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楚楚迎住很晚才到家的母亲。

“罗琦给你开了一个月车，你想怎么用人家?”

“他让你问的?”

楚楚说不是，她希望罗琦能长期给母亲做专职司机。她觉得这样挺好，大家都是打小朋友，常见面会很开心。还说她猜罗琦也想稳定下来。

“你不是一直喜欢罗瑞吗?”尹芙蓉突然问道。

楚楚淡然道，这是两回事，自己总不至于对一个司机有什么想法。女儿的回答让尹芙蓉放下心来，自言自语说其实罗家的两个孩子她都有好感，老二比老大好像更有心计，也蛮机灵，他不会甘当一个司机的。可惜，她没那么多时间来提携他了。

“什么意思?”楚楚听出母亲话里有话。

尹芙蓉顾左右而言他，答应女儿适当的时候她会做出安排。

楚楚满意地回去睡觉了。尹芙蓉疑心又起，罗正民和他儿子要干吗?正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其中的蹊跷，电话铃声大作，吓了她一跳。

更让尹芙蓉心惊肉跳的是电话内容，半晌没反应过来。

半个小时后，罗琦把尹芙蓉送到电信大厦施工现场。眼前的工地已经建起四层高的裙楼，本该是日夜施工，罗琦看到的情景却没有一个工人在干活，所有的机器设备也都哑了火。更让人费解的是外围站着一圈戴安全帽的工人，个个黑着脸将工地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十分紧张。

罗琦还看到尹芙蓉冲进圈内，当即把承包裙楼建设的胡经理骂个狗血喷头。罗琦想弄清究竟，试图进到圈内时被人喝止。

“你，退回去!”一名工人横住去路，抖着手里的木棒。

罗琦亮出自己的身份也没管用。对方告诉他，尹总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现场。

“出什么事了搞这么紧张?”

“这不是该你问的，去去去往后退!”

罗琦只好往后退。借助一股夜风，他隐隐约约听到尹芙蓉的呵斥声，“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清理掉，不得留下任何痕迹……马上撤走你的施工队……”

不久，几辆重型进口铲车开始进场工作，目标是业已建好的裙楼。接着，一大排重型卡车驶入工地，紧张地装载起刚刚拆除的建筑垃圾。

尽管已经是后半夜，现场外围还是围拢了很多市民。罗琦在其中恍惚看到了陈红。

天蒙蒙亮时，裙楼已被神奇地夷为平地。

菜市场刚开门，方桂荣的菜床前便跑来一名顾客。

来人是陈红。她神色异常地告诉方桂荣，电信大楼工地出事了——昨晚在场一个她认识的工友偷偷打电话，裙楼起到第四层时出现不均匀性沉降，导致一处楼板突然断裂，贯穿性大面积塌方一直砸到地下室。放下电话往那儿跑，工地已被严密封锁，尹芙蓉连夜清理了现场，负责裙楼建筑的施工队也被火速撤走。

方桂荣扔下菜床子就走，和陈红四处打探消息。

临近中午她俩重新会合，互相通报情况，事故原因大体摸清了——从总承包人到项目经理再到施工队，层层扒皮都想多搂钱，最后全在材料上找齐，十之**是水泥标号、钢筋不合格造成的混凝土楼板浇铸强度不够。而电信大厦裙楼楼板跨度非常之大，技术指标非常高，现在不出事将来也会留下重大隐患。

分包商、项目经理们再这么偷工减料，势必造成一个超级豆腐渣工程，6个亿啊!

罪魁祸首正是尹芙蓉。

然而两人稍事冷静，这一结论仍属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要知情，只能找尹芙蓉身边的人。

陈红想到了一个。

尹芙蓉傻了，仿佛经历了一场里氏8级地震。

不均匀性沉降导致的塌方事故直接后果是工期延误，这在其次，裙楼的重建费用高达数千万之巨。这笔钱没有出处，6亿元的工程总投资中挤不出来。

挤不出来也得挤。否则，很有可能出现新的恶**故。

尹芙蓉感到了大祸临头。

整个一上午，她都在甲方单位向省邮电管理局张局长解释，裙楼部分拆除重建是因为施工队看错图纸墙体砌歪了，绝非质量问题，已经撤换了施工队，全部损失算她这个总承包人的云云，总算一时蒙混过关。

眼前对付过去了，日后不可避免的2000万大窟窿呢?

或许是一天一夜的紧张透支了身心，她在沙发上打个盹儿。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微的声音惊动了尹芙蓉。睁开眼，原来是罗琦在曲尺大班台那儿。

“你在干吗？”她说，自己都感到声音刺耳。

罗琦转过身，手里捧着一盒桶装方便面。“尹姨，您醒了。一天没吃东西，我给您泡了桶面……”

“我问你在干吗?”尹芙蓉提高嗓音。

罗琦说看到桌上太乱，帮着收拾一下，“对不起，我是不是反而给弄乱了?”

尹芙蓉让他出去，又补充一句：以后未经允许，不准罗琦出入她的办公室。

“知道了。面。”关门之前，罗琦笑嘻嘻一指茶几。

秘书随即打进内部电话，告诉尹芙蓉报社来人了，说是要采访昨晚电信大楼工地发生的事故。

妈的，耳朵都这么长。她暗骂一句粗口，命令小郭说她不在，并让他转告记者，谁敢乱写胡报，尹芙蓉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时候了，再不走怕来不及了。主意一定，尹芙蓉挂通白凤君手机，告诉他情况有变，行期将大大提前，让他抓紧换汇事宜。

“我们将去国外。”她最后说。

接到电话，下班后罗正民骑着自行车应约来到柳条巷。陈红也在。

一见面，陈红指着桌上盈尺高的材料直截了当地告诉罗正民，她们始终没有放弃。

罗正民淡然道他知道。

方桂荣介绍，根据她们的调查，电信大楼总承包人尹芙蓉将工程分解转包他人，从中获取巨额回扣，加上她耍手腕降低应该上缴省二建的管理费比例，黑金总额应在3000万元左右。按时下流行的暗箱操作规则，估计尹芙蓉可能会抽取其中的大部分作为酬谢向甲方和省里有关实权人物行贿。如能摁住这一手，极有可能一举解决她。陈红补充，这件事的迫切性还在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蛀虫正在把省城第一楼蛀空，6亿元国家资产将毁于一旦，昨晚发生的严重塌方事故就是敲响了警钟。