且将裴秀的文书告知了他们。
这两个部族的汉化程度极高,他们已经定居在了城池内,并且过上了农耕生活,甚至穿着都已经没有了区别。
那两个首领也是,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雍州的商贾,完全没有胡人首领的模样。
裴秀的教化,对他们来说甚至有些多此一举了……
可也只有他们按时来拜见了石苞,这在很多人的眼里,显然是一个很丢脸的事情。
石苞设立了宴会,招待了这两位首领,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自己被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