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家好友这般谩骂,嵇康欲言又止。

但是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赶忙低着头,“你说的对,是我的过错,不该轻易泄露,往后定然不会如此。”

吕安认真的说道:“叔夜,无论陛下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急着去做,也不要告诉我陛下想让你做什么……我并不觉得你能为陛下做什么大事。”

“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若是冒然行事,或许会害了陛下。”

嵇康顿时也有些头疼。

这样的事情,不是有一腔热血就可以去做的,还需要能力。

可谋反显然不是嵇康的强项。

陛下只是单纯的询问了一下自己,是否能为他效命。

嵇康当然是愿意的,他并不惧怕死亡,可问题是,自己要如何为他效力呢?

他也没吩咐自己去做什么事情啊。

他有心询问吕安,可想起方才吕安的训斥,却又忍住了。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吧。”

吕安又嘱咐了很多,方才离开了这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出想看看陛下手书的想法,并且劝说嵇康迅速毁掉这东西,不要留着。

嵇康看着吕安,忽然觉得,比起自己,似乎他更适合来做这样的事情。

在吕安离开之后,嵇康就迅速烧毁了手书。

他并不知道陛下想让自己去做什么事情。

看来,只能等到下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偷偷问他了。

而在此刻,送走了司马炎之后,曹髦也是朝着西堂走去,边走边想着今日的事情。

嵇康,吕安,阮籍等几个人,都是司马家的反对派,是自己可以信任,可以去用的人。

可这些名士们,名望虽然高,做实事的能力却是太差,不能托付大事。

今日的辩论,明日大概就会传出去。

到时候,东堂之宴的名声定然会为整个洛阳的名士们所知晓,自己所能接触到的名士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甚至可以去拉拢一批人,作为舆论所用。

而阮籍,嵇康,吕安这三人,是曹髦想要拉拢到身边为己所用的。

虽然他们缺乏实干之才,可是,他们对曹髦来说是很重要的。

只因为,阮籍可以靠着散骑的身份自由的进出皇宫,而名士之宴,可以让嵇康与吕安自由的进出皇宫。

若是将他们拉拢住,那曹髦就可以与外界进行联络了。

担任长水校尉的尹大目,担任若卢令的焦伯,中军的李昭,甚至是淮南的毌丘俭。

曹髦有很多的想法,可惜都传递不出去。

其实通过王祥或者太后也能与这些人取得联系,可是,曹髦并不想让王祥或者太后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

宦官外出太容易被盯上,成济为人暴躁,不适合做隐秘的事情。

想来想去,只有通过这几个信得过的名士来与外取得联系了,起码,这些人主动出卖自己的概率是很低很低的。

若是能帮着他们也升升官,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在庙堂的潜在助力。

司马师很快就要对毌丘俭动手了,曹髦知道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如今自己在各处都有力量,却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这样是不行的。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嵇康等人会不会将事情办砸了,阮籍,嵇康,吕安,三人各有长处,也各有短板,如果让他们互相帮衬,三个臭皮匠,就是顶不了诸葛亮,也不会轻易坏事吧?

接下来,就是等下次的宴会,跟嵇康加强联系,然后再让他争取阮籍和吕安来相助自己,其余人就先不考虑。

然后通过他们三个人来往毌丘俭那边送东西。

曹髦并不想去当微操大师,论带兵打仗,一百个自己都不是毌丘俭的对手,自己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想给毌丘俭送点别的东西,例如,将来各地将军们有可能进行的军事部署,司马师的战略构想等等……当然,这些只供参考。

还有一些别的……例如曲辕犁的设计图,高转筒车的设计图,独轮车的设计图,纺车的设计图等等。

毌丘俭的粮食压力可是很大。

曹髦不指望这些东西能完全解决毌丘俭的后勤压力,但是,但凡能起到一点作用的东西,曹髦都不愿意放过。

还有就是王祥跟那位陈骞。

王祥必须要尽快升到太常的位置上,一个九卿之首,所能起到的影响是不能轻视的。

陈骞也必须要尽快见面,自己还要通过他来提拔一些人。

还有那个已经被征召的羊祜,让他来担任镇护将军。

而郭芝的位置也得谋划一下,护军将军的位置,他很希望能交予满长武来做。

洛阳中军里的军官集团,也可以试着去拉拢了,不过,不能是自己出面,司马家对军权还是非常敏感的。

或许可以让陈骞出面,以先前的许诺来拉拢这些军官们。

此刻,在曹髦的眼里,就像是一片黑暗的星空,正在逐步被星光所点亮,各地的星光都很是微弱,可数量却在不断的增加,等到这些星光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就是黑夜,也能被撕开一道口子!

曹髦的脑海里思绪万千。

走进了西堂内屋里,曹髦的思路直接中断,他被吓到了。

司马妜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了屋内,此刻就坐在床榻上,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可还不曾操办成婚仪式啊!

现在就躺进来了?

曹髦后退了几步,叫道:“来人啊!”

徐老公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笑呵呵的看着皇帝。

曹髦皱着眉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老公一愣,方才低声说道:“方才有宫女将她送进来……”

徐老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司马妜,都说这是皇后,可问题是,皇后的册封哪有这般儿戏的?

皇后的册封,需要有一个相当繁琐的仪式,就跟曹髦的登基仪式那样。

她没有正式的名分,却又“主动”来到了西堂。

面对这位大将军的女儿,谁也不敢得罪。

曹髦深吸了一口气,“算了,你且出去吧。”

徐老公点头哈腰的离开了此处,曹髦缓缓走到了床榻边上,坐了下来。

“是那个婢女将你送来的?为什么不拒绝呢?”

曹髦忽然询问道。

司马妜没有回答。

曹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先前以为,司马师不急着让自己册封皇后,是不想让自己过早触碰司马妜,免得出现一些变故,例如司马妜怀孕,使得人质计划破产之类的。

可如今看来,司马家是压根就没在意过这些啊,他们无所谓,不在乎。

是因为自己太年幼?

还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活不过十个月?

还是说,他们想要一个有司马家血脉的“遗腹子”??

曹髦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他已经决定全力出击了。

当然,坐等司马师病逝的重要战略是不会动摇的,这是最保险,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战略。

全力出击并非是说要无脑的跟司马师对冲一波,撞个头破血流。

他只是决定提提速,加快司马师病逝的速度。

今日召见名士,就是提速的第一步,在曹髦原先的想法里,拉拢名士起码要等到司马师正式对毌丘俭动手之后才能进行。

让曹髦改变想法的就是面前的司马妜。

司马师的行为,真的吓到了曹髦。

他忽然明白,如果不尽快增加自己的实力,增加自己的胜算,那徐徐图之的结局可能变成被司马师徐徐屠之。

当然,这加快节奏的原因里,或许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愤怒。

“熄烛休息吧。”

曹髦说着,司马妜一愣,伸出手来就要解衣。

曹髦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那干瘦的手。

“我还年幼,不必如此。”

曹髦说着,松开手,先一步上了床榻,转过身,缓缓闭上了双眼。

司马妜还是没有反应,她呆愣了许久,然后缓缓上了床榻,躺在了曹髦的身边。

有阉人熄灭了烛火。

曹髦的内心很是平静,没有一丝的邪念。

他每日所要面对的事情实在太多,哪怕是躺在床榻上,脑海里却依旧是那些部署和谋划,他的内心完全被这些东西所占领,根本就没有邪念可以诞生的余地。

曹髦听到身边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

他只是紧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动作。

刚开始见到司马妜的时候,曹髦想过如何去拉拢她,如何增进双方的关系,如何去利用她。

毕竟这司马师女儿的身份,还是挺好用的。

可在发现她可能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要挟,隐约察觉到这是个苦命的可怜人之后,曹髦心里想要利用她的想法就消失了。

拯救天下的大业固然重要。

可为了成就大业,并不能牺牲无视掉一切东西。

我不是司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