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尚书会议时,卢仆射所提出来的。”
傅嘏拿出了一封上书,放在了司马昭的面前。
司马昭有些惊愕的拿起了这纸张,随即阅读了起来,只是看了几眼,司马昭的脸再次通红,几乎爆发。
“老匹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司马昭大叫着,只觉得身躯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在地上,傅嘏大惊失色,赶忙扶住了他。
司马昭几乎咬碎了牙。
“走,这件事现在就得告知兄长!!”
“啊??”
傅嘏瞪圆了双眼,大将军不是还没有清醒吗??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司马昭就带着他出了书房,朝着侧院走去,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座房屋前,门口的甲士看到司马昭,赶忙让开了道路,司马昭领着傅嘏走进了屋内。
“大将军!!”
傅嘏赶忙行礼。
司马师惊讶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司马昭,平静的回答道:“勿要多礼,且坐吧。”
司马昭却不给他们过多交谈的机会,拿着手里的文书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东西交到了司马昭的手里。
“兄长,你看……”
“卢毓这狗贼……”
司马昭的话还没说完,司马师就打断了他,“不许对卢公无礼!”
司马昭很是干脆的闭上了嘴。
司马师看着手里的文书,不知觉的皱起了眉头。
司马昭看到兄长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卢毓召集诸尚书来商谈的政策,是关于中正制的,卢毓认为,在如今的中正制下,很多贤才依旧没有出头的机会,应当对此做出改变,在点评贤才的时候,应该将重点放在家世上,贤明的家族,自然能教出贤良,而国内诸多官职一直都有空缺,希望能由吏部来直接征召高品家族的子弟,以他们为官……
看到尚书台内的这些商谈,司马师的眉头跳了跳。
这东西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可是认真一想,问题可就太大了。
首先,这么做最大的问题就是造成官职的垄断,尽管如今家世也是重要的考核标准,但不是唯一的标准,寒门依旧可以通过治经典的方式来改变命运,若是世家里没有能抗鼎的人才,也可能会逐步落寞。
可是,一旦将人的品级变成家族品级,那官职就要从此被这些世家垄断,大家族里的人无论有没有才能都是大官,寒门就是再有才能也得不到出头的机会……而吏部那个就更加坑了。
吏部乃是尚书台属下的重要机构,负责官员的升迁选拔,但是这种选拔不是吏部直接选拔,是跟地方中正官协商后任命的,要是由吏部直接任命,那这种趋势会被加强,甚至连点评都省下了,直接征召……
当今的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政策,这多好啊,世世代代为官,千年的世家就此诞生……如果司马师如今也是以世家大族的立场,没准就同意了。
可问题是,司马家如今已经不是纯粹的世家大族,他们的立场是天下的治理者。
司马师和司马昭更是将大魏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两位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政策对大魏的破坏力度,要这么搞,寒门再无出头之日,各地的官员都是些无才无德的高门,那这王朝还能坚持多久?怕不是百年间就要灭亡了??
这也是司马昭看了一眼就暴怒的原因。
这些犬入的,就这么不将天下放在眼里,为了自己宁愿毁掉整个大魏是吧??
司马师比司马昭要沉稳的多,看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将东西收了起来,看向了面前的傅嘏。
“兰石……你是真正的忠臣啊。”
傅嘏淡然的说道:“其实,在卢公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臣也有过动摇。”
“臣也有宗族,也有不成器的子弟。”
“往后的子嗣世世代代都能为官,香火不断,谁能拒绝这样的好事呢?”
“那您为什么还要来告知我呢?”
司马师询问道。
傅嘏回答道:“臣以为,有些事,过犹不及……如今的制度,已经是很偏袒大族了,若是真改成如此,那天下就有危亡的风险了……天下灭亡,又何来的世代富贵呢?”
司马师欣慰的点着头,感慨道:“庙堂里像您这样有远见的贤才实在是不多了。”
司马昭咬牙切齿的说道:“连卢毓这样天下闻名的名士,都没有您这般的远见!贪欲熏心,迟早要给他招惹大祸!!”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卢公的想法倒是不同,他不在乎自己的后人如何,他只是想要让自己更进一步而已。”
“我压了他太久,让他都有些不甘心……这件事若是操办好了,你还能压得住他吗?”
司马师看向了司马昭。
司马昭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压得住!”
司马师许久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些失望。
司马师的手术不能算太成功,毕竟这是一场发生在公元254年的切除肉瘤手术,术后的创伤依旧在折磨着他,历史上,他出征毌丘俭的时候,就已经是重病缠身,此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师的麻烦忽然就多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多,让他压根就没有休息的机会。
皇宫,平反,毌丘俭,劝进,泄密,宗族,名士,叛乱,如今又是卢毓带头发动进攻……
一连串的事件让司马师这样的强人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他从未如此劳累过,司马师度过了人生里最忙碌的几个月,麻烦接踵而至,愈演愈烈。
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发生的呢?
新皇登基?或者是说,废立之后?
司马师感受着自己那虚弱的身体,又看向了面前的弟弟,心里更是沉闷。
自己走后,弟弟真的能操办好这些事情吗?
父亲……我会辜负您的厚望吗?
气氛忽然变得沉寂,司马昭从兄长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他低下头,心里满是自责。
他是真的想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他也不想让病重的兄长再为了自己去忙碌。
为什么,我就是办不好呢?!
“昭……”
司马昭抬起头来,却看到司马师挣扎着坐起身来,他大惊失色,上前就要搀扶,司马师却强势的推开了他的手。
司马师冷酷的坐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两人。
“叛乱的事情如何了?”
“兄长,您说对了……平县已经出现了叛乱,司马班杀良充功……我已经派人去恐吓他了……”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兰石,劳烦您前往河南诸多县城巡查,查看是否有官员杀害无辜百姓的行为,若是有,就地处置,不必禀告,整顿各地,禁止他们骚扰百姓,杀害无辜。”
“子上,你现在就派杜预前往平县,平定那里的叛乱,收敛军队,恢复当地的秩序,平息民怨。”
“另外……让荀勖上书庙堂,请求恢复中常侍之职,就说这是陛下的想法,他不得已而为之。”
“你再拟一份天子诏令给毌丘俭,让他尽快进入庙堂来担任司徒。”
司马师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司马昭越听越是懵逼。
“兄长?真的要这样吗??若是巡查诸县城,河南诸多县城,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要被处置,这不是引起更大的祸乱吗??”
“司马班是自己人,抓捕了会引起宗族的不安……”
“至于中常侍,荀勖怎么可能愿意如此上书?庙堂大臣怕不是要气疯了??”
“还有毌丘俭……现在真的是对付他的时机吗??”
司马师的每个命令,司马昭都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在加剧各种矛盾吗?本来内部矛盾就够多了,再这么搞,矛盾岂不是要彻底爆发??
司马师平静的说道:“你只管安心照办就是了,去将钟会给我叫进来。”
“好……”
司马昭站起身来,却又迟疑的说道:“兄长,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钟会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